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難言之隱
儘管王漢一再保證宋江為人仗義,絕對可靠,林沖依然不放心,委託王漢道:「還是勞煩師弟親自護送渾家回東京,交予我岳父張教頭,也免得老人家擔憂。」
王漢道:「回東京固然是好,我只怕高俅為難她。」
林沖道:「我已與娘子寫下休書,高俅又拿她如何?東京畢竟是天子腳下,高俅難道敢目無王法?」
王漢想想,「也罷,便隨我回東京,那高俅再如何大膽,也不敢違我的意,師兄只管放心,我定然護得嫂嫂周全。
這話有些吹牛,但也是實話。
林沖拱手謝過,推說今日天色已晚,再吃一頓酒,明日再出發東京。當晚自然是設宴備酒,痛飲一場,林沖喝的興起,舉杯對月高歌,唱的是蘇軾名詞: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蘇軾這詞本就悲涼豪邁,此刻林沖滿腹委屈無法開解,再加上酒意,唱出的味道別有不同。尤其最後一句落,唱出滿腹不忿,想到那賊人高俅在東京作威作福,自己卻要被逼為賊,流落他鄉。
想到此,滿腔辛酸忍不住,眼淚長流。林娘子在一旁照看,見丈夫悲傷,也跟著淚目,濕透羅衫。
王漢看的於心不忍,卻也無奈,要成事,這般做也是無奈。當下把酒敬林沖,道:「師兄只是暫時神龍擱淺,等到他日風雲際會,便能直升雲天,攪亂汪洋大海。」
林沖飲過酒,向各位告饒,扶著娘子去了。
入得房裡,林沖並不休息,依然抱著娘子痛哭流涕,說自己苦了娘子,害了娘子,又問她,「為何這麼傻,既然寫了休書與你,為何不覓良人改嫁?」
娘子也哭,道:「好女不從二夫,我既然嫁了你,怎能去服侍他人。」
林沖嘆息,又道:「你與我一起,三年間不見膝下有兒女,可想過緣由?」
娘子立時害怕,「官人莫是要以此將奴掃地出門?」
林沖搖頭,「我怎會做此等喪良心之事?我是怕,膝下無子,緣由在我,而非你之故。」而後聲小,「以前我時常和人飲酒,聽他們談論男女之事,各種雄偉,輪到我身,卻是不行。」
這話說的貞娘無語,她也曾向其他婦人討教過生兒育女之法,別人描述內容,和官人別有不同,又礙於官人麵皮,不敢提及,只盼望老天有眼,賞自己一兒半女,也算給官人有個交代。故而,才會月月去五嶽廟供奉。
眼下官人親口提出,讓她無所遁形,只能安慰,「官人且寬心,我聽聞老城廂有郎中能妙手回春,你若感覺不佳,可去詢問求醫。」
林沖依然搖頭,哭道:「你不懂,我這病……哎!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娘子,你若是有心,便替我生個一男半女,我林沖至死都對你感恩戴德。」
這話說的古怪,林娘子也不多想,只是撲在林沖懷裡,輕輕摩挲。許久,吹了燈,一陣涼風過,寂靜無聲。
翌日大早林沖啟程,王漢送他至村口,兩人依依惜別。臨行前林沖再三交代,「師弟照顧好我渾家,莫讓她受委屈,林沖謝過。」
林沖走後,王漢也不停留,他要抓緊時間回東京,然後啟程去蜀中打撈趙升的設備。若是時間太晚,怕是耽誤今年攻打西夏的好機會。
按慣例,每年四五月青黃不接,西夏騎兵便要出來劫掠,這個時候宋軍正面對上,能最大程度地打擊西夏。王漢跟蔡京說好,這次進攻西夏自己為先鋒,要是蜀中耽誤太久,怕錯失戰機。
鄆城到東京,不過三日路程,王漢雇了馬車,讓林娘子在車廂里坐著,自己趕車,倒也迅速。
一路兩人前行,基本不答話,偶爾對話,也是吃喝相關。林娘子半路小解,王漢也躲去許遠,為她把風放哨。
對於女色,王漢自有他的論道。該自己拿的,自己不讓,不該自己碰的,那是絕對不碰。混到如今這個份上,他已經對女色無感,胸中更多的是發展大計。
哪裡知道,第二日天降春雨,路面濕滑,行程就慢了。王漢又貪路,結果臨近天黑沒能趕到東明縣城,只好在一家村莊歇息。
宋時趕路便是如此,有店投店,無店投村,村裡一般有大戶人家會修多餘房屋,就是留給客人住宿,也管客人吃食。當然,要收錢的。
王漢投的這個村莊叫張家鋪,內里有一家大戶,王漢去敲門,有老僕來答話,「客官,你們再往前走十里,翻過前面山坡,有個蔡家坡,去哪裡投宿,這家客滿了。」
王漢透過門看,院子里拴了十多匹馬,另外有三四輛大車,顯然老僕所言非虛,因為下雨,許多客人住店。當下想走,卻聽見車廂里林娘子咳嗽連連,原來是這幾日休息不好,受了風寒,又遇到這場春雨,便全部激發。
王漢無奈,跟老僕請求,「勻出一個房間便好。」
老僕回答:「實在是一間都勻不出,全部客滿。」
這時院內有人出來添草料,高聲詢問,得知是有客來投,便問幾個,王漢說要一間房。那人便說:「老管家,讓他們進來,我的房間勻出給他們。」
如此,老僕開門,王漢慌忙拱手道謝,同時看到,那漢子二十四五的年紀,粉面玉琢的好看,但身體健壯,好生威武,腰上系著武將袍肚,但無兵刃,只在腰間插著一柄扇子,是個俊俏的江湖人。
老管家介紹,「那是青州來的胡公子,往東京送青窯的。」
王漢瞭然,向胡公子問好,胡公子笑著回禮。
王漢去車上請林娘子,林娘子卻不下車,將車簾挑開小縫,輕聲問:「只有一間屋子,怕是不妥,不如再往前走十里。」
王漢無奈,看看天,雨點越發地大,道:「屋子給嫂嫂獨用,我睡馬車即可,此番雨大,天黑路滑,前面又是山坡,多有不便,湊活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