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309.大結局
清早,程安沐上車的時候還昏昏欲睡,等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已經是群山繚繞了,滿目青翠,要不是山頂皚皚的白雪,都讓人要懷疑這不是寒冬了。
九台山,距離京市一百多公里,是有名的仙山,雖然在群山之中,交通並不便利,但是香火一直很旺盛,這應該是得益於封建時期某皇帝的三年一次的祭祀活動,和親筆提寫的牌匾吧。
當然,就算去掉宗教色彩和民間迷信,九台山本身的景色也絕對是一大看點,其中以雲海和日出最為人稱道,看過的人都會忍不住讚歎大自然的奇妙。
山上的寺廟也為九台山增加了一份神秘色彩,寺廟在一百多年前存在了,可在如此懸崖峭壁之上,最初的九台寺是怎麼建成的,至今都是一個謎。
九台山盛名在外,宮老爺子會選擇這裡祈福也不奇怪。
「醒了啊,要喝水嗎?」
陸夜白說著遞過來一個保溫杯,裡面是黑豆豆漿,因為吃早餐的時候程安沐孕吐沒吃下什麼東西,陸夜白特意裝在保溫杯裡帶過來的。
程安沐接過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胃裡還是不太舒服,就只是裹著小毯子繼續看窗外的群山,在大城市裡見多了高樓大廈,這樣的美景確實很吸引人,鬆鬆也很興奮,和孫媽坐在後排一直盯著窗外看,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
「還是不舒服嗎?」
陸夜白注意到程安沐還是沒什麼胃口,眉頭忍不住皺了皺,「要是不舒服我今晚就帶你回來吧,爺爺那我去說就好。」
程安沐搖搖頭,「不用啦,這也是爺爺的一片心意,而且大家都去,就我倆提前走了多不好,寺廟裡都是素齋,我應該能多吃點。」
陸夜白偏頭看了程安沐一眼,還是有點放心不下,「那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聽到沒?」
「嗯,放心吧——」
程安沐彎唇,又打開保溫杯喝了幾口豆漿,自言自語道,「不過這也奇怪,我和珊珊月份差不多,可她就不吐,一點反應都沒有,照樣吃嘛嘛香……」
關氏今天臨時有一個重要的會議,關珊必須參加,所以她和宮律應該是下午吃了晚飯才會過來。
程安沐癟嘴,「真是造化弄人,珊珊那個減肥狂人沒有孕吐癥狀,我這個吃貨小可憐居然吐得連東西都吃不下,可憐,真可憐!」
程安沐委屈的小語氣逗笑了陸夜白和孫媽,只有鬆鬆一本正經地開口,「媽咪,你放心,等妹妹出生了,鬆鬆天天帶你去吃好吃的!」
聽鬆鬆這小屁孩一副哄小孩的語氣,孫媽笑著颳了刮他的小鼻子,「是你請客讓媽媽買單嗎?」
這種事顯然是不會發生在鬆鬆這個私房錢存得比程安沐二十年見過的錢還多的小土豪身上的。
「哼,才不是呢,鬆鬆有錢的,媽咪想吃什麼鬆鬆都給她買!」
程安沐也笑了,「好,那就麻煩鬆鬆帶媽咪買買買了。」
「嗯!沒問題呀!」
「你要買什麼?」
父子倆的聲音同時響起,一個稚嫩透著興奮,一個低沉帶了幾分寒意。
程安沐偏頭想了想,「要買好多,買酸辣粉,買香草慕斯,買芝士蛋糕,還有烤串,清蒸螃蟹,南瓜盅,冰淇淋!」
「好啊媽咪,鬆鬆帶你……」
「等從九台山回來我帶你去。」
這次小包子連把話說完的機會都沒有了,孫媽在後面看著抿著嘴一個勁的笑,有生之年能看到陸夜白活得這麼有血有肉,她真的心愿已了。
想必九泉之下的盛婉婉也會欣慰的,不光因為鬆鬆有了一個把他當成自己孩子的媽媽,還因為她一直心疼照顧的同父異母的弟弟,總算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了,總算也能有喜怒哀樂了。
「那,鬆鬆可以去嗎?」
小包子機靈得很,已經反應過來大白這是吃醋了,現在最機智的做法就是開始賣萌,當做剛才的事情都沒發生過。
只是鬆鬆也是個小腹黑,雖然臉上笑眯眯的賣萌,心裡卻腹誹自家老爹太小氣,想當初要不是自己死皮賴臉的喊媽咪,現在能有他表現的機會嗎!真是個過河拆橋的男人呢!
「給你打包帶回來。」
嗯,陸夜白這個橋倒是拆的很徹底,小包子撅了噘嘴,「哼,鬆鬆不吃了,鬆鬆也減肥!」
看這父子倆的樣子,程安沐在旁邊又想笑又無語,雖然知道小包子內心強大,也知道他們父子倆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不過程安沐還是開口安慰了一下鬆鬆受傷的幼小的心靈。
「大白照顧媽咪,那以後鬆鬆照顧妹妹好不好?」
一聽這個,小包子立馬又興奮了,「嗯!鬆鬆是哥哥,一定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小包子說著還瞟了正開車的陸夜白一眼,「以後妹妹找男朋友我一定要好好幫她把關,太小氣太愛吃醋的男人可不能要,你說是吧媽咪?」
「哈哈哈哈哈哈——」
程安沐已經笑翻了,旁邊的陸夜白臉也全黑了,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得意的小包子,眼神卻是很溫柔。
果然這臭小子有人撐腰了就是不一樣。
孫媽在旁邊也特別樂呵,「你怎麼知道媽媽肚子里就是妹妹啊?說不定是個弟弟呢?」
「不會哦,我跟大白交代過,一定是妹妹的。大白,你說是吧?」
「嗯。」
陸夜白淡淡地回答了一聲,視線在程安沐小腹上掃過,目光里有為人父的喜悅。
程安沐笑著搖頭,這父子倆果然是秒和好,連個過度都不需要的。
程安沐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本來對於男孩還是女孩,她並不是特別在意,只要是和陸夜白的孩子,不論是男是女她都愛,只是看這父子倆這麼期待一個小公主,程安沐心裡也跟著希望肚子里是一個女寶寶了。
因為早上出發的時間很早,所以到九台山的時候不過才九點多,但是停車場已經停了很多車了,大概也是因為春節快到了,來這祈福上香的人也多了很多。
因為山勢險峻,所以九台山的停車場建在山腳,不過好在有遊覽纜車到觀景台,在纜車上看九台山的景緻更好,所以很多人還是會選擇坐纜車,也有一小部分過來祈福的人,為了顯示心誠,是順著陡峭的台階一步步爬上去的。
程安沐是孕婦,加上帶了很多東西,所以毫無疑問選擇了纜車。
本來小包子是想和程安沐、陸夜白一起坐纜車的,不過陸夜白嫌他礙事,沒同意。鬆鬆也沒生氣,很貼心地看孫媽一個人,就很乖地去跟孫媽一起了。
「包子既然要跟我們一起,你幹嘛不讓啊……」
程安沐看著後面一個纜車的小包子笑眯眯的沖自己揮手,很配合地也朝他搖了搖手。
陸夜白扭頭看了一眼後面的鬆鬆,摟著程安沐的腰讓她轉過身來坐下,「男人總要學著長大的,老黏著你算怎麼回事。」
程安沐哭笑不得,「喂,包子才四歲,頂多算個小屁孩,男人什麼的至少要等他長大了再說好不好?」
陸夜白看著纜車外,沒有接話,不過看得出他心情不錯。
「對了大白,等我們回去抽個時間去置辦年貨吧,好不容易能過個熱熱鬧鬧的年,一定要好好準備,買點小燈籠什麼的,到時候和包子一起掛在院子里的樹上,肯定很喜慶。」
「好,我讓孫媽開個單子,看需要準備什麼,順便一起買了。」
程安沐點頭,很期待今年的除夕。
「大白,你看——」
看著纜車下面的程安沐突然站了起來,扯了扯陸夜白的袖子,「那些是什麼啊,真好看!」
陸夜白站起來,伸手繞過程安沐的后腰,拉住纜車上的扶手,正好把程安沐護在懷裡,看了一眼程安沐手指的方向,解釋道,「那是步行上山的路,旁邊的紅綢子是祈福的人栓上去的。」
程安沐看著蒼翠山裡那蜿蜒的一道紅色,覺得特別好看,特別是想到這每一條紅綢都寄託了一個美好的祈願,程安沐覺得九台山又神聖了幾分。
眼前群山巍峨起伏,山頂的雪在輕薄的白雲後面隱隱綽綽,入目滿是遼遠壯闊,讓人心胸都跟著蕩滌開闊了許多。
程安沐看著纜車外的景色,陸夜白的視線卻一直停在程安沐的側臉上,從陸夜白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程安沐卷翹的睫毛,還有嫣紅的小嘴。
程安沐身上有年輕少女的活力,還有一種恬淡,這是從小經歷了太多事情才能有的氣質,讓人覺得很舒服,陸夜白把程安沐往自己懷裡帶了帶,眼神里有著滿足和安心。
在陸夜白眼裡,程安沐才是最美的風景。
下了纜車,往前走了幾步,就能看到九台寺的前殿,巍峨大氣,碧瓦飛甍,聳立在高山之巔,比起在山腳停車場,人也少了很多。
宮老爺子的纜車是最先到的,陸夜白他們到的時候宮老爺子已經在前殿等了,宮老爺子正跟主持模樣的人說著什麼,神色有幾分嚴肅,見程安沐他們過來幾乎是立馬就終止了談話,笑著走了上來——
「沐沐,怎麼樣啊,累不累?」
程安沐搖搖頭,鬆鬆立馬從後面鑽出來,跑到宮老爺子身邊,「曾爺爺,鬆鬆一路有照顧媽咪哦!」
宮老爺子輕輕拍了拍鬆鬆的小腦袋,給了他一個南瓜樣子的小麵包,應該是寺廟裡的供果。
「爺爺,我們是現在上去,還是現在這轉轉?」陸夜白開口。
程安沐疑惑,「還要上去?上哪去?」
宮老爺子笑了笑,指了指山頂,「去後殿,我跟主持師父說好了,誦經和祈福都在後殿,今晚也在上面住。」
程安沐抬頭,果然看到蔥鬱的松柏樹之間掩映的紅磚牆,藏匿在淡淡的雲霧中,在山頂若隱若現。
「沒想到上面還有啊,可是怎麼都不見大家上去呢?」程安沐感嘆。
宮老爺子笑,主持走過來解釋道,「上面是不對遊客開放的,平時基本都只有寺里的僧人,所以沒有修纜車,只能麻煩各位從石台階步行上去了。」
程安沐朝滿臉慈祥淡然的主持鞠了個躬,猜到多半是因為有宮老爺子的關係,人家才同意這一大家子人去到山頂的後殿的。
「沐沐你要不要休息一會?要是累了就先在這轉轉也行,我讓其他人先把東西搬上去,這後面有一個小池塘,還有那邊的觀景台,很好看的。」
程安沐看了一眼那邊的觀景台,一大群人正圍著拍照,不太想過去擠,「沒事爺爺,剛才坐纜車上來的,一點都不累,我正好想爬爬山,運動一下。」
「那行,狼崽子你在旁邊照顧著點,這往上的台階好些雪還沒化,可別摔倒了。」
「爺爺,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走個路你還要交代啊。」程安沐哭笑不得。
「你現在是孕婦,這可大意不得!」
「放心吧爺爺,我會照顧好安安的。」
「好好好,那你們就先上去,我和主持師父還有點事要說。」宮老爺子一邊交代一邊指揮著銀狐和灰熊他們把帶來的各種東西搬上去,麋鹿扛著一袋子米正準備走,就被陸夜白叫住了,然後把鬆鬆交給了他。
於是山路走了一半,麋鹿就從扛了一袋米,變成扛了一袋米外加一坨大包子。
比起大家都在搬東西,程安沐和陸夜白就很悠閑了,完全就像來度蜜月的,那叫一個悠閑。
山上的氣溫要比山下低了很多,一出纜車就明顯的感覺到了,雖然爬山一直在運動,可是體感溫度還是挺冷的,陸夜白一直把程安沐的小手握在手心裡,而且走在迎風的那邊,把石台階最中間沒有積雪的地方讓給程安沐走。
「大白,這麼這裡沒有紅綢子?」
程安沐有點失望,她還是喜歡那種掛滿了紅綢子的山道,但是空氣中隱隱有香火的味道,讓人很容易就變得平靜。
「因為走這條路的人都是僧人,他們心裡沒有太多慾望,自然也就不需要許願。」
程安沐想想好像是這道理,頓時覺得前殿分隔開的兩條山道,就是兩種不同的境界,一種是俗世人的祈願,一種則是修行人的心境。
「大白,等下午或者晚上有空,我們去有紅綢子的山路上走走吧,我也想掛一條。」
「好,等吃過晚飯吧,一會上去吃了午飯要誦經。」
程安沐點點頭,比起無欲無求的境界,她還是想做一個俗人,想要自己所愛的人能平平安安的,程安沐想著偏頭看了一眼陸夜白,心裡變得很虔誠,希望誦經祈福,真的可以保佑大家平安。
因為兩人走的慢,所以到山頂的時候,已經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師傅把兩人帶去了飯堂,寺廟裡的僧人坐了三桌,陸夜白這邊一起過來的人坐了兩桌,不管是孫媽和趙阿姨準備的素齋,還是寺廟裡師父做的齋飯,都很可口,程安沐都多吃了不少,雖然和以前相比,一碗飯完全不是她的正常水平,但是自從孕吐以來,這算是吃得最多的一頓了。
吃了飯,主持帶著幾個僧人去準備中午誦經的要用東西,陸夜白和銀狐被宮老爺子叫去了禪房,不知道說什麼,孫媽和趙阿姨去廚房幫著洗碗,程安沐本來也想去幫忙,不過因為是孕婦,所以被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灰熊和豹子他們都在幫著寺廟裡的僧人幹活,程安沐逛了一圈發現自己是最閑的那個,打了幾個呵欠帶著第二閑小包子去睡午覺。
以前因為要打工,所以程安沐很少睡午覺,睡午覺這個習慣是和陸夜白在一起后被陸夜白強制養成的,但除了「劇烈運動」后,程安沐正常睡午覺都是不超過一個小時就自然醒了,加上懷孕了比平時睡得早很多,睡前運動也免了,所以程安沐最近基本都是眯半個多小時就醒了。
鬆鬆不一樣,小孩子睡午覺一般都要睡兩個多小時,所以程安沐醒的時候,小包子還在睡,禪房靜悄悄的,雖然很簡陋,但是打掃得很乾凈。
程安沐摸了摸小包子的臉,幫他掖了掖被角,套上羽絨服走了出去。
出去才發現居然開始下雪了,雪下得並不大,零零星星的,落到地上也堆積不起來,迎面的風凌冽中帶了幾分清新,頓時就讓人腦袋變得很清明。
程安沐聳了聳肩,深吸了一口氣,更喜歡這裡了。
寺廟後殿在九台山山頂的正中間,東邊有兩排禪房,被中間一條人工挖出來的小溝渠隔開,水很清,中間搭了一座小木橋,有一種古代世外高人隱居仙境的感覺,前面一排禪房是寺廟裡的僧侶住的,後面一排是留給香客的。
後殿西邊只有三個房間,其中一個放著一些雜物,另一個擺著平時寺廟裡燒香,祈福要用的各種東西,最後一個是廚房和飯堂。
程安沐走去後殿,想看看宮老爺子和陸夜白他們談完沒有,剛走到後殿門口,就遇上了扛著鋤頭的灰熊。
「醒了啊?」
程安沐點點頭,往宮老爺子他們在的那個禪房看了幾眼,「大白他們還沒談完嗎?」
灰熊也瞅了一眼,答道,「應該是沒有,我沒看見他們出來過,你要無聊的話,要不要跟我去鋤地?」
灰熊說著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鋤頭,「小師父說今晚煮個蘿蔔湯,你可以去拔蘿蔔。」
「行啊,走走走,終於有點事情讓我做了!」
程安沐拍了拍手,推了推灰熊,兩人一起往廚房後面的小菜園走,其實她很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特殊化,不過是懷孕了而已,又不是斷手斷腳了,這樣大家幹活自己閑在一邊的滋味真的挺不好受。
「行,那我去廚房給你拿雙手套!」
灰熊也乾脆,拿著鋤頭大步去了廚房,程安沐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他正好拿著一雙白棉線手套走出來,遞給程安沐,「不過你可悠著點啊,最好趁著雪狼過來之前就去一邊休息,不然我非被他削一頓不可。」
「好啦,哪有這麼誇張,走啦走啦,拔蘿蔔去!」
程安沐抬手拍了灰熊的肩膀兩下,走進了菜園,小菜園裡有兩個小師傅正在摘菜,還有那會引自己和陸夜白去飯堂的小師傅,雖然只是八九歲,但是干起農活來有模有樣的,自理能力不是城市裡的孩子可以比的。
見到程安沐和灰熊過來,大家都很熱情地打招呼,程安沐也不嬌貴,看那小師傅在拔蘿蔔,立馬就過去,蹲下來幫忙,沒一會就裝了滿滿一大筐,蘿蔔白嘟嘟的,上面還沾著泥土,看上去就很新鮮。
蘿蔔拔得差不多了,灰熊那邊鬆土的任務還有一大半,程安沐站起來看看還有什麼能幫忙的,一道聲音在旁邊響起——
「姐姐,你想去後山看看嗎?思安可以帶你去。」
程安沐低頭,是那個八九歲的小師父,思安是他的法號,他手上沾著泥巴,一邊拍著手上的土,一邊仰頭看著程安沐。
程安沐仰頭看了一眼,果然小菜園的另一邊還有一條彎曲的小道,鋪著青石板,差不多就夠一個人走。
「這位夫人如果有興趣可以去看看,那邊有一個亭子,現在下小雪的話景色應該不錯,讓思安倒一壺花茶,你們可以去那坐一會。」
程安沐看了看思安清澈乾淨的小眼神,欣然答應。
說是後殿在山頂,但其實只是比前殿高了一些,往上還能繼續走,上山的路就是小菜園後面這條。
程安沐跟著思安走了十多分鐘,就看到了一個亭子,幾乎就建在山邊,和前殿的觀景台方向差不多。
「好漂亮啊——」
程安沐感嘆,這哪是那小師父說的不錯,簡直就是絕妙啊!
——
目之所及,全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基本都是綠色,也有一兩塊是金黃色的,稀薄的白雲好像會流動也一樣,把眼前的群山變得朦朦朧朧,零星的雪花是最好的點綴,如此美景,難怪古代的詩人登山遠眺的時候總能文思泉湧,一覽眾山小,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思安話不多,很貼心地幫程安沐倒了一杯花茶,熱氣騰騰,氤氳著花香。
「姐姐,你坐朝裡面一點,外面風太大了。」
思安一邊說著一邊把亭子一面的竹簾放下來擋風,還從前面的小茅屋裡拿了一個軟墊子讓程安沐靠在腰上。
程安沐驚訝思安這麼小的年紀居然這麼懂事,這麼會照顧人,翻了翻口袋,正好有兩個巧克力,就給了他。
思安先是搖頭,最後程安沐說可以收下,能不能吃讓他問問師父,如果不能吃再還給自己就好,思安才收下了巧克力。
思安和程安沐坐了一會,兩人聊得正愉快,就聽見另一個小師傅在小菜園裡喊思安的聲音,好像是前殿有過來還願的人,讓他過去幫忙。
思安看了看菜園的方向,又看了看程安沐,看得出他有點為難,程安沐還想在亭子里待一會,便開口道,「思安你去忙吧,我挺喜歡這裡的,我再坐一會,自己回去就好。」
「那,那好吧……」
思安說著把茶杯塞到程安沐手裡,「你拿著暖手,不要著涼了。」
程安沐笑了笑,說了聲謝謝,又想起什麼,立馬補充道,「思安,如果一會那個跟我一起上山來的叔叔找我,你就告訴我他我在這裡。」
「嗯,知道了。」
思安點點頭,立馬小跑著下山,那駕輕就熟的樣子,一看就是每天都走這條路。
思安走了后,程安沐就趴在亭子的圍欄邊看風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些山就橫亘在哪裡,沒有什麼變化,但卻總讓人看不夠。
程安沐想估計是雲的千變萬化,讓眼前的景也變得百看不厭了吧。
因為亭子這邊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風聲,聽到落雪的聲音,所以如果有人來的話,腳步聲是很明顯的。
程安沐聽到有人過來,也沒多想,以為是陸夜白,但轉頭看到那張的臉的時候,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怎麼是你?」
程安沐臉上毫不掩飾的疏離和厭惡刺痛了盛躍楠,至於原因,他自然是知道的。
「我,我……」
盛躍楠站在亭子外面沒有進來,想解釋卻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說,雪落在他的頭髮上,把他的臉色襯得更白了幾分。
程安沐仔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突然想到了什麼,長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手一松,木茶杯掉到地上,大半的茶水都灑進了雪地靴里。
盛躍楠神色一緊,大步走進了亭子,「沒事吧?燙到沒有?!」
見盛躍楠走進了亭子,程安沐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站了起來,立馬和他拉開了距離。
「你,你是上次我在寶康見到的人?」
盛躍楠抿了抿唇,點點頭。
「你和Alex什麼關係?或者說是盛躍楠,你們倆有一模一樣的臉。」
盛躍楠攥了攥拳頭,開口的時候嗓子里像橫了一根刺,「我才是盛躍楠……他,借用了我的身份。」
盛躍楠抬頭,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程安沐的,「我是跟著養父母去加拿大的,在被領養前……我,我在幸福孤兒院……我,我……」
盛躍楠話還沒說完,程安沐就伸手捂住了嘴巴,眼睛張得老大,震驚的程度不亞於知道Alex的真實身份的時候。
因為程安沐很清楚,整個幸福孤兒被領養的孩子里,去了加拿大的,只有一個人。
「怎,怎麼可能……這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會是他!」
程安沐做夢都想不到,在自己人生最灰暗的日子,那個給自己陽光和溫暖的人,那個自己幻想了無數次再和他相見的人,居然會是這樣一張臉,這樣的情景下再次遇到!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他,你怎麼會是他……」
程安沐捂著嘴,不停地搖頭,嘴裡喃喃著,失神的模樣讓盛躍楠的臉更白了幾分,如果說剛才因為緊張還有幾分血色的話,現在就是如同路邊的積雪一樣,慘白慘白的。
「安沐,我給你寫過信的,每個月都寫了,裡面也夾著不同的樹葉,四年前我也嘗試著聯繫過歐陽院長,可是我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信一出海關就查不到了,歐陽院長和孤兒院的電話我打過無數遍,可是從來打不通……」
聽到樹葉,程安沐的眼眶一紅,眼淚控制不住地滾下來,關於每月一封信,裡面要帶一片樹葉的約定,是當年他離開孤兒院的時候兩人約好的,這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
見程安沐的眼淚如同決堤一邊,盛躍楠變得更緊張了,緊張得手足無措,「安沐我,其實我……咳咳咳——咳咳咳——」
大概是因為太著急想解釋了,盛躍楠才一開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到站不穩,要扶著亭子的柱子才能勉強站穩。
程安沐見他咳得這麼凶,臉都漲紅了,立馬走了過去幫他拍了拍背,可是眼淚就好像關不上了一樣,「為什麼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盛躍楠這樣子,一眼就看得出來不是身體健康的人,想起以前站在自己前面保護自己的那個人,現在卻如此孱弱,程安沐心裡很不是滋味。
又想到Alex那張臉,那個陰毒詭異的眼神,程安沐都不用假設,就知道盛躍楠變成這樣,一定和他有關係。
「安沐,別哭——」
緩過氣來的盛躍楠移開剛才捂住嘴咳嗽的手,輕輕握了一下,默默放進了口袋,站穩身子,用剛才扶著柱子的手擦了擦程安沐臉上的眼淚,「乖,別哭……」
盛躍楠笑了笑,「不知道會把你弄哭,早知道要提前帶兩顆牛奶糖的。」
盛躍楠才說完,程安沐哭得更凶了,剛到孤兒院那一年,每次自己偷偷哭的時候,他都會給自己一顆糖,也是剛才的語氣,小聲安慰自己不要哭。
「你去了加拿大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Alex會頂著你的臉回來,還有你既然是盛家的人,為什麼又在孤兒院長大呢?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麼你不早點來找我,早點戳穿Alex的身份?」
程安沐有一堆的問題,現在她整個人都是亂的,腦子裡一團漿糊,心裡一團麻,無數個問題交織在一起,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Alex的局太大了,他用著我的臉,我的身份,如果我突然找你,只會把你陷入危險的境地,而且……咳咳咳——」
盛躍楠又是一陣咳嗽,不過這次他進全力忍住了,揣進口袋的手一直沒有拿出來。
見盛躍楠咳嗽,程安沐一邊扶他坐下,一邊給他倒了一杯茶,盛躍楠喝了一口,氣才順了些,給了程安沐一個放心的眼神,程安沐看著他的臉色,又是一陣心酸。
盛躍楠又喝了幾口茶,好像在想應該怎麼簡短地跟程安沐解釋這一堆事情,直到喝完木茶杯里的茶,盛躍楠才開口——
「安沐,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可是這整件事情我知道的也只有一小部分,我會把我知道都跟你說,先是孤兒院的問題,Alex冒充我的身份,盛家開新聞發布會的說法是我小時候是被拐走的,但實際上是盧美然讓人做的。」
程安沐皺了皺眉頭,眼睛還是紅紅的,這件事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盛躍楠從來沒有說過,現在想來他的遭遇也不比自己幸運多少。
「至於我和Alex的關係,是因為他要報復陸夜白,正好我盛家大兒子的身份能給他提供幫助,之前在加拿大的時候他就找過我,想跟我合作,我沒有答應,然後過了一星期,我的養父養母就出意外死了,加上其他的一些原因,我不得不成為他計劃的一部分。」
盛躍楠沒有說藥物控制,和Alex用程安沐威脅自己的部分,因為他不想程安沐同情自己,也不想讓程安沐因為自己的付出有任何負擔。
因為盛躍楠很清楚,自己不能照顧她太久了,想著盛躍楠藏在口袋裡的手收緊了幾分,手心一片濡濕。
盛躍楠又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程安沐,包括去孤兒院打聽程安沐的情況,還有第一次遇見南宮果果那次,程安沐發現有人跟蹤自己和鬆鬆,那次的人也是盛躍楠。
還有一些程安沐之前沒太留意的事情,其實都跟盛躍楠有關係,但盛躍楠都說的很簡單,一帶而過,因為他清楚現在時間沒有太多了,只要陸夜白一回京市,Alex應該就會出現在九台山了。
「安沐,你聽我說,因為Alex的身份已經被戳穿了,所以他能在國內的時間不多了,他所有的計劃都必須提前,陸夜白對你的用情他絕對清楚,所以他報復的對象雖然是陸夜白,但是他傷害的人是你。」
程安沐咬了咬嘴唇,「嗯,我知道的。」
從知道Alex和陸夜白的恩怨開始,聯想在機場Alex就一直找機會和自己接近,程安沐就已經有這個準備了,比起Alex直接針對陸夜白,程安沐反而有點慶幸,自己能代替他去面對危險。
但是程安沐並不害怕,因為她相信陸夜白,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肚子里的寶寶。
「Alex已經把九台山當做他最後計劃的舞台,所以安沐你聽好,一會你從這裡回去,一直到下山,一定要待在野狼那群人旁邊,一步都不要離開。」
見程安沐沒有回答,盛躍楠有點著急,一隻手扣住了程安沐的手臂,「安沐,Alex的目標只有你,所以無論他用誰威脅你,你爺爺也好,那個小孩也好,任何人都好,只要你不妥協,他不會拿他們怎麼樣的,答應我,絕對不要靠近Alex,好嗎?」
盛躍楠滿臉著急,他太了解程安沐了,如果是陌生人還好,可一旦Alex用宮家的老頭還有陸夜白的兒子來威脅程安沐,按照程安沐的性格,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用自己去換。
程安沐抿抿唇,看著盛躍楠的時候,發紅的眼睛里多了幾分堅定,「放心吧,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因為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程安沐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盛躍楠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盛躍楠還準備說什麼,山道上就響起來腳步聲,盛躍楠知道現在自己不能讓別人看到,只能深深地看了程安沐一眼,踉蹌地往更高處的山頂跑去。
幾乎是盛躍楠才躲開,銀狐就過來了,見到程安沐滿眼的淚痕愣住了,「小安沐,怎麼了?」
程安沐胡亂抹了一把臉,「沒事,我就是瞎想了些東西,爺爺和大白你們談完了嗎?」
提起陸夜白,銀狐的臉色變得不太自然,程安沐也注意到了,心頭有不好的預感,「發生了什麼事嗎?」
銀狐笑了笑,神色恢復了自然,「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公司出了點小麻煩,雪狼趕回去處理了,他讓我跟你說吃了晚飯他跟宮律一起回來。」
雖然銀狐說著沒事,但是程安沐卻有點心神不寧,聯繫剛才盛躍楠說的,程安沐猜得到遠辰出問題多半和Alex有關係。
程安沐猜的很對,陸夜白離開確實是Alex搞出來的,畢竟能有膽子偽造舉報材料,舉報遠辰財務造假,行賄受賄的,也只有Alex做得出來了。
程安沐深吸一口氣,知道接下來陸夜白沒回來的這段時間,自己很可能要面對一場惡戰。
「嗯,我知道了,走吧,鬆鬆應該睡醒了,我去看看。」
程安沐盡量表現得和平時一樣,朝銀狐前一步,走出了亭子。
不遠處的樹林里,站著兩個穿黑衣服的人,幾乎和樹林融在一起,視線一直盯著這邊的亭子,直到確定程安沐和銀狐都離開了,其中一個人才開口。
「你身體沒問題吧?」
盛躍楠搖搖頭,嘴角卻帶著笑意,能和程安沐相認,讓她知道自己就是當年的那個人,這對盛躍楠來說應該是這三年來最好的事情了。
尤叔嘆了口氣,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給盛躍楠戴上,自己轉身消失在樹林里。
盛躍楠又輕輕地咳嗽了兩聲,一直藏在口袋裡的手拿出來,手心握著一團血。
程安沐回到後殿的時候,果然陸夜白已經下山了,程安沐給陸夜白髮了兩條微信,讓他不要擔心自己,但可能是因為山上信號不好,消息發了半天都沒有發出去。
鬆鬆和思安一起去前殿玩了,本來程安沐有點擔心的,但知道麋鹿和他倆一起去的,又稍微放心了些。
一整個下午,主持師父都和另外兩個師傅在後殿里誦經,殿前的寶鼎里一直燒著香,檀香的味道淡淡的,但不像前殿一樣四處都瀰漫著香火味道,反而是空氣讓人覺得很清新。
大概是陸夜白不在,關珊也還沒來,程安沐在禪房裡坐了一會覺得無聊,剛想再去亭子那邊看看盛躍楠還在不在,可剛走出禪房,站在小溝渠邊,就看到了劉玉珏。
程安沐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劉玉珏,但想起劉玉珏現在是何太太,而何浩洋和Alex是合作的關係,程安沐下意識地就想避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劉玉珏已經看到了程安沐。
「程小姐,等等!」
劉玉珏戴著一條絲質的圍巾,把脖子裹得嚴嚴實實的,見程安沐要走,她剛邁步準備追,就因為下身的不適,踩空了一腳。
程安沐見劉玉珏摔倒了,皺了皺眉頭,還是走了過去。
程安沐了解劉玉珏,這是個女強人,就算她真的要用什麼手段,也不會用這種讓自己看起來很可憐的方式。
「你沒事吧,你也來上香嗎?」
劉玉珏顧不得感激程安沐的關心,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人看到,立馬拉著程安沐進了最靠里的一間禪房。
進了禪房,劉玉珏才把裹著的絲巾解了下來,程安沐這才發現,眼前的這個女人變得很憔悴,以前那種精緻自信的感覺全都不見了。
「你,你還好吧?」
程安沐也不知道怎麼了,怎麼今天看到的人都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那會的盛躍楠是這樣,現在的劉玉珏也是如此。
劉玉珏搖搖頭,看著程安沐的眼神不像以前那樣把程安沐當成了敵人。
「抱歉程小姐,這麼突兀地把你拉到這裡來,但是你放心,我沒有惡意。」劉玉珏的嗓子有點啞。
程安沐知道這間禪房是銀狐的,也就不客氣了,給劉玉珏倒了一杯熱水,有點試探地問出口,「你是跟何浩洋一起來的嗎?」
聽到何浩洋的名字,劉玉珏的臉色閃過一絲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藏好了這種情緒,「嗯,我們剛剛到,他在前殿登記,我是偷偷跑上來的。」
劉玉珏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所以不敢耽誤,從包里拿了一個U盤出來,塞進程安沐手裡,「這是達遠集團偷稅騙稅的證據,還有何浩洋惡意買兇製造意外,殺害公司的高管的證據,你把這個給陸總,他知道應該怎麼辦。」
程安沐看了一眼手心裡銀色的U盤,有點摸不著頭腦,雖然看何浩洋那樣就知道知道劉玉珏跟著他肯定不會幸福,但是好歹也算是利益一體的夫妻了,怎麼會一出手就是要把何浩洋往死路上推的證據。
好像是看出了程安沐的疑問,劉玉珏開口道,「這些都是真的,何浩洋造了太多孽,這些都是他活該。至於我,你就當成是我給你和陸總賠罪道歉吧。這些證據足夠毀掉達遠,你務必告訴陸總,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劉玉珏沒有說自己在何浩洋那裡經歷了些什麼,也沒有提昨晚如同噩夢一樣的經歷,這是她最後的一點點自尊,她必須要守住。
程安沐看了一眼劉玉珏,有點擔心,總覺得她是遇到了什麼事情,但是程安沐也沒有多問,畢竟兩人的關係還沒熟到那份上,現在頂多能算是個不計前嫌。
「好,你放心吧,我會把這個給陸夜白的。」
見程安沐沒有拒絕自己,劉玉珏心裡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水,急忙補充道,「對了,遠辰那邊的問題你不用擔心,陸總親自過去一趟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程安沐點點頭,「謝謝。」
劉玉珏一愣,沒想到程安沐居然會跟自己道謝,「我還以為你會恨我呢……」
程安沐淺笑,「不會,雖然談不上喜歡,但是今天你能告訴我這些,我還是很感謝你的,其實你很好。」
程安沐說的是真話,她不恨劉玉珏,心中裝滿了愛的人,是裝不下恨的。
更何況,喜歡一個人本身不是錯誤,雖然郊區廢舊工廠的事和劉玉珏有關係,但是後來她並沒有再做其他傷害陸夜白和自己的事情,比起一直耍心機,耍手段的阮晴媛,程安沐反而覺得劉玉珏是真的愛過陸夜白的,今天她願意把這個U盤給自己,應該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陸夜白。
「好不好都是過去的事了,這一輩子真的太短了,一步走錯,別說回頭,連走回原本軌道上的機會都沒有了。」
劉玉珏苦笑,心裡一陣酸澀,自從失去孩子后,她不止一次的假設過,如果當初沒有一時賭氣跟何浩洋在一起,或許現在的自己還是那個自信自立,美麗優雅的女精英吧。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葯,也沒有如果。
「你遇到什麼事了嗎?」
程安沐看劉玉珏的樣子很不正常,了無生氣的。
劉玉珏搖頭,她的自尊不允許她把這些遭遇講給程安沐聽,特別是程安沐現在的身份還是陸太太。
經歷了那麼多,失去了那麼多,劉玉珏早就沒有再想過會跟陸夜白在一起,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力破壞何浩洋和那個人的瘋狂計劃。
劉玉珏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收音器,蹲下去塞進程安沐的雪地鞋裡,「今早何浩洋帶我過來的時候,他跟我說今天到九台山是為了把你和陸總置於死地,何浩洋是來幫忙用何家的身份讓那個人到後殿的,至於那個人是誰,何浩洋沒有跟我說。」
程安沐抿唇,顯然何浩洋並沒有告訴劉玉珏Alex的身份,但是Alex已經預備在九台山實施他的報復計劃,這件事應該是基本肯定了。
「但是何浩洋跟他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出來他很著急,應該是這邊的事一解決就會立刻出國了。」
「是嗎?」
程安沐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先不說今晚到底吉凶如何,但如果真的讓Alex回了加拿大,那絕對是後患無窮。
「嗯,因為何浩洋說了一句國內的警方沒有逮捕他的證據,讓他不要著急,明早會聯繫私人飛機讓他出境。」
程安沐的眉頭皺得深了幾分,確實,這個Alex到了國內算是遵紀守法,加上頂著盛家大兒子的身份,估計沒哪個警察這麼不長眼,敢抓他的吧。
「所以,程小姐,如果可以,你能從那個人嘴裡套出他的犯罪證據嗎……」
劉玉珏的本意並不是想要程安沐去冒險,但凡她有機會接近那個人,她都會自己去的,可是何浩洋說的很清楚,那個人是想拿程安沐來危險陸夜白,所以能接近那個人,能套到話的,只有程安沐。
程安沐低頭看了一眼被塞了收音器的雪地鞋,劉玉珏握住她的手,「你放心,這個是無線遠程收音器,連了我的電腦,只要有內容傳過去,會立即打包發到一個我認識的警察那裡,只要有證據,那個人就沒有辦法出境了。」
想起盛躍楠警告自己千萬不要靠近Alex,程安沐突然覺得擺在自己眼前的問題真的太難做抉擇。
程安沐很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單獨和Alex相處有多危險,也知道陸夜白肯定不會同意自己這麼做,但是一想到能拿到讓Alex定罪的證據,程安沐又忍不住想去冒險。
Alex的身份太特殊,如果這次讓他逃到了國外,按照他陰毒的性子,一定還會再找機會報復陸夜白,幾乎防不勝防。
「媽咪——」
程安沐還來不及多想做出決定,就聽見小包子萌萌的奶音從外面傳來。
程安沐看了一眼劉玉珏脖頸上的淤青,給了她一個友好的眼神,「我先出去,你在這兒再待一會吧。」
程安沐這也是為劉玉珏考慮,何浩洋不是什麼善茬,要是知道劉玉珏和自己單獨見面,指不定劉玉珏要受什麼罪呢。
劉玉珏點頭,眼神里充滿擔憂,「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程安沐笑著伸手在劉玉珏的手臂上貼了一下,「放心吧。」
程安沐說完就走出了禪房,劉玉珏獃獃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見程安沐,鬆鬆邁著小胖腿跑過來,手裡還捧著一小串日本香印青提,「媽咪,這是鬆鬆給你留的哦!」
小包子說著摘了一顆青提,踮著腳塞進程安沐嘴裡,「甜嗎?」
「嗯,特別甜。」
程安沐笑著把小包子抱起來,看他滿頭的汗,就知道應該跟思安瘋玩了一陣,程安沐一邊幫小包子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交代道:?「包子,一會吃了晚飯你和曾爺爺一起在殿里磕頭祈福好不好?」
「一定要嗎?我和思安哥哥約好了吃完飯去山下玩呢。」
本來程安沐讓鬆鬆和宮老爺子一起待在殿里,是想著一來能不露面讓Alex看到,二來宮老爺子身邊有小警衛,宮老爺子也有兩子,保護鬆鬆應該不成問題。
可是聽鬆鬆這麼說,程安沐反而覺得要是下山了或許會更安全一些,因為思安從小在九台山上長大,要真有什麼意外,就算是帶著鬆鬆躲進山裡,也比留在這裡安全,自己到時候和灰熊說一下,包子的安全應該就沒太大問題了。
「好吧,那你和思安哥哥去玩也行,但是要讓灰熊叔叔跟著你們好不好?」
「嗯!我們會帶著灰熊叔叔一起玩的!」
程安沐揉了揉鬆鬆的小腦袋,走過小橋就看到了何浩洋,不過他身邊只跟著萬源,沒看到Alex的影子。
「喲,陸太太,好久不見,不知道你有沒有見到我老婆?這正跟我鬧脾氣呢,上來就不見人了,不會是和陸太太敘舊去了吧?」
「我和尊夫人應該沒有什麼舊好敘。」
「就是,我媽咪才不和搶大白的女人說話呢,我媽咪可小氣了!」
不知道鬆鬆是故意還是無心,這麼補上了一句,倒是讓何浩洋打消了懷疑,「也是,你們曾經是情敵,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
程安沐不想跟何浩洋在這玩文字遊戲,就抱著鬆鬆去了後殿里,鳥都不鳥何浩洋。何浩洋沒說完的話就卡在喉嚨里,相當尷尬。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就讓你再得意一下午吧。」
何浩洋冷哼一身,扭頭正好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劉玉珏,眼睛里的玩味一閃而過,大步朝劉玉珏走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陸夜白不在,晚飯程安沐只吃了一丁點就沒有胃口了,因為祈福誦經一直要到明天中午,所以程安沐就和先吃飽的兩個小師傅去準備貢品,剛把兩個洗好的蘋果裝好,手機就響了起來,見是陸夜白的號碼,程安沐連手都顧不上擦,趕緊接通——
「喂,大白?」
「總算打通了,早知道山上信號這麼差,我應該和你說一聲再回來的,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吧?」
聽到陸夜白的聲音,程安沐一下午七上八下的心奇異地安靜下來,和兩個小師傅打了個招呼,程安沐拿著手機往後山的亭子走去,那裡稍微開闊一些,信號應該會強一點。
「沒事,銀狐跟我說了,怎麼樣,公司沒事吧?」
「嗯,都解決了。」
「那吃晚飯了嗎?」
「嗯,吃過了,你呢,胃有沒有不舒服?」陸夜白關心道。
「沒有,都很清淡,挺好吃的。」
「那就好,對了,山裡晚上氣溫低,你記得把帽子和圍巾戴上,不要去殿里,那裡空氣不流通,對寶寶不好,也別到處跑,天黑路滑的,我不放心。」
陸夜白難得嘮叨,程安沐笑了笑,「放心吧,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什麼時候過來?這裡有一個小亭子,晚上看星星應該很漂亮的。」
「我已經在路上了,和宮律還有關珊一起,再過半個小時應該就能到。」
電話那頭的陸夜白頓了頓,開口,「安安——」
「嗯?」
「相信我,一切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
「嗯,我知道。」程安沐點點頭,聲音軟軟的,心裡也軟軟的。
程安沐看著已經開始變暗的天色,擔心山路彎大坡陡,叮囑了陸夜白讓他小心開車,就掛了電話。
眼看就要走到小亭子了,程安沐也懶得回去拿圍巾和帽子,把羽絨服的帽子翻起來帶上,想著去亭子里坐坐,怕宮老爺子他們找不到自己,程安沐還各自給銀狐和宮老爺子發了條簡訊,果然靠近這邊信號要好一些,簡訊轉了兩下就發出去了。
離亭子還有十幾步,程安沐才看清亭子里坐著一個人,溫著一壺茶,因為逆光,所以側臉有點模糊,但也能看個大概,程安沐下意識地就以為亭子里的人是盛躍楠。
「小哥哥,你吃晚飯了嗎?」
程安沐走近開口,亭子里的人聽到聲音一抬頭,深藍色的眸子透著憂鬱和陰狠,讓程安沐心裡咯噔一下——
這不是盛躍楠,是Alex!
「安沐,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Alex笑,端著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口,深藍色的眸子好像一個漩渦,充滿危險氣息。
Alex的聲音就好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上程安沐的脖子,讓程安沐頓時覺得大腦有點缺氧,腿像灌了鉛水一樣,重得抬不起來。
「你,你怎麼在這?」
Alex把玩著手裡的茶杯,開口道,「我怎麼在這你不是應該很清楚嗎,你和那個病秧子應該見過面了吧?小哥哥?呵——叫得可真親熱呢。」
Alex每說一個字,程安沐的臉色就白一分,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什麼,程安沐縮在羽絨服里的手居然有些顫抖。
「不過也沒關係了,反正他也是將死之人了,讓他跟你見一面也算我行善積德了。」
程安沐皺了皺眉頭,「你什麼意思?什麼將死之人?」
Alex晃著茶杯里的茶水,手搭在亭子的欄杆上,一臉玩味地看著程安沐,「安沐你這麼聰明,不會覺得那樣病得連話都說不整的人,還能長命百歲吧?」
程安沐攥緊了拳頭,雖然中午見面的時候看盛躍楠臉白的毫無血色,整個人那麼孱弱,咳嗽咳得像要把肺咳出來的樣子,程安沐就知道盛躍楠應該是生病了,而且很嚴重,但沒想到嚴重到將死的地步。
程安沐的視線下移,看了腳上的雪地鞋一眼,能感覺到那塊小小的收音器硌著腳踝,程安沐的手又收緊幾分,心裡做出了決定,邁步走進亭子。
「Alex?對吧?」
程安沐看向Alex,知道這雙深藍色的眼睛才是他的本色,想必以前應該是帶了美瞳,拋開其他的不談,Alex這雙眼睛確實很迷人。
Alex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朝程安沐伸出手——
「你好程小姐,我是Alex,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程安沐唇角側勾起一個弧度,笑容有點諷刺,直接無視了Alex的手,找了個視線好的位置坐下。
是啊,算起來,這的確應該是程安沐第一次和這個叫Alex的男人正式見面。
Alex收回手,並沒有很生氣,坐會剛才的位置上,正好和程安沐面對面,「安沐,有沒有人說過你安靜的時候很美,很吸引人?」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樣機關算盡,陰險歹毒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程安沐反問。
「安沐,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呢?」
Alex擺出一副痛心的模樣,「我只是說了真話而已,東方女子這兩三年我見過不少,以前我覺得Anna是東方美人的代表,可是看到你我才發現,你身上有Anna沒有的氣質。」
怕程安沐不理解,Alex又補充道,「對了,Anna就是阮晴媛,以前我覺得她很漂亮,可是認識你后,我發現你比她漂亮。」
程安沐點點頭,聽Alex語氣,程安沐覺得阮晴媛和這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可能不是在加拿大單純地認識這麼簡單,既然要套他的話,那就先從他覺得無關緊要的地方開始吧。
「看來你和阮小姐的關係不錯啊,你的中文說得這麼好,是她教你的嗎?」
Alex鼓了鼓掌,「看來安沐你不光比Anna漂亮,腦子也比她聰明多了。沒錯,我的中文能和母語說的一樣流利,Anna確實功勞不小,要不是她還有這麼點用途,我也不會讓這麼蠢的女人留在我身邊。」
「之前看到你們認識,我還以為二位關係很好呢,真沒想到按你居然會這樣評價她。」
「哪樣?蠢?」
Alex笑了笑,「這個不是評價,是事實。要是Anna有你一半的聰明,不會膚淺地一回國就被陸夜白勾走了魂,說不定現在我不是在這等陸夜白,而是在他的墓碑前,給他送一束白菊花吧。」
程安沐定定地看著Alex,想判斷他這句話到底是玩笑還是認真的,一束白菊花,程安沐幾乎不敢去想這個可能性。
「非要這麼做嗎……」
「安沐,按照你們的說法,有仇不報非君子,既然我想做一個君子,我怎麼可能放過陸夜白,你說呢?」
「可是你確定這個是仇嗎?陸夜白是在執行任務,他只是在履行一個軍人的天職,保護他應該保護的國家你父親和兄弟是非法入境,而且做的是違法的事情,說句不好聽的,你們做的毒品,走私軍火,販賣器官,哪樣不是傷天害理?他們死了也算是罪有應得,你失去了父親和兄弟,那你想過那些因為毒品因為戰火妻離子散的家庭嗎?」
程安沐把話說出口了才反應過來,苦笑了兩聲,「我也夠蠢,居然會問你這樣的問題,你要是能想明白這些,也就不會越洋渡海,籌謀三年,甚至改頭換面地跑來找陸夜白報仇了吧。」
「你覺得我讓陸夜白付出代價,是因為他一槍打死了我爸,害得我們家的產業元氣大傷?」
程安沐看著Alex似笑非笑的樣子,皺了皺眉頭,「難道不是嗎?」
「哈哈哈哈,當然不是。」
Alex一邊笑,一邊站起來背著手站到亭子邊,看著遠處,目光陰鷙,「關於這件事,我還要謝謝他——」
「要不是陸夜白,我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能輕易掌權,我爸一死,我那個短命的弟弟也被炸飛,我這個養子,才能名正言順地手握整個黑暗帝國,要是沒有陸夜白那一槍,我坐到現在這個位置,或許還要謀划個五六年。」
「養子?」
「嗯,我爸身體不好,女人有一堆但就是生不出的兒子來,唯一的一個女兒,八歲的時候把書房裡的海洛因當成糖粉,飄飄欲仙上西天了,這麼大黑暗帝國總要有個人接手,於是在我九歲的時候,我從平民窟飯都吃不飽的瘦小子,變成了整個北美最大黑暗帝國的繼承人。」
程安沐看著Alex的背影,沒想到這個從骨子就透著貴氣的人居然是平民窟出身,看來陸夜白那邊的消息調查得也並不一定準確,比如Alex平民窟身份就沒有調查出來。
「不過說來也諷刺,我跟著他從零開始,下到下面的每一個工廠,上到他的心腹,他的計劃,每一筆交易,每一次談判,我一點點的熟悉怎麼去統治這個黑暗帝國,就當六年後我學得差不多了,可以獨擋一面了,老頭子居然有了一個親生兒子。」
「不是說他那方面有問題生不出來嗎……會不會是假的……」
「放心吧,他才不是這麼好騙的人,孩子一出生就做了DNA堅定,是他親生的沒錯,也就因為這樣,眼看已經擺在我眼前的龐大帝國,插著翅膀飛走了。我很清楚,等爸去世,這個弟弟真正掌權后,我的下場會比平民窟餓死的人還慘,唯一能讓我活下去的,就是把曾經是我的帝國奪回來。」
Alex說著,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程安沐,「所以,我爸和我弟弟,都必須死,這一點,要感謝陸夜白,讓我省了不少心。」
程安沐看著Alex逆光的臉,心跳如擂,這個男人已經不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了。
「那就是陸夜白建議國際刑警肅清你們犯罪帝國的事了?你好不容易坐上第一把交易,結果你的黑暗帝國卻一夕崩塌,所以你恨陸夜白,要讓他付出代價?」
程安沐緊緊攥著衣角,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盡量平靜。
「呵呵,那些愚蠢的東西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被那些愚蠢的國際刑警搗毀的工廠,只不過是我龐大帝國的一部分罷了,毀了幾個工廠,抓了幾個高層幾個博士,自以為切斷了我們的銷售線?就成功消滅了這個龐大複雜的帝國?簡直天真!」
程安沐縮了縮腳,開口道,「怎麼會?大白說當時警方打擊的力度很大,收效很好,就算沒有連根除掉,又怎麼可能想你說的一樣,這麼輕鬆就恢復元氣了?」
Alex手杵在亭子的圍欄上,天已經完全黑了,除了前殿的燈光能看到之外,就只有滿天的繁星了。
和程安沐想的一樣,在這裡看星星確實很漂亮,只可惜不是和陸夜白一起看的。
當然,現在程安沐也沒什麼心情看星星,她現在想的是在陸夜白趕過來的這半個多小時里,怎麼保護好自己,還能順利套到Alex的犯罪證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旁邊沒有人,而且打定主意不會再讓程安沐有機會開口,所以Alex也不避諱,把犯罪帝國賺錢的方法都大致告訴了程安沐。
程安沐越聽心裡越怕,在陽光燦爛的地方長大,差點都要忘了世界上還有這種充滿黑暗和冰冷的地方。
在Alex口中,那些無辜的生命如同屠宰場的豬牛羊,配型,手術,取出器官,登記死亡,火化,就好像只是生產線上的流程,冷冰冰的。
「對了,上次答應你要告訴你鱷魚的消息呢,走得太急都忘記了,我這個人一向誠信,正好說道這個,那我就告訴你,鱷魚正在等待配型結果,馬上,他就要拯救一條生命了——」
程安沐整個人都愣住了,Alex這話的意思是,要把鱷魚的器官取出來?!
也就是,鱷魚很快就要沒命了?!
「你就是個瘋子!這算什麼拯救,你這是殺人!」
程安沐站起來,整個人都有些激動,但Alex卻異常平靜,轉身看著程安沐,睥睨的眼神,好像把他自己當成了有生殺舍予權利的神一樣。
「安沐,這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他抓著一個下賤的妓女不放,一路追到加拿大去送死。」
Alex說得一字一頓,突然笑起來,特別滲人,「哈,可惜那個妓女床上技術不怎麼樣,不然還能多留她幾年的,不過那個妓女骯髒了一輩子,最後可是救了一個金融大鱷,你說這算不算是死得其所了?」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哈哈哈哈——」
Alex深藍色的眼睛里滿是猙獰,他一把扣住程安沐的手臂,用勁把站著的程安沐按回座位上,「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安沐,這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這個規律不光在動物上,在人身上也是如此,懂嗎?」
Alex手勁很大,這麼扣著程安沐的手臂,程安沐整個人都動彈不得,除了顫抖。
「可是為什麼,既然你爸和你弟弟的死你並不在意,你們的犯罪帝國也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影響,那你為什麼還要處心積慮,布下這麼大局來報復他?」
Alex扣著程安沐的手,慢慢蹲下,半仰著頭看著程安沐,眼睛里肆虐的恨意翻湧著,讓程安沐看得心驚膽戰。
「因為他開槍打死的,除了我爸,還有我的女人,這個世界上,唯一願意為了我去死的女人。」
Alex一字一頓,字字敲著程安沐的心頭。
「想不到吧,三年前邊境線上的犯罪集團人員里居然還有一個女人?不對,應該是兩個,因為她懷孕了,懷孕了!懷著我和她的孩子!死了!被陸夜白一牆打中後背,直穿心臟,死了!死了!」
Alex拽著程安沐的手臂使勁晃,模樣癲狂,程安沐下意識地護著自己的小腹,心裡恐懼更甚,因為他從Alex眼睛里看到了恨意,那種恨不得讓自己去死的恨意。
不過Alex如此大費周折,是為了一個女人,這個程安沐倒是沒有想到,想必陸夜白自己也不知道,當年自己開槍打死的是一個孕婦吧。
漸漸平靜下來的Alex,整個人的表情變得很詭異,半仰著看著程安沐,開口的聲音陰森森的——
「你看安沐,老天對我是公平的——」
Alex說著視線移到了程安沐的小腹上,程安沐心裡一驚,才徹底明白為什麼從一開始Alex的目標選中了自己,因為這樣才是對陸夜白組好的報復。
Alex伸手貼上程安沐放在小腹上的手,冰涼的觸感讓程安沐整個人都很緊繃,Alex詭異地笑了笑,手往下一直到腳踝處才停了下來,「安沐,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愛錯了人……你還想知道什麼?我可以滿足你,你想聽的,我統統都告訴你——」
說著,Alex手一伸,把程安沐雪地鞋裡的擴音器拿了出來,舉在眼前把玩,「你也是個傻女人啊,可惜了,傻女人的下場最後都不太好……」
程安沐沒想到Alex居然知道擴音器的事情,現在Alex的表情就好像在看自作聰明的蠢貨一樣,那種輕蔑和不屑,如同他漠視生命一樣,讓人作嘔。
「無線,遠程?哈哈哈,安沐,我想你是忘了,這裡的信號並不好吧?」
Alex手一揚,把收音器丟進了萬丈山刃,程安沐這一瞬間有點絕望,本來以為自己犯險至少可以換來Alex的犯罪證據,之前還慶幸Alex居然問什麼就說什麼,一點都不懷疑,現在看來,他應該是一直在看自己如同跳樑小丑一樣演戲吧。
Alex抬手看了一眼表,「算算時間,陸夜白應該到山腳了吧?不過別擔心,他上不來的——」
程安沐心頭一震,不敢深想Alex話里的意思。
九台山停車場。
「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纜車會用不了呢?」
「抱歉啊宮先生,下午停運前我們明明有工人檢查過沒問題的,不知道現在怎麼突然運行不了了。」
「那你還費什麼話,趕緊讓人來修啊!」
「那個宮先生,我們公司的技術人員已經下班了,而且現在本身也不是纜車運行的時間,估計只能等明早才能修了。」
陸夜白在旁邊撥電話,可是因為山腳都是樹,遮擋了信號,電話一直撥不出去,雖然已經做了準備,但是不守在程安沐身邊,陸夜白還是很不安。
宮律看了一眼山上亮著燈的大殿,有點煩躁,「我說你們是怎麼搞的,都這麼晚了,這麼高的九台山,讓我爬著上去嗎?」
宮律說完,負責纜車運行的員工面露尷尬,「真的不好意思宮先生,今晚你們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這小夥子一邊看著宮律的眼色,一邊弱弱地開口,「那,那個上山的路有一段因為滑坡……暫,暫時不能走了……」
「什麼?!」
宮律火氣一上來,直接揪住小夥子的領子,幾乎把他領了起來,「你他媽的逗我呢?這大冬天的你告訴我滑坡?!你故意找不痛快吧!」
小夥子被宮律嚇得都快哭了,「真的不是啊宮先生,我也納悶呢,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情況,像這樣纜車也不能運行,山路也上不去……真的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那你這麼說是老子我人品差了?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不是……」
關珊看著小夥子實在可憐,忍不住開口,「你也別為難他了,他也只是今天負責值班的,我們上不去也不能怪他,反正這麼晚上去也不能做什麼了,明早上去也一樣吧。」
關珊都開口了,宮律也就不跟小夥子一般計較了,可臉上的著急卻濃了幾分。
九台寺現在正發生著什麼,可能發生什麼,關珊都不知道,要是她知道現在程安沐很可能小命不保,估計她會比自己還著急。
陸夜白走過來,臉色幾乎是青的,握著手機的手關機發白。
「你這裡值班室和寺里的電話能打嗎?」
陸夜白雖然沒有動手,但是這眼神就像冰刀子一樣,看著小夥子嚇得他說話都不利索了,「能,能的……」
小夥子說完,立馬帶著陸夜白去值班室,電話拿起來發現沒有聲音的一瞬間,小夥子覺得自己脖子後面都是涼的。
「那,那,那個,電,電話好像壞了……」
陸夜白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座機,眯了眯眼睛,果然和Alex這樣的人交手,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
「往哪邊走上山近一些?」陸夜白開口。
「因為滑,滑坡,現在上不……」
「我說的不是那一條,其它的,往哪個方向去後殿近?」
陸夜白話音剛落,手臂就被宮律抓住了,「你要幹嘛!這黑黢黢的山裡,你難不成想爬上去嗎?!」
陸夜白沒有搭理宮律,只是看著值班的小夥子,眼神直勾勾的,壓得人喘不過氣,本來小夥子還想勸勸陸夜白,這大晚上的,一個人往山裡鑽不安全,但是看著陸夜白這樣的眼神,只能默默把話咽了回去,伸手指了指值班室後面的一條小路。
陸夜白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條小路,這說是路,但其實上就是樹稍微稀疏一點,往上什麼情況根本不清楚。
「你現在就開車回去,到手機有信號的地方,聯繫人過來修纜車,清理山路。還有……聯繫救護車讓他們做好各種準備過來守著,以防萬一。」
宮律點了點頭,看著陸夜白的眼睛,很嚴肅地開口,「你確定要去嗎?」
「嗯。」
陸夜白一點都沒猶豫,大步跑朝小路,身影淹沒在黑暗的樹林里。
看陸夜白這樣,關珊也察覺出了點不正對勁,扯了扯宮律的袖子,「怎麼回事?」
宮律張開手臂緊緊地抱了關珊一下,「希望今天的祈福有用吧……」
關珊皺了皺眉頭,也伸手抱住了宮律,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條幽深黑暗的小路,心裡總是不太踏實。
亭子。
夜風呼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的雪又飄了起來,而且越下越大,感覺只是一小會,亭子外面的石板上就鋪了一層。
程安沐一直盯著Alex,不論是他在喝水,還是在看風景,總之就是時刻小心著,雖然Alex說陸夜白不會過來了,而且距離陸夜白說的半個小時也過去好一會了,可程安沐心裡就是相信,陸夜白說來,那他就一定會來的。
「好了安沐,半個小時到了,你看吧,我說了他不會來了。」
「他會來的,肯定會。」
Alex訕笑一聲,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把手槍,啪啪啪,一下一下,在手上拍著,如同催命鼓點,敲在程安沐的心口上。
「安沐,有時候還是不要盲目自信才好……不過——本來不讓陸夜白上來是怕他壞事的,可是現在沒有他親眼看著你中槍倒地,流血咽氣,我倒覺得有點無趣了。」
Alex說著,就拿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程安沐的額頭。
「嘭——」
「不要!」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程安沐一個哆嗦,感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等睜眼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那聲只是Alex虛張聲勢罷了。
這個男人,太擅長心理戰了。
「盛公子,藏了一晚上,總算出來了——」
嘭——
這次是真的,Alex話音剛落,一枚閃著寒光的子彈就沒入了盛躍楠的小腿,空氣中瀰漫著火藥的味道,鋪面而來的血腥味讓程安沐胃裡一陣翻滾,乾嘔了好幾下。
「沒事吧安沐?」
盛躍楠伸手拍了拍程安沐的後背,程安沐抬頭,發現他的臉色比中午的時候又白了幾分,這次反應過來剛才Alex一槍打中了他的腿。
程安沐扶著盛躍楠,想讓他坐下,「你怎麼樣,沒事嗎?現在應該怎麼辦?」
盛躍楠勉強扯了個笑容出來,握住程安沐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放心吧,我沒事……」
嘭——
又是一聲,打在盛躍楠另一條腿的膝蓋上,於是他還沒坐下,整個人就站不穩地摔倒了地上,模樣有些狼狽。
「這下有沒有事?如果沒事的話,我不介意給你再補一槍……」說話間,Alex的手上的槍又舉了起來。
「你住手!」
程安沐看著盛躍楠腿上的血不住地湧出來,不過幾秒的時間,整條褲子就都濕了。
「我打電話,打電話叫救護車,打電話……」
程安沐拿沾滿血的手去口袋裡摸手機,因為手抖的厲害,密碼輸了好幾遍都沒對,好不容易打開手機,看到無信號的提醒,程安沐整個人都懵了。
「嗚嗚嗚,怎麼辦沒有信號,怎麼辦……」
程安沐一隻手握著手機,一隻手按著盛躍楠流血的膝蓋,強忍著胃裡翻滾的感覺,衣服上是血,手上是血,臉上也是血。
「安沐,別哭——」
盛躍楠抬手幫程安沐擦了擦眼淚,張開手,手心裡有兩顆糖,「那會我跟寺廟裡小師父要的,來,吃糖,別哭了。」
程安沐看著被血染紅的糖紙,眼淚一滴一滴流得更凶了。
Alex看了一眼在地上的兩人,轉身沖著剛才盛躍楠跑出來的方向開口——
「尤叔,遊戲玩得差不多了,出來吧!」
幾乎是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樹林里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個杵著拐杖的人走了出來,走進亭子,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了下來,扔到盛躍楠腿上,沖著程安沐開口,「幫他包紮一下止血,記得包緊一點。」
「好,好……」
程安沐雖然有些慌亂,但是動作一點都不慢,立馬用圍巾綁在了盛躍楠流血那條腿的大腿上。
「尤叔,你可真是厲害啊,在我身邊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實在是委屈你了。」
尤叔看了一眼哭花臉的程安沐,握著拐杖的手收緊了幾分,「不委屈,該做的都做了,也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尤叔平靜地說完,Alex一個跨步衝上前,槍直接抵在尤叔的帽子上,「該做?!你知不知道你毀掉的東西是什麼!我真是瞎了眼,當初居然會相信你的鬼話!」
雖然槍已經抵在頭上了,但尤叔卻一點都沒有怕,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而很坦然地看著Alex,「兵不厭詐,這是我教給你的最後一樣東西。」
「哈哈哈哈哈!好一個兵不厭詐!」
程安沐不知道眼前這個抓著拐杖的中年男人和Alex有什麼恩怨,只是覺得兩人的對話實在有點奇怪,而且這個叫尤叔的人一出現,Alex就變得很激動。
「這樣也好,既然沒什麼牽挂了,我就拖著你們一起下地獄!」
說著Alex就對著尤叔的腿開了一槍,「尤叔,當年的彈片一直沒有取出來吧,也不知道我這一下打得準不準,嗯?」
尤叔輕笑了兩聲,那樣子絲毫看不出是腿上中槍的,下一秒,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一群人,真槍實彈地圍住了小亭子。
Alex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還來不及他多想,一道渾厚的聲音就想起來了——
「小子,找姓何那小崽子嗎?不用找了,他已經被押下山了。」
「爺爺!」
聽到宮老爺子的聲音,程安沐還來不及站起來,整個人就被Alex拖了起來,擋在前面。
盛躍楠下意識地伸手想拉住程安沐,結果手上又被Alex打了一槍,血流如注。
Alex咒罵一聲,整個人拉著程安沐往亭子邊退,身後的山幾乎是斷崖式的,不能安排狙擊,前面有程安沐擋著,這是目前Alex最安全的選擇。
Alex辦曲著身子,整個人躲在程安沐後面,瞥了一眼尤叔,開口道,「可以啊尤叔,我計劃了這麼久,你應該也準備了不少吧?虧我爸當初那麼信任你,他肯定做鬼了都沒想到,他以為最好的兄弟,最得力的助手,居然是毀掉他所有基業,要了他命的人吧?」
「這是我的任務,是我作為軍人的天職。」尤叔回答的很平靜。
「天職?哈哈哈哈,狗屁!既然你這麼偉大,那你就為國捐軀吧怎麼樣?」
話音剛落,一個子彈就朝尤叔飛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尤叔早有準備,幾乎是同時,他一個側身,子彈擦著他的手臂飛過去,躲過了要害,但是手上應該傷得不輕。
加上這隻手是他用來杵拐杖的,現在使不上勁,腿上也站不穩,尤叔整個人也摔坐到盛躍楠旁邊。
宮老爺子腳上動了一下,差點就控制不住要跑過去,但還是生生忍住了。
因為現在,最重要的是程安沐還在他手上。
「看你們這架勢,想必是早有準備了,不過我也不怕,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大不了我拉著安沐一起,也好做個伴!」
Alex說著就拿槍抵住了程安沐的後腦勺,雖然樹林里安排著狙擊手,但是為了不讓Alex發現,並沒有用紅外瞄準鏡,在這種情況下,靠著亭子里一點微弱的光,就算是神槍手都不敢輕易開槍。
因為這次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證程安沐的安全,抓捕Alex必須要以程安沐安全為保證。
宮老爺子看著抵在程安沐後腦勺上的槍,心裡著急,面上也著急,這可是她的寶貝孫女啊,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不過宮老爺子著急歸著急,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經歷過殘酷沙場的,所以一開口還是很有威嚴,「喂,你給我聽好了,只要你放開安沐,放下武器,我可以保證,讓你平安出境。」
「老頭兒,我現在已經不需要出境了,既然我一直最敬愛的尤叔已經幫我把加拿大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我還回去做什麼?你說是嗎,尤叔?」
Alex聲音癲狂,天知道傍晚的時候他接到斐任的電話,說尤叔動手把他們在加拿大的老巢給端了,其它地方隱秘重要的工廠和堂口也被尤叔抖了個乾淨,全球範圍內的生意正在被瘋狂蠶食清繳的時候,Alex心裡有多冒火,他還能耐著性子和程安沐說這麼多已經算是奇迹了。
或者說,他已經打算好了——
今天,同歸於盡。
程安沐現在雖然是人質,但是她已經顧不上害怕了,看著盛躍楠的血幾乎要流滿整個亭子,臉越來越白,程安沐的腦子裡除了擔心,再裝不下其它的情緒了。
程安沐只是死死盯著小菜園的方向,希望能看到陸夜白飛奔過來的身影,就算到現在陸夜白還沒有出現,但程安沐心裡還是期待著,期待著只要陸夜白來了,那事情就不會這麼糟糕了。
畢竟在程安沐心裡,陸夜白是無所不能的。
可是程安沐心裡又期盼著陸夜白不會來,這樣他就不會受傷,也不用看著自己受傷,就算自己今天真的死翹翹了,那這個場面也不用成為陸夜白午夜夢回的夢靨。
「你們統統給我滾!等明天纜車修好了,讓陸夜白跟我談!」
「這不可能,這亭子里四面透風,心在雪還越下越大,待到明天,別說你受不受得了,安安一個孕婦怎麼可能堅持得住!你也不想想,要是安安出了什麼事,你還有什麼談的資本,不用等到陸夜白來,那些狙擊手也會賭上一把,要你的命!」
「呵——」
Alex冷笑一聲,「那就賭吧,來看看我們誰的運氣好。」
說著程安沐感覺後腦勺上的槍又緊了幾分,甚至能感覺到剛剛開過槍的槍口還有一點溫度,火藥味混著血腥味,程安沐只覺得胃裡不停地翻滾,但是又吐不出來,只能憋著,特別難受。
沒想到Alex軟硬不吃,這讓宮老爺子一時不知道怎麼下手,銀狐和豹子在旁邊握著穩穩端著手槍,神經緊繃,從野狼出來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覺得空氣里瀰漫的都是緊張和死寂的氣息。
「你想談什麼,可以跟我談,我說話比他陸夜白管用!」
「我只跟陸夜白談,這是私人恩怨,輪不到你們插手,通通給我滾!」
就當宮老爺子一籌莫展,不知道怎麼跟Alex溝通的時候,一道低沉地聲音響起——
「你想談什麼?」
眾人轉頭,之間一個人站在山路的盡頭,一步一步朝這麼走過來,氣場逼人。
不知道為什麼,程安沐看著陸夜白走過來,眼淚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果然陸夜白還是來了,雖然Alex信誓旦旦地說陸夜白不會來,但他,來了。
程安沐心裡各種複雜的感情的感情交織冗雜,這是她毫不猶豫相信著的男人啊,這是她一看到就不會再害怕的男人。
陸夜白走近些,大家才發現他有些狼狽——
頭髮凌亂,不知道是被雪還是被汗給打濕了,褲腿上全是泥巴和樹葉,襯衣上也被勾破了好幾處,看上去有點像個叫花子。
但是他站在那裡,渾身散發的氣場,就算這一身破爛衣服,都擋不住他身上的王者氣息。
陸夜白走過來和宮老爺子耳語幾句,宮老爺子皺著眉頭猶豫了幾秒鐘,看了程安沐一眼,見程安沐看著陸夜白,眼睛里滿是信任,也不再說什麼,做了個手勢,端著槍的一群人立馬退回了山裡。
「再往後五十米!」
陸夜白開口,然後看向Alex,「好了,如你所願,那現在你是不是能先把我老婆放了。」
「放了?陸夜白你還真是天真!」
Alex獰笑著,見陸夜白打算往亭子里走,抬手對著陸夜白腳前的石板就是一槍,碎石塊混著雪濺起來,嚇得程安沐差點失聲叫出來。
「離亭子十步,不然我立馬開槍!」
陸夜白點頭,一邊盯著Alex的動作,一邊往後退,程安沐看著陸夜白,感覺緊張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只要你放了我老婆,不管什麼條件,你隨便提。」
陸夜白開口,給了程安沐一個放心的眼神。
「真的是隨便提嗎?」
「是,只要你放了她。」
Alex刻意咬重了隨便兩個字,程安沐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Alex從后褲腰上摸出另一把搶,丟到陸夜白面前,「先對著你的腳背開一槍,這個第一個條件。」
「大白,不要!他報復你是因為邊境線上你開槍打死的人里有一個是她女朋友!他不會放了我的,你不要聽他的!」
銀色的沙漠之鷹在雪地里散發著寒光,陸夜白彎腰,撿起地上的槍,「安安,別怕,相信我。」
幾乎是同時,陸夜白開槍,雪地里頓時染了血色。
「大白——」
程安沐喊出來,想掙脫Alex的鉗制,可Alex也不傻,抬手槍柄就直接打在程安沐的側臉上,順著程安沐唇角留下來的血刺痛了在場三個人男人的眼睛。
「好了,說你第二個條件。」
陸夜白冷冷的開口,握著槍的手骨節發白,沒有人發現,現在陸夜白的手有微微的顫抖。
但那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怕,怕他保護不好程安沐,怕程安沐萬一出點什麼事,那他的世界就是永夜了。
「第二個條件啊……手上也來一槍吧怎麼樣。」
嘭——
抬手開槍,陸夜白手臂上的血立馬浸透了襯衣。
可陸夜白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就好像這子彈不是打在他身上一樣,薄唇微抿,開口帶著寒意——
「第三個。」
Alex嘴角的笑容像淬了毒,果然冒著風險等陸夜白來還是值得的,畢竟能讓野狼大隊里綜合素質第一的雪狼自己給自己吃槍子,能看著他的女人除了哭喊但什麼都做不了,這樣的快感才叫報復。
「第三嗎,我還沒想好,要不你先在大腿上也來一牆吧。」
還是沒有猶豫,陸夜白眼睛都沒有眨,對著自己的腿又開了一牆。
陸夜白腳下的雪已經被血融化了,順著石板,一寸一寸往四周蔓延,就好像一朵艷麗的花,在雪地里綻放。
「大白,不要聽他的,求求你,不要聽他的……」
程安沐拚命搖頭,看著陸夜白的血一滴一滴從手上滴到雪地里,程安沐大腦好像缺氧了一樣,一陣夜風,濃濃的血腥氣撲鼻而來,胃裡一陣翻湧,嘔出酸水來。
「安安!」
「安沐沒事吧!」
陸夜白和盛躍楠幾乎是同時開口,一旁的尤叔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見程安沐不舒服,陸夜白的表情都變了,擔憂和不安都寫在臉上。
因為子彈鑽進肉里的疼,遠不及心疼她難受的萬分之一。
「呵,你看,安沐這皺一下眉頭都比一槍有用呢……」
Alex說著不顧還在乾嘔的程安沐,用小臂勒著程安沐的脖子,強行把她的頭抬起來我,眼淚汪汪,還在不停乾嘔的樣子,看得陸夜白心揪著疼,下意識就想走過去,但剛走了一步,Alex又是一槍打在陸夜白小腿上。
鮮血淋漓。
「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看著程安沐難受,陸夜白剛才的鎮定已經沒有了,接連在自己腿上開了兩槍,眸子變得猩紅,「夠了嗎,還要幾槍!」
Alex笑得尖利詭異,「夠了夠了,你可別一會失血過多死了,那到時候可就不好玩了。」
「你的第三個條件是什麼,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辦到。」陸夜白咬著壓根,從唇縫裡地擠出每一個字。
程安沐還處在陸夜白對著自己又連開兩槍的震驚里,她隱約感覺到自己身後的Alex嘆了一口氣。
「算了,我也累了,這三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也算是活夠了,乾脆一點吧。」
說著Alex抬眼,一雙陰鷙的眼睛看著陸夜白,握著槍的手指向身後的萬仞山崖,開口道,「你從這裡跳下去,我就放了程安沐,去自首。」
「我憑什麼相信你?」
Alex唇角一裂,笑得詭異,「憑你沒得選,你不跳,那我就把她扔下去。」
Alex說著居然扯著程安沐站到了亭子邊,程安沐能感覺山風在自己耳邊呼嘯而過,冰涼的雪鑽進領口,讓人顫慄。
陸夜白手一松,握在手上的牆砸在雪地里,濺起血花,程安沐捂著嘴一邊乾嘔一邊拚命搖頭,陸夜白對她笑了笑,眼神好像在說,安安,相信我。
陸夜白看向Alex,眼睛里好像帶了刀子,「好,我跳,你最好說話算話。」
「那是當然。」
陸夜白看了一眼在亭子里額尤叔和氣若遊絲的盛躍楠,一步一步朝亭子外面的邊緣走去。
一步一團血,在雪白的石板路上留下一片妖冶鮮紅。
「陸夜白!」
程安沐叫的聲嘶力竭,她想衝過去,可是卻掙脫不開Alex,一聲陸夜白,凄厲得如同絕望的鬼魅,在山谷里迴響。
眼看著陸夜白已經走到亭子邊上了,Alex湊近程安沐耳邊,低聲開口,「安沐,去吧,去拉住他,他就能活下來了……」
Alex鬆開了一直鉗制著程安沐的手,表情詭異得令人恐懼。
他怎麼可能要陸夜白懷抱著心愛女人會得救的希望死去,他要的,是要陸夜白親眼看著自己的女人在自家面前倒下。
然後,再讓他們一起,去死。
察覺到一直禁錮著自己的力量沒有了,程安沐完全沒有猶豫,也忘了自己還懷著孕,跌跌撞撞地大步跑向陸夜白。
「大白——」
聽見程安沐的聲音,陸夜白回頭,卻看到站在亭子里的Alex舉起了槍,對準程安沐的背——
陸夜白覺得自己的心跳這一秒都快停止了,來不及想太多,也忘了腿上到底痛不痛,往前邁了一大步,直接跨進亭子里,把程安沐摟進懷裡,一個轉身,用自己的背對著黑洞洞的槍口。
嘭——
嘭——
幾乎是同時兩聲,Alex應聲倒地,嘴角還帶著報復成功的快慰。
程安沐則被濺了一臉血,滾燙滾燙的。
程安沐整個人愣住了,她不知道Alex開槍了,也不知道盛躍楠是什麼時候站起來的,越過陸夜白的肩膀,程安沐看著盛躍楠嘴裡不停地湧出鮮血,原本毫無血色的臉,被嘴角的鮮紅襯托得刺眼。
盛躍楠身形不穩,只是沖著程安沐伸出滿是血的手,吐字不清地開口,「安……沐,不要哭……不……要再做……做噩夢……」
盛躍楠每次張口都用大團大團的血混著泡沫從他喉嚨里湧出來,程安沐不確定盛躍楠還有沒有要說的話,因為他血還在不停地湧出來,但是他人已經倒下去了,頭砸在亭子里的竹桌子上,打翻了之前Alex聞著的茶水,暈得一桌子都是紅色。
程安沐想叫,叫盛躍楠的名字,叫他小哥哥,可是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眼前的一片血色,漫天滿地……
茶水是血紅的,山是血紅的,星星是血紅的,飄飛的雪也是血紅的……
整個世界都是血紅的……
因為這兩聲槍響,整個後山幾乎是一片混亂,程安沐隱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看不清沖自己跑過來的人是誰,也感覺不到陸夜白胸口的溫度。
靜,隔絕一切的安靜。
唯獨這一片血紅,是程安沐眼睛閉上失去意識前,唯一能看清的東西。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陣夜,今夜的九台山被冰雪覆蓋,掩埋了這一夜的淋漓的鮮血,明天升起的,會是新的太陽。
溫暖的,乾淨的,太陽。
*
京市第一醫院。
程安沐睜眼的時候,看著雪白的天花板,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的內容好像記不太清了,但是很沉重。
程安沐稍微轉了一下頭,能感覺到全身的骨頭咯吱咯吱地響,陸夜白就坐在床邊的沙發上,抱著手,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下巴上的胡茬好像很久沒有刮過了,頭髮也不像平時那樣梳得整齊,臉色看上去有點憔悴。
視線下移,程安沐看到陸夜白手上的白繃帶,空洞的腦袋裡突然湧入各種記憶,淚腺一下子不受控制,清淚從臉頰滑落。
程安沐閉上眼睛,九台山上的那晚,就好像放映電影一樣,帶著冷的雪,熱的血一幕幕上演……
程安沐手攥著被角,整個人緊張得幾乎蜷縮起來,心裡的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安安,別怕,一切都結束了……」
手被溫熱的大掌握住,陸夜白不知道什麼是醒了,坐在窗邊擦著程安沐臉上的眼淚,睜開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紅得嚇人。
「嗚嗚嗚——」
程安沐把頭縮進杯子里,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發出聲,可是低聲的嗚咽和顫抖的身子卻更讓陸夜白難受。
陸夜白知道程安沐需要發泄,所以也沒有攔著她哭,只是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眉心緊皺。
「哎喲喂,我的姑奶奶,你可別哭了!」
關珊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手上拎著一個保溫飯盒走過來,直接掀了程安沐的被子,程安沐淚眼婆娑的樣子把她嚇了一跳,鼻頭也跟著酸了一下,不過關珊都也不矯情,什麼抱頭痛哭的戲碼,就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她和程安沐身上的。
「行了行了,你趕緊先換藥去,我跟安沐談談。」
陸夜白接過關珊手上的保溫飯盒,冷冷地開口,「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陸夜白抽了兩張紙給程安沐擦了擦鼻涕和眼淚,開口的時候,語氣溫柔得像換了一個人,「我先給你泡杯蜂蜜水,然後喝點粥,好不好?」
關珊白了陸夜白一眼,「我說你別太小看我家安沐好不好,這些事情瞞著她有用嗎,你趕緊給爺爺他們打個電話去,告訴他們安沐醒了,給我一個小時,我保證你老婆不會怎麼樣,老娘我認識安沐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我肯定不會害她!」
陸夜白沒搭理關珊,一邊泡蜂蜜水一邊開口,「安安才剛醒,有什麼等明天再說吧。」
關珊知道自己說應該是沒什麼用了,只能朝躺在床上的程安沐使眼色,以前看這陸夜白好像也不難說話,現在看估計是只有程安沐說的話才不難吧。
程安沐理解關珊的意思,也懂陸夜白的顧忌,但程安沐不是膽小鬼,也不喜歡逃避,再殘酷的現實,她都寧願去面對,而不是自我催眠那一切沒有發生過。
程安沐看了看正在試蜂蜜水溫度的陸夜白,開口道,「大白,你先去忙吧,爺爺他們應該也在擔心吧,你告訴他們一聲我沒事了,我跟珊珊聊聊。」
陸夜白舉著杯子,有點擔心地看了一眼程安沐,「好,那我就在外面。」
程安沐點頭,雖然臉上還帶著淚痕,但是已經平靜了很多,接過陸夜白手上的蜂蜜水,給了陸夜白一個放心的眼神。
陸夜白拿了桌上的手機走出病房,臨走的時候看了關珊一眼,嚇得關珊脖子後面一涼,汗毛都豎起來了。
一直到陸夜白出去關上門了,關珊才鬆了一口氣,做到床邊捏了程安沐的臉一下,「睡了這麼久,我看看臉睡歪了沒?」
程安沐皺了皺眉頭,「我睡了很久嗎?」
「也不算太久,從九台山下來,這是第三天。」
提起九台山,程安沐心裡一緊,蜂蜜水也顧不上喝了,抓住關珊的手,「珊珊,後來發生什麼了?和我一起送到醫院來的人還有幾個?!」
見程安沐這麼激動,關珊眼睛里有點心疼,真不明白為什麼程安沐有這麼受不完的罪。
「安沐,你知道我不會瞞你什麼,一會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但是那之前,我要先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程安沐眼皮跳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關珊的視線移到程安沐的肚子上,鄭重地開口,「醫生說了,你有先兆流產的跡象,你現在最好卧床,而且情緒不能太激動,知道嗎?」
程安沐整個人一愣,手隔著被子放到小腹上,語氣很自責地開口,「那寶寶現在怎麼樣。」
關珊摸了摸程安沐的頭,「放心,醫生說現在寶寶還是很健康的,這段時間注意安胎和休息就沒問題了。」
程安沐心裡鬆了一口氣,寶寶安然無恙,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嗯,我知道了,我會控制好情緒的。」
關珊點點頭,「嗯,什麼都過去了……」
程安沐看著自己摸著小腹的手,視線低垂,開口道,「珊珊,說吧。」
關珊看了程安沐一眼,起身去包里翻了一陣,拿了一個小紙團過來,遞到程安沐手上,「因為纜車壞了,我和宮律是在山下等著的,陸夜白交代他叫救護車和維修工人,你們下來的時候纜車已經修好了,陸夜白才抱著你下纜車,你就被送上了救護車,至於這個……」
關珊頓了頓,「這是你捏在手心的,我覺得對你應該挺重要的,所以就幫你留了下來。」
程安沐展開紙團,看到那顆糖紙浸過血的糖,瞬間淚目,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關珊一開口就先說了寶寶的事情,所以程安沐的情緒真的沒有太激動,只是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被子上面,關珊就拿個紙巾的時間,被子上就濕了一大塊。
「他,他死了對不對……」程安沐開口艱難。
關珊猶豫了兩秒,開口道,「我不確定,但確實從九台山上抬下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宮律說的那個外國人,另一個人我不知道,宮律也不太清楚。」
程安沐閉上眼睛點了點頭,默默握緊了手中了糖。
這樣的糖,以後再也沒有人會給自己,告訴自己別哭了。
「安沐,你也別太難過了,那個叫Alex的,也是這兩天宮律才跟我說,遇上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
程安沐深吸一口氣,「……我知道的,只是我沒想到,我和他再次見面居然是用這樣的方式收尾……」
程安沐說話的時候看得出換氣很不自然,在儘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的情緒崩潰,關珊輕輕拍著程安沐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心裡難過你就跟我生活,不要憋在心裡,說出來就好了。」
程安沐看著手裡的糖,視線沒有焦距,「珊珊,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剛到孤兒院那一年多,有一個小哥哥特別照顧我嗎……」
「嗯,後來被領養全家出國了是吧?當然記得啊,你不是說要是沒有他你現在可能就是個孤僻偏執的人了嗎,還一直想著要聯繫他,我看……」
關珊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整個人都被嚇到了,捂住了嘴,「安沐,不會那個男的就是……」
程安沐點點頭,又是一串眼淚流出來。
「我的天啊,怎麼可能這麼巧!」關珊被嚇到了,要不是程安沐親口說出來,她就是想破頭都不可能把九台山上抬下來的人和那個程安沐口中的童年小哥哥聯繫在一起。
「可是怎麼會,他不是移民國外了嗎?怎麼會去了九台山?我聽宮律說這次去九台山,他們做了很多安排的,就算真的碰巧他也是去祈福拜佛,也不可能能到後殿去啊。」
程安沐一邊流淚,一邊把從在寶康醫療中心遇到盛躍楠,又在九台山遇到他,以及他的身份,為什麼回國,和Alex的淵源,還有在九台山後殿亭子里發生了什麼都告訴了關珊。
關珊聽完,從震驚變成了沉默,難怪程安沐這麼難過,難怪程安沐一睡這好幾天不醒過來,這麼大的打擊換誰誰都受不了。
氣氛一時有點沉默,不知道過了多大一會,關珊才開口——
「安沐,他能為你做這麼多,甚至為了你去死,他一定想你好好的,幸福快樂地活著,所以你不要太難過,這樣的愛是偉大的,他付出並沒有想要你的回報,你不用因為他的死自責,這件事不不應該成為你今後生活的負擔,知道嗎?」
程安沐看著手裡的糖,點了點頭。
可是,盛躍楠為程安沐做的又何止這麼多。
醫院花園。
「狼隊——」
陸夜白開口,一個穿著病號服的人扭頭過來,笑了笑,「怎麼下來了,她,她怎麼樣了?」
開口的人正是尤叔,也是野狼大隊的隊長陳邊,程安沐的父親宮縉。
「剛醒,現在和關珊在一起,我給爺爺他們打過電話了。」
聽到程安沐醒了,坐在長椅上的宮縉第一反應是想站起來,估計是想去看看,但一動才發現腿上有傷,只能作罷。
從九台山下來,陸夜白就知道了尤叔的身份,隨著Alex的犯罪帝國終於瓦解,也查出了當年和Alex父親一起合謀打算泄露國家機密的高官,徹底清理了這個犯罪集團幾十年在國內的販毒渠道和走私介面,高度機密的野狼計劃也算正式結束。
宮縉記功進銜,也恢復了身份,關於以前的處分各種事情也都迅速解決了。
短短兩天時間,軍隊高層就進行了一次大肅清,好幾個身居高位,手握實權的人下馬,但消息仍舊對外隔絕,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
外界知道的,應該就只有野狼大隊恢復編製,以及當年事情的始末,撤銷了對麋鹿灰熊他們的通緝,宮縉仍兼任野狼大隊隊長。
本來宮縉是想讓陸夜白也回野狼大隊的,但是陸夜白拒絕了,野狼大隊執行的任務都是遊走在生死邊緣的,經歷了這些事,他現在只想守在程安沐身邊,不想再讓程安沐擔心。
宮縉當然也沒有勉強,保家衛國的事還有很多熱血男兒可以來,可他的女兒只有一個陸夜白。
這一次,宮縉選擇為了女兒自私一次,說是父愛也好,彌補也好。
關於野狼計劃,宮縉把可以說的部分都告訴了陸夜白,包括當年邊境線怎麼逃脫瞞天過海等等,陸夜白曾經是個軍人,他能理解宮縉的選擇,但同時心裡更佩服了。
蟄伏二十多年,一步步接近犯罪集團的最核心,做了多少犧牲,經歷了多少危險,這都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狼隊,上樓吧,這裡風大,剛動了手術還是要多休息。」
相比於其它稱呼,陸夜白還是更習慣叫宮縉狼隊。
「沒事,這些年每天綳著神經,都快忘了吹風是什麼感覺了,你也坐——」
宮縉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伸出來的手上是褶皺猙獰的皮膚,還有左邊從眼睛到耳後的恐怖皮膚都是邊境線上留下的,那麼洶湧密集的炮火要是毫髮無傷的話,犯罪集團那邊的人肯定會懷疑,所以當年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闖過鬼門關。
本來軍區是安排了療養院讓宮縉養傷的,但是宮縉執意要住在這裡,至於是為什麼,除了程安沐大家都很清楚,他只是想趁著經過病房的時候看一眼自己的女兒。
陸夜白在旁邊坐下,宮縉從病號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白色信封,「我想了兩天,還是決定把這個給你。」
宮縉把信遞到陸夜白手上,「這是小楠去九台山前一晚寫的,寫給沐沐的。」
陸夜白接過信封覺得有點沉重,沒有說話。
「其實小楠應該算是整件事里付出了最大的代價的無辜者,沒有享受過幾年盛家公子的待遇,卻也因為這個身份被牽扯其中。」
陸夜白沉默,關於這個真正的盛躍楠,宮縉也都告訴了陸夜白,從Alex發現他是盛家公子開始,養父母意外慘死,他被藥物和毒品控制,然後為了程安沐被威脅,限制自由,病痛侮辱……他原本前途無限的人生毀於一旦。
「從來到京市后Alex就一直用沐沐的安全威脅他,逼他去和盛柏生做親子鑒定,逼他吃神經類藥物,限制他的自由,為了沐沐他都忍過來了……他對沐沐,愛得不比你少,可他卻除了童年那點記憶什麼都沒得到,他甚至連見沐沐一面都要偷偷摸摸的……這封信是他拜託我的最後一件事,我現在給你,至於給不給沐沐,你來做決定吧……」
「我會給她的,她應該知道。」
陸夜白並沒有猶豫,雖然對於有這麼深愛程安沐的一個人這件事他是吃醋的,也知道他擋的這一槍會讓他永遠活在程安沐心裡,但陸夜白也無比感激,感激他默默做了這麼多。
陸夜白愛程安沐,但是愛得不自私。
這可能是陸夜白和盛躍楠兩人對程安沐的感情里最相似的地方。
宮縉看向遠處,開口道,「夜白,我把我的女兒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對她好,讓她以後的日子快快樂樂的。」
「嗯,放心吧……爸。」
陸夜白把稱呼從狼隊換成了爸,宮縉會心一笑,點頭道,「這就好,你說的話我信。」
陸夜白仰頭看了一眼程安沐病房的方向,有點擔心,怕關珊真的什麼都跟程安沐說了,這妞又哭。
陸夜白很清楚,關於這件事程安沐會哭不可避免,但是陸夜白想在程安沐哭的時候,守在她身旁。
好像是看出了陸夜白的心思,宮縉笑了笑,開口道,「好了,你上去照顧沐沐吧,我再坐一會讓護士推我上去,不用擔心。」
陸夜白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等著的小護士,用眼神朝她示意了一下,起身進了住院部大樓。
病房。
關珊把在小溪邊找到和思安玩得開心的鬆鬆,還有一群人下山送醫院,在醫院這麼些天的事情大體跟程安沐說了一遍,程安沐握著糖聽得很認真。
關珊看程安沐捨不得放下這顆糖有點擔心,畢竟對一個能為了自己擋子彈去死的人,要說一點觸動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可是關珊知道的是,陸夜白做得也不少。
「安沐,這顆糖你能握著,但是你要知道陸夜白給你的不光一顆糖,你懂嗎?」
程安沐展開手,低頭看了一眼手心的糖,彎了彎唇角,「放心吧,我一直都是把他當哥哥,當親人,好不容易重聚的親人在自己面前倒在血泊里,為了保護自己死掉了,我難過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關珊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不然人家都死了,你還……呃,安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陸夜白也很好,他對你也是掏心掏肺的,這個盛躍楠雖然不錯,但是有些愛有些付出註定是沒有結果的。」
「我自己愛誰我還是能分清的,更可況,Alex開槍的時候,大白也是把我抱在懷裡,自己對著槍口的。」
雖然盛躍楠的死對自己而言震撼太大,可程安沐也不會忽略,自己愛著的這個男人,也是用生命在愛著自己的。
他願意為了自己,眼睛都不眨地給自己這麼多槍,願意為了自己跳崖,也願意為了自己擋槍……
就算愛情里有先來後到,程安沐最先愛上的也是陸夜白。
關珊握住程安沐的手,「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到,我們到山腳停車場的時候纜車壞了,上山的路也因為滑坡走不了了,陸夜白是一個人摸黑從沒有路的地方爬上九台寺的,還有你是不知道他抱著你從纜車上下來的時候可把我嚇死了,你渾身是血,他也是,我還以為你受傷了哭了一路,到了醫院才知道你除了臉腫了,其它什麼事都沒有,陸夜白腿上可是有好幾槍的。」
「六槍。」
程安沐開口,「Alex開了一槍,剩下的五槍是Alex用我威脅他,他自己開的槍。」
「這也太可怕了吧……難怪宮律這狗腿子這麼怕陸夜白,要我我也怕啊,眼睛都不眨地往自己身上開槍,對自己都這麼狠,這樣的人誰敢惹?!」
說著關珊砸了砸嘴,「嘖嘖嘖,不過說真的,陸夜白倒是真不錯,自己都傷成那樣了還一路抱著你,路上宮律,還有那個什麼麋鹿和銀狐都想上去幫忙,全被他一個冷眼瞪回來了,到了醫院都確定你沒事了,他還是要守著不去動手術,最後是爺爺做主給了他一陣鎮定劑,才被帶去做手術的。」
程安沐鼻子酸酸的,關珊還準備渲染一下陸夜白有多慘,愛程安沐愛得有多深,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陸夜白走進來看程安沐眼睛是紅紅的,看向關珊的眼神頓時就帶了寒意,嚇得關珊立馬閉了嘴,找了個借口趕緊溜,反正該說的都說了,確定程安沐不會想不開之類的她就放心了。
陸夜白走到床邊發現粥一口沒動,立馬緊張起來,「怎麼都沒吃?胃裡不舒服嗎?你想吃什麼,我讓孫媽做好送過來,或者我現在去給你買。」
程安沐搖搖頭,伸手摸了摸陸夜白的手臂,能明顯感覺到藏在衛衣下的一圈紗布,「大白,疼不疼?」
陸夜白一愣,坐到床邊,握著程安沐的手放到臉頰上,「不疼,真的。」
陸夜白風輕雲淡的語氣讓程安沐的眼睛又紅了紅,不過程安沐卻彎了彎唇角,「大白,你該刮刮鬍子了,扎手。」
「啊?是嗎?」
陸夜白嚇得立馬鬆開程安沐的手,「我一會就去刮。」
程安沐重新摸上陸夜白的臉,胡茬還是有點扎手,眼睛里的血絲密密麻麻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得出他這幾天應該都沒有休息好,聽關珊說了,程安沐才知道在去九台山之前陸夜白就為自己考慮了這麼多。
「大白……他,他已經火化了嗎……」
見程安沐提起盛躍楠,陸夜白眼神里閃過一絲不自然,開口的時候第一個字沒有發出聲音,「……嗯,昨天辦了追悼會,葬在西山區公墓……靈堂還沒撤,要我陪你去嗎?」
程安沐搖搖頭,靠到陸夜白胸口上,「不去了,等出院了我去公墓看看他就好……珊珊跟我說了,現在寶寶先兆流產……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陸夜白伸手小心翼翼地把程安沐抱緊,「不是,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對不起對不起……」
陸夜白把程安沐抱得很緊,他眼眶也有點紅,但是沒讓程安沐看見,天知道醫生告訴他程安沐有先兆流產跡象的時候,他心裡有多恨自己,明明一直跟自己說不能再讓程安沐受一點傷,可還是讓她,讓兩人的寶寶受傷了。
還好最後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什麼問題,不然陸夜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這都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用生命在保護我和我們的寶寶了……」
程安沐把臉埋在陸夜白懷裡,也伸手抱住陸夜白的腰,熟悉的青草味讓她覺得很安心,「對了,在九台寺的時候劉助理來找過我,給了我一個U盤。」
「劉玉珏?」
「嗯,說是達遠集團和何浩洋的犯罪證據,就在我包里。」
在知道Alex是被何浩洋帶上後殿之後,陸夜白在醫院守著程安沐,麋鹿和銀狐那邊也沒閑著,這兩天達遠集團股票暴跌,各種問題一起爆出來,就算沒有這個犯罪證據,也已經苟延殘喘,死期將至了。?程安沐說著嘆了口氣,「可惜我手機里還有和Alex對話的錄音,他說了挺多見不得光的事,只是現在他已經死了,應該沒什麼用了吧……」
「錄音?!」
「嗯,我猜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會防著我,所以我走進亭子前就開了錄音,後來我一直看腳上的收音器,他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那上面了,他發現了那麼隱蔽的收音器,應該就會放鬆警惕,不會再想到我手機上還在錄音了。」
陸夜白深吸一口氣,忍住胸口的怒氣,「收音器也是劉玉珏給你的,對吧?」
「嗯……」
程安沐把自己和劉玉珏的對話跟陸夜白重複了一遍,陸夜白聽完恨不得把劉玉珏掐死。
「這個蠢貨!」
陸夜白很生氣,他就說怎麼安排好的萬全計劃最後居然會變成這樣,原來全是因為這個女人來插了這一腳!沒有她的這些話,程安沐就不會為了幫自己解決後患去套Alex的話,後面的一切就都不會超出計劃地發展,Alex就會順利地中計,然後伏法。
現在雖然Alex也死了,但是代價大了太多。
聽了陸夜白說的,程安沐才知道原來九台山祈福從一開始就是為Alex準備好的陷阱,只是為了計劃能正常實施,所以只有宮老爺子和野狼的幾個人知道。
「她,她也是好心……」
程安沐解釋的很沒有底氣,因為她忍不住設想,要是自己沒有去套Alex的話,就按照陸夜白他們安排好的計劃,那麼陸夜白就不會中槍,盛躍楠也不會死,肚子里的寶寶也不會經歷危險……
程安沐做不到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劉玉珏身上,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負罪感和內疚又開始翻湧,想起盛躍楠一邊吞著血一邊說話的樣子,程安沐只覺得心臟被一隻大手狠狠攥著,每攥一下就湧出血來,折磨著自己。
好像是知道程安沐的想法,陸夜白一邊摸著她的頭一邊安慰道,「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就算沒有前天晚上的事情,他也沒有太久可以活了……」
感覺到懷裡的人突然安靜了,陸夜白抿了抿唇,開口道,「因為之前他不配合Alex,Alex是用精神類藥物還有毒品控制他的,他腎臟除了問題,最多還能活半年。」
程安沐緊緊抓著陸夜白的衣服,手都有點顫抖了。
陸夜白伸手,把揣在口袋裡的信封拿了出來,「這個,是他留給你的……」
程安沐從陸夜白懷裡直起身子,接過信封,做了足足五分鐘的心理準備,才打開了信封,拿出了裡面薄薄的信紙。
——
「安沐,見字如晤:這五個字這麼多年來我每個月都寫一遍,可惜你一次都沒有看到過。你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可能是意外,可能是身體出問題了。重新回到京市,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找你,我想你記憶里只有小時候那個我,而不是現在拖著一副殘破身體,痛提線木偶一樣的我。可是我又忍不住,所以只能偷偷躲在角落看你,想著有一天你能再對我笑……」
見字如晤,程安沐淚如雨下,一封信看到結尾,大半張信紙都被眼淚打濕了。
「安沐,對不起,小時候的話我不能兌現了,但是我的心從第一次你接過我的糖,小聲跟我說謝謝開始就沒有變過。不要為我難過,比起你的難過,我更想從你臉上看到的是笑容。安沐,你一定要幸福,連我的那份一起。」
啪嗒——
程安沐的一地眼淚打在結尾那顆畫上去的奶糖上,頓時暈開了筆跡,程安沐著急地想去擦,可是越擦那顆糖的印子越模糊,程安沐急得哭了出來,陸夜白心疼地程安沐擦眼淚,卻也沒有說什麼。
程安沐抱著信紙過了好大一會才平復了情緒,不知道是盛躍楠的信讓程安沐開看了很多東西,還是這些淚水帶走了苦澀,程安沐居然覺得心裡釋懷了很多。
他要的,只是自己幸福生活而已。
程安沐小心地把信紙塞回信封里,順帶那顆糖一起,小心地收好,有些深情償還不了,但真正的情深也是從來不需要償還的。
「大白,我餓了。」
「好,這個涼了,我馬上去買,我讓關珊來陪你。」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程安沐為了另一個男人哭得這麼傷心,陸夜白連直視程安沐眼睛的勇氣都沒有,他就怕從那裡看到的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感情,所以買粥這種事本來可以不用他去,可是他居然忍不住想逃離。
逃避現實,陸夜白第一這麼慫。
「大白——」
陸夜白剛一起身,就被程安沐拉住了手,「麻煩徐助理去吧,我有話想跟你說……」
陸夜白身形一震,渾身有點僵硬,坐回病床邊也有點不自然,「要不等你出院了再說吧,你剛醒,要好好休息。」
「不行,我要現在說。」
陸夜白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睛看著程安沐無名指上的戒指,心裡掙扎的感覺如同在等待宣判,「……好,你說吧。」
程安沐看著陸夜白的模樣有點心酸,主動覆上了陸夜白的手,「大白,我一直把他當哥哥,從小都是……」
程安沐伸手捧著陸夜白的臉,讓陸夜白看著自己的眼睛,「他說要我一定要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對我好,行嗎?」
因為要想要的幸福,只有能給。
陸夜白看著程安沐的小臉,眼眶再度泛紅,靠近在程安沐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嗯,一定。」
程安沐鑽進陸夜白懷裡,帶著笑容的臉頰里劃過一滴淚,放心吧,我一定會很幸福的。
病房外,司南的手最終從門把上拿了下來,臉上帶著釋懷的笑容,往頂樓的院長辦公室走去——
「司醫生,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院長看著手裡的辭職信,摘下眼鏡,滿臉捨不得的表情,「以你的才華,我這個位置以後就是你的,不論是你的技術,還是科研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應該被埋沒。」
司南笑了笑,「為醫者,胸懷天下,治病救人在哪裡都一樣。」
院長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罷了,年輕人去歷練歷練也好,醫院裡一直給你留著位置,你覺得差不多的時候,記得回來。」
「知道了院長,你保重。」
司南淺笑,朝院長鞠了個躬,笑容一如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儒雅。
大年二十九。
就在每家都準備著明天的年夜飯,團團圓圓,其樂融融的時候,司南一個人拎著行李,登上了去南非的飛機,作為一名無國界志願醫生,前往非洲。
司南突然有點理解當初丟下自己滿世界跑的父親,對於程安沐的感情,司南覺得自己需要跳出這個地方,好好地考慮一下。
那個男人的死,陸夜白的傷,每一樣都震撼著司南的神經,有時候理智的成全對誰都好。
「先生,麻煩系好安全帶,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好,謝謝。」
司南看了一眼旁邊的位置沒有人,也沒有太在意,剛把安全帶系好,就聽見剛才的空間開口,「這位女士,請趕緊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帶,飛機正在滑行到跑道,馬上就要起飛了。」
「好的,知道了。」
司南聽著這聲音有點熟悉,剛想回頭看一眼,開口的人一屁股就坐到了自己旁邊。
「南宮?」
司南皺了皺眉頭,有點吃驚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南宮果果,這馬上就是年三十了,她一個小姑娘去非洲幹嘛。
「啊,司醫生,這麼巧!」
南宮果果笑眯眯的,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按了呼喚鈴跟空姐要了一張小毯子。
「只有你一個人嗎?一個人去非洲?旅遊嗎?」
「不是啊——」
南宮果果搖頭,從包里翻出來一個小牌子,遞給司南,「司醫生,以後請多多關照啦!」
司南看著南宮果果的志願者證,眉頭皺了起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知道啊,助人為樂嘛,我知道你去三年,我已經跟學校申請了延畢,我的志願者也是三年啊!」
司南還準備說什麼,飛機已經在跑道上加速了,司南嘆了一口氣,把志願者證還給了南宮果果。
萬丈高空,繁星點點。
司南看著靠在自己肩膀上帶著眼罩睡得正熟的人,心裡有點無奈,又有點感動,刻意調整了坐姿,好讓南宮果果靠得更舒服。
大年三十。
在醫院住了一起多星期,除了中間去了一趟公墓外,程安沐都乖乖配合醫生,所以肚子里的寶寶基本沒有什麼大問題了,趁今天一早出了院,回家養胎過年。
別墅里喜氣洋洋的,大家都在樓下忙著,包餃子,準備年夜飯,貼春聯,撣塵,掛燈籠,只有程安沐一個人躺在樓上,特別無聊。
「大白,我想去包餃子,想去吃堅果,貼春聯,掛燈籠,想和孫媽學做菜,想和包子出去買煙花……」
陸夜白遞給程安沐一個柑橘,「明年吧,醫生說雖然現在沒什麼大問題了,但還是要注意。」
程安沐可憐兮兮地抓著陸夜白的手,「難不成一直到寶寶出生我都要躺床上嗎,一年不走動我會變成豬的,手腳都會退化的!」
「你變成退化豬也沒關係,我養你。」
「誰要你養,我要下去好好過年……人家明明問過醫生,可以正常行動了……」
程安沐小聲嘀咕,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小模樣逗笑了陸夜白,陸夜白低頭親了程安沐的小臉一下,「燈籠留著給你和鬆鬆一起掛的,剛剛麋鹿拖地了,等水幹了就讓你下去。」
「啊,大白你最好了!」
程安沐一個激動勾著陸夜白的脖子親了一口,吧唧一聲,清脆響亮。
程安沐就是典型地撩了就跑系列,親玩就準備起床換衣服,可惜陸夜白可是這麼容易就能讓她跑的——
程安沐剛一扭頭,陸夜白扣住程安沐的頭,直接吻下去,居高臨下的吻,程安沐仰著頭,絲毫沒有抵擋的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程安沐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兩天陸夜白的吻有點太……用力了……
這是因為肚子里有寶寶晚上需求解決不了,所以統統從親親上討回來了嗎?!
吻得正甜,房門被人敲了敲,「差不多行了啊,從醫院親到家,你倆嘴不酸啊!」
程安沐紅著臉推開陸夜白,瞪了一眼麋鹿,「我看是你個單身狗這兩天狗糧吃太多吧!」
確實,這兩天的病房就是秀恩愛大賽的表演場,宮律和關珊表演完,銀狐帶著老婆來一場,好不容易銀狐回去了,剛找到女朋友的灰熊又來秀一場,至於陸夜白和程安沐,堪稱最敬業選手,一直在秀,根本停不下來,所以這兩天麋鹿的小心靈是受到了暴擊。
「是!吃得我撐死了行吧!」
麋鹿翻了個白眼,「親夠了趕緊下來,豹子他們接鱷魚也差不多到了,掛一掛你們的燈籠出去吃飯了。」
「知道了,出去吧。」
陸夜白瞟了麋鹿一眼,然後勾著程安沐的腰又親了一口,起身去衣帽間給程安沐拿衣服,麋鹿看了程安沐一眼,哼哼唧唧的下樓。
本來麋鹿以為,鱷魚回來了狗糧就能被分走一半,可是……事實總是比較殘酷——
「麋鹿快快快,給你介紹一下鱷魚的外國妞!」
麋鹿嘴角抽搐,看著鱷魚懷裡摟著的女人,金黃的頭髮,湖藍色的眼睛,深邃的五官,麋鹿心裡咯噔一下,很好,這哪是分狗糧的,這簡直是漂洋過海來送狗糧的!
鱷魚有點害羞地笑了笑,手倒是一直沒從女朋友腰上離開,見宮縉杵著拐杖出來,立馬過去標標準准地敬了個禮——
「狼隊!」
宮縉笑著點點頭,「回來了就好。」
鱷魚這次能活著回來,是宮縉周旋的,雖然他沒有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邊給麋鹿的狗糧喂得差不多了,程安沐和陸夜白正好從樓上下來,接下繼續撒狗糧的重任,麋鹿那叫一個委屈,拿了個蘋果自己去看電視,省得人家都是一對一對的,自己孤家寡人和他們多待一會估計會有心理陰影了。
「媽咪——」
見程安沐下來,鬆鬆邁著小短腿就往程安沐身邊胖,剛準備伸手抱住程安沐的腿,陸夜白一伸手,抵在鬆鬆的腦門上,「小心點。」
鬆鬆白了陸夜白一眼,「我知道的!」
鬆鬆戴著一頂孫媽給他做的虎頭帽,手裡拿著兩個小燈籠,軟萌可愛。
「媽咪,鬆鬆等著和你一起掛燈籠哦!」
程安沐彎腰捏了鬆鬆的小臉一把,牽起鬆鬆的小手往花園走去,花園裡之前種了一棵松樹,他們打算把燈籠掛上去,其他人的已經掛了,但小包子執意要等著程安沐一起掛。
「你去忙吧,我會小心的。」
程安沐給了陸夜白一個放心的笑容,因為知道鱷魚回來了他們一群人肯定要聊聊,所以程安沐很通情達理地給了陸夜白一個不在自己旁邊守著的理由。
程安沐和小包子去院子里掛燈籠,宮縉沒有去和他們聊天,只是站在窗戶邊,看著院子里的程安沐和鬆鬆,眼睛里的全是一個來自父親的慈愛。
錯過了這麼多的時光,沒能看著程安沐長大成人,讓她一個人過得這麼辛苦,是宮縉最遺憾的事情。
讓宮縉沒想到的是,陸夜白和宮老爺子居然會和程安沐說了自己的身份,而程安沐只是考慮一個下午就認了自己,這應該是這二十多年裡,宮縉最開心的事情了。
因為心裡愧疚和虧欠,宮縉一直不怎麼敢主動接觸程安沐,兩人的相處模式還不如宮老爺子和程安沐親近,但宮縉也很知足了。
因為先兆流產的事情,程安沐也不敢大意去抱鬆鬆,但是松樹還有點高,鬆鬆就算踩在一條椅子上還是夠不到。
程安沐視線的餘光看到宮縉站在落地窗前,開口對鬆鬆說,「包子,你怕不怕爺爺?」
鬆鬆一邊踮著腳去夠樹枝,一邊搖頭,「不怕啊,爺爺對鬆鬆可好了,鬆鬆為什麼怕他?」
「爺爺手上和臉上的疤呢,鬆鬆也不怕嗎?」
程安沐有點擔心那些燒傷的疤,對鬆鬆來說有點可怕,沒想到鬆鬆還是搖頭,「不怕啊,大白說了,那個是爺爺光榮的勳章!」
程安沐欣慰地摸了摸鬆鬆的小腦袋,「鬆鬆真棒,那我們去喊爺爺過來一起掛燈籠好不好?」
鬆鬆扭頭看了一眼宮縉,點點頭,小跑著進了別墅,陸夜白看著一老一小對話的兩人,嘴角帶著笑容。
鬆鬆拉著宮縉過來的時候,宮縉還有點局促,程安沐笑著遞上一個紅彤彤的小燈籠,「爸,你也掛一個吧,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的。」
宮縉接過程安沐遞過來的小燈籠,點了點頭,轉身去掛燈籠的時候抹了一下眼淚。
程安沐的這聲爸,就是他最好的新年禮物。
「爺爺新的一年要健康快樂哦!」
鬆鬆學著程安沐的語氣,調皮的開口,「鬆鬆也是,要健康快樂地長大。」宮縉彎腰把鬆鬆抱起來,舉著他把小燈籠掛上,程安沐開口想阻止的時候,燈籠已經掛上去了。
「你腿上的傷還沒好,以後別抱他了。」
宮縉憨笑兩聲,「沒事,這小不點我還是能抱得動的。」
程安沐仰頭看著掛了滿樹的小紅燈籠,隨風飄動,心裡暖暖的,去年過年的時候自己還是一個人,現在身邊居然有了這麼多人,還有親人,程安沐覺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午飯在外面解決了,從中午開始孫媽和趙阿姨就在準備年夜飯,因為今年一起過年的人很多,要準備的東西也很多,所以麋鹿這個單身狗就被抓來當打下手的,麋鹿暗自決定,明年過年的時候一定要脫單!
年夜飯是兩張大桌子拼在一起的,電視上放著沒人看的春晚,大家談天說地,每個人臉上都是笑意,程安沐看著看著突然眼眶有點濕,能擁有這樣的幸福,真的何其幸運。
吃了飯,鬆鬆吵著要放煙花,宮老爺子今天最開心,手一揮,一群人去花園裡放煙花,陸夜白和宮律幾個人搬了兩套藤椅到院子里,孫媽準備了果汁水果和小點心,一群人在院子里看煙花聊天,年味十足。
煙花把每個人的眼睛里都醞釀上了絢爛的顏色,陸夜白摟著程安沐的腰,心裡有些東西快要漫出來。
「大白,你看我幹嘛,你看剛才麋鹿點的哪個,特別好看!」
陸夜白彎了彎唇角,「在我眼裡,你最好看。」
程安沐喝了一口果汁,笑了,「好,那你就一直看著我吧。」
陸夜白彎唇,伸手掰過程安沐的小臉,語氣認真地開口,「安安,你也要一直看著我,只能看我。」
程安沐湊上去在陸夜白的唇角上吻了一下,笑得眼睛彎彎,「嗯,孩子他爹。」
陸夜白彎唇,摟著程安沐的手臂收緊幾分。
「哎!你們看這個,太漂……過!分!了!」
麋鹿一扭頭,就見一群秀恩愛的人,一大把狗糧塞到嘴裡,這個年他簡直太慘了!放什麼煙花,吃什麼狗糧,他還是一個人默默去看春晚吧!
*
你是浩瀚星辰里那顆屬於我的星,因為有你,我的夜空不再黑暗。
你是萬千人群里我最愛的那一個,因為有你,我的生命從此完整。
*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