第三百九十二章 失算
蕭稷想,找個機會,他一定得親自會一會這位堂兄。
然而在他找到機會之前,一個他絕沒有想到的人竟然主動找上了他。
「李奉賢?」蕭稷得到稟報時,驚訝得立時站了起來,「他來做什麼?」
他並不意外李奉賢能夠直接找上他,畢竟在一手催化隆慶帝和李奉賢的矛盾之後,他便開始逐步地走向人前,為之後和隆慶帝的決戰蓄勢。
讓他意外的是,李奉賢沒有拿著他的消息去和隆慶帝暗地裡達成什麼有利於自己的協議,而是親自找上了他。
隆慶帝於他來說是滅家毀族的仇人,此生不共戴天,可李奉賢又何嘗不是這樣?
當初給隆慶帝出主意的是他,一力促成隆慶帝和西涼人的勾結的是他,親自揮動屠刀的也是他,如今他又來找自己做什麼?
懺悔嗎?
可不像。
蕭稷猶豫幾息,抬頭冷笑道:「讓他進來。」
柳元本有些猶豫,然而想到這裡外三層的守護,又見蕭稷一臉堅決,便沒有再開口勸說,抱拳低聲應「是」。
蕭稷正襟危坐,一臉肅然。
這是僥倖逃出生天之後,他和李奉賢第一次的正面交鋒。
李奉賢被引進來時,彎腰勾背、容顏憔悴,風塵僕僕的模樣,哪裡還有一點曾經身為大梁第一異姓王的風姿瀟洒。
若不是一雙鷹眼裡依舊透著和以前一樣的算計的精光,只怕會讓人誤以為他不過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老頭子。
蕭稷沒有起身,也沒有招呼。
如此冷遇,意料之中。
因此李奉賢見狀面上並無任何失落和惶恐,站定之後,他竭力挺直腰桿,不想輸了氣場。
然而積壓而久形成的腰疾,讓他無論怎樣努力,身形總顯得有些佝僂卑瑣。
「小王爺別來無恙。」李奉賢扯出一抹笑來,率先拱手招呼。
他今日是來謀求合作以破解眼前的危局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過是率先問個安而已,並不算什麼。
蕭稷沒有起身,也沒有笑,直直地盯了李奉賢好一會兒,才冷冷道:「無恙?不,汾陽王這可說錯了。我有恙無恙,您難道還不清楚嗎?」
滿滿的憤怒和恨意,傾瀉而出。
李奉賢對此早有預料,順勢哀嘆一聲,叫屈道:「小王爺這話可就冤枉我了……有道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當初也是奉命而為,迫不得已……」
「好一個『迫不得已』!」蕭稷聲音冰冷,嘲諷道,「汾陽王這是打量我人當時人年紀小好糊弄的吧!」
說罷,待李奉賢強詞辯解,便直接攤牌道:「你打量西涼賊人為何沒能按照約定,及時入京救援於你?」
李奉賢聞言神色一凜,下意識地反問道:「難不成不是馮異……」
「當然是馮大將軍的功勞!」蕭稷毫不遲疑地給馮異表功,「至於那些僥倖突破防線的殘兵賊寇嘛……汾陽王想不想見一見他們?」
李奉賢當時臉色一變。
竟然是蕭稷派人援助馮異,一起將西涼援軍擋在邊境線外!
他就說嘛,以馮異的本事和西北大營的實力,或許能夠阻擊西涼主力,卻絕對做不到不放任何一支兵士進來。
原來是蕭稷搗的鬼。
既然如此,那他的底細蕭稷估計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所以此番會面才會如此倨傲又憤恨。
李奉賢稍稍慌亂一瞬,他很快便鎮定下來。
僥倖脫罪,本就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誘之以利,達成協作,才是他最終的目標。
「往事已矣,小王爺應該著眼於當下。」李奉賢見勢頭不對,及時調轉了話題。
蕭稷冷笑:「當下又如何?」
李奉賢聞言立刻侃侃而談:「當下便是小王爺要為父正名,為父母兄弟報仇,為晉陽冤死的數萬百姓做主!
所以,您要在這紛亂當中,抓住眼下稍縱即逝的機會。」
此話中大有深意。
蕭稷卻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了李奉賢一番,嘲弄道:「汾陽王說的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該不會是您自己吧?」
李奉賢似是沒有聽出蕭稷的譏諷,而前一步,拱手坦然道:「正是不才。」
他侍奉隆慶帝多年,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若不是此次隆慶帝突然發難,他倉促應對不及,再加上蕭稷從中摻合,阻斷了西涼援軍,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儘管眼下他雖然看似失敗了,然而他手裡所掌握的消息,再配合上蕭稷的實力,足以摧毀隆慶帝。
到時候,再舉西涼一國之力來對付蕭稷,或者是以此要挾蕭稷割地賠款以求苟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奉賢早就將這些想得通透,也覺得大利當前,蕭稷這樣一心復仇的年輕人未必能夠抵抗得了誘惑,必將入他觳中,為他賣力。
然而他沒有料到的是,還沒有等他開口向蕭稷兜售自己「合則兩利」的策略,蕭稷倒是先乾脆地拒絕了。
「和仇人結盟,我只怕對不起父母兄弟的在天之靈!對不住晉陽數萬百姓的冤魂!」蕭稷斷然拒絕,直接吩咐道,「把人給我扣下來!」
李奉賢沒有料到大利當前蕭稷竟然絲毫不為所動,而且還如此乾脆地下令對他動手,一時愣在當地。
然而不過一瞬,他立刻回過神來,機敏地避過了柳元襲來的鐵掌。
他也是曾經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怎麼會連這點警惕和身手都沒有。
趁著躲開的間隙,李奉賢尖聲叫喝道:「我自然敢來,又怎麼會沒有任何防備?你難道就不怕在外守候的那些人將消息散布出去?或者……」
威脅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不知從何處襲來的蕭稷一把扣住,右手一個用力,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
李奉賢眼睛瞪若銅鈴,滿是不敢置信,下巴努力地張張合合,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要是知道我有多恨你,就不會如此詫異,我能夠在一招之內製服你了。」蕭稷冷肅道。
最了解你的,永遠都是你的對手。
李奉賢驀地想起這句話來。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