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余秧
陳輝解釋道:「這句話大致意思是說,不管事情大小,只要你應承了下來,就得管到底,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我撓了撓腦袋,心說,我咋不知道家訓里還有這麼一條呢?我說道:「我奶奶給我說的家訓里根本就沒有這一條呀,道長,您師傅是不是聽錯了,要不就是……我太爺隨口那麼一說?」
「不可能的。」陳輝篤定的擺了擺手,「你家老爺子是啥人,一言九鼎,他咋會隨意說這些呢,老爺子說的每一句話,我師父都聽的真真切切,也不可能聽錯。你家老爺子確實說過,這就是你們的家訓裡邊的其中一條,我師傅把你們家這些傳給我的時候,把這條家訓也傳給了我,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是照這條家訓做的。」
頓了一下,陳輝接著又說道:「原本我想把你們兩個送回家以後,我自己再回來的,誰成想……」
我咬了咬下嘴唇,感情陳輝就因為這條家訓才幫那婦女跟男人的呀,這也太傻了吧,再說,我們家家訓里真有這麼一條嗎?我咋沒聽說過呢,奶奶也從沒跟我說過。
陳輝所說的「老爺子」,就是我太爺,我們家裡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年輕時在黃河裡殺過龍王爺,南陽殺過日本浪人,北京打過八國聯軍,還當過響馬、盜過墓,我太爺說話是一言九鼎,但是,陳輝師徒也沒必要守著這麼一條規矩呀,就算是我們的家訓,他們也不是我們劉家的人呀。都說過去的人死板不開竅,在當時的我看來,一點兒都沒錯,傳了你們一些小手藝,你們也沒必要遵守我們的家規呀。
我不在問啥,陳輝也不再說啥,很快的,我們又來到了之前的那個三清觀,進了門,陳輝把蠟燭點上,隨後吩咐我跟強順,到觀後面的看看那條大紅蛇還在不在。
我跟強順一聽,都是一愣,一條死蛇有啥好看的,我想說啥,陳輝沖我一擺手,沒讓我說出來,他這時候還挺著急,好像那條死蛇會出啥事兒似的。
我跟強順對視了一眼,算了,看就看唄,大不了給爛蛇噁心一下。
強順要去拿觀里那把破鐵釺,陳輝居然不讓拿,讓我們不動聲色的想辦法把大紅蛇刨出來,刨就刨唄,還不動聲色,難道還怕我們驚動了觀後邊兒壓的那些髒東西不成。
最後沒辦法,我們兩個找了兩根樹枝,繞道觀後面,找了找之前埋紅蛇的地方,瞅准了以後,動手刨了起來。
沒一會兒,刨開了,我掏出火機打著,兩個人同時朝坑裡一看,頓時都愣住了,強順問我,「黃河,上次埋的是在這兒么,咋啥都沒有咧?」
坑刨開了,不過啥都沒有,我蹲在坑邊兒左右看了看,說道:「肯定是這兒,沒錯。」
強順說道:「那、那會不會是,大紅蛇又活過來跑了呢?」
「不可能,我拎了它一路,它要是能活過來才怪呢。」我伸手抓了抓刨開的土,反問強順:「你剛才刨的時候,有沒有覺得這裡的土特別軟?」
強順點了點頭,「是挺軟哩,比上次我用鐵釺刨的時候還要省勁兒。」
我說道:「我剛才刨的時候,我就感覺這裡好像給人刨開過,我記得上次咱用鐵釺把土都拍實了,這回咋又變鬆了呢?」
我從地上站起身拉了強順一下,「走,回觀里跟那牛鼻子說一聲。」
「牛鼻子?」強順聽我這麼稱呼陳輝,挺驚訝。
我說道:「這老傢伙,死腦筋不開竅兒,這都沒咱啥事兒了,還要管,犟的跟牛似的,不是牛鼻子是啥。」
強順說道:「咱要是不管,男人那小舅子能饒得了咱們么,弄不好真把咱的腿給咱打斷了。」
一提起那小舅子,我頓時滿肚子恨,咬了咬牙,像這種人,他為啥就不遭報應呢?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回到觀里,所幸陳輝沒像上次那樣兒莫名其妙失蹤,還在觀里呢,正給三清神像燒香磕頭。
等他磕完頭,我們把大紅蛇不見的事兒跟他說了一下,陳輝臉上的肉動了動,也不說話,轉身走到了門外,我們跟著他到了門外,他彎腰拎起了外邊裝著兩條小死蛇的袋子。死物是不能進廟門跟觀門的,所以放在了外面,死物晦氣,一旦進到廟裡或者觀里,仙家就不往這裡來了。
拎著袋子,陳輝神神秘秘招呼我們兩個跟他走,還吩咐強順,把觀里那把破鐵釺也拿上。
我們倆不知道陳輝這是要幹啥,拿上鐵釺,糊裡糊塗跟著他離開了三清觀。
路上,我想問陳輝去哪兒,沒想到陳輝先開口問我,之前那個小樹林在哪兒,也就是他迷失心智以後去的那個小樹林,我於是反問他,咱這是要去幹啥呀,他不再說話,我沒辦法,抬手給他一指,西南方向,陳輝一看,立馬兒改變了路線,三個人順著小路朝西南方向走了起來。
一會兒的功夫,我們來到了小樹林跟前,陳輝在樹林邊兒上,找了一棵小樹,抬手一指,讓我們倆在小樹旁邊挖坑。
我跟強順對視了一眼,這牛鼻子到底是要幹啥呀,不會是想埋他手裡那兩條小蛇吧,不過要說埋小蛇,也不用跑這麼老遠吧?
陳輝催促著我們,我們兩個這時候也豁出去了,叫幹啥幹啥吧。
強順抄起鐵釺刨了起來,沒一會兒,刨出一個洗臉盆那麼大的坑,陳輝讓強順停下,把兩條小蛇從袋子里取出來,放進了坑裡。
我跟強順一看,親娘咧,還真是埋小蛇的呀,埋兩條小蛇,真的需要跑這麼遠嗎?
埋好小蛇,陳輝問我們倆,「你們兩個,還記得來時的路嗎?」
我們倆同時一愣。
陳輝又說道:「要是還記得回去的路,你們這就回家吧,沒你們的事了。」
說真的,當時我們倆真想回家,來時的路差不多也記得,身上也還有錢,說走就能走,不過,這時候我們倆倒是猶豫起來,我們真就這麼走掉?把陳輝一個人留在這裡?不說暗地裡那個懂邪術的,就男人那小舅子就不好惹,要是就這麼走了,顯得我們太沒義氣了。
我跟強順站在沒動,陳輝催促了我們一句,「咋還不走呢,我身上沒錢了,要不然還能給你們個路費。」
我說道:「我們身上有錢,不要路費。」
「那你們要啥呢?」
我說道:「我們啥也不要,就想知道,您這是想做啥呢?」
陳輝看看強順,又看看我,擺了擺手,「接下來不關你們的事兒了,走吧。」
我們能走嗎,這麼幾天的相處,多多少少也有點兒感情,我又說道:「跟您離開的家的時候,奶奶交代過我,啥時候幫您把事兒辦完了,啥時候回家,您的事兒還沒完,我們咋能走呢。」
陳輝長長嘆了口氣,「咱這次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我想當面跟他談談,請他放過男人那一家子。」
我說道:「是男人他們家做的不對,誰叫他老婆把人逼死了呢。」
陳輝看了我一眼,說道:「那小兩口用邪術攬生意就對嗎?倘若他們沒有用邪術,生意還會好嗎,生意不好,那婦女還會害他們嗎?」
我撓了撓頭,「按您說的意思,都是那小兩口亂用邪術造成的?」
陳輝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說了那麼一句話,到現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積不善之家必有餘秧!」
後來我才知道,這句話出自《易經》。隨後,陳輝接著又說道:「一切皆有因果,種因得果,因在小兩口那裡,果卻應在了男人家裡,要想了結這因果,就必須讓施邪術之人停手,要不然,因果會越來越大。」
聽陳輝的意思,他好像不光想救男人全家,還想勸施邪術的人改邪歸正。
我問道:「咱都不知道人家是誰,咋叫他停手兒呢?」
陳輝旋即指了指已經被我們埋好的小蛇,說道:「他會過來拿走死蛇的,只要躲進樹林里,等他過來就行了。」
我有點兒不大明白,又問:「您咋知道他一定會過來拿死蛇呢?」
陳輝說道:「他用的是一種馭蛇術,在施術之前,必須跟蛇神簽下一份契約,契約上有一條,供人驅使的蛇倘若死了,施術人必須把蛇屍拿回去,用罈子封上供起來,還要給蛇做安魂的法事,讓它們早日轉世投胎。」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說真的,這個啥「馭蛇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奶奶估計也不知道,都沒跟我講過,之前要不是親眼看見,我都不會相信世上還有這種法術。
陳輝這時候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說道:「時辰不早了,那人應該也快來了,你們也快走吧。」說完,陳輝鑽進了樹林里。
強順這時候見陳輝鑽進了樹林里,扭頭問我,「黃河,咱現在咋辦嘞?」
我舔了舔嘴唇,還能咋辦,一拉強順,悶頭跟著陳輝也鑽進了樹林。
當時,也不知道是晚上幾點了,反正已經很晚了。
陳輝見我們倆沒走,也沒說啥,因為林子里黑,也看不清他的臉,我估計他當時一定很欣慰。
三個人在林子里大概等了能有兩個多小時,外面有了動靜兒,打遠處小路上,走來一條人影,我們三個頓時把呼吸都放慢了。
等人影走近了以後,就聽這人影一邊走,還一邊自言自語似的問著啥,就好像他身邊還跟著個人似的,問的那話也聽不懂,當時閱歷淺,也聽不出來是哪兒的口音。
這時候,陳輝小聲對強順說道:「把陰陽眼打開,看他身邊有什麼。」
強順猶豫了一下,我掐了強順胳膊一下,「你猶豫啥呢你,趕緊看看。」
強順極不情願的把陰陽眼弄開了,朝人影一看,低聲對我跟陳輝說道:「那人身邊還跟著一個人,身上穿著一件青色袍子,像個古代人。」
陳輝聞言,壓低聲音緊張的說道:「小心了,這就是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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