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舊事重提
此後,宮中平靜了一段時日,樂揚也沒有再見到齊王,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便不再放在心上。
她現在一門心思,都在計劃如何利用允寧提高自己在太后心中的分量,便常常帶著允寧往長樂宮去,太后頗喜歡允寧,連帶著看樂揚也順眼多了。
可好景不長,宮裡又有了一樁喜事,皇後有了身孕,自然眾人的目光,便不只在允寧一個人身上了。
這可讓重山高興壞了,終於明白清華為何一再故意冷落他,還要瞞著他親自操辦允寧的滿月酒,倘若他早知道,是絕不會讓她這樣勞累的。
重山下了朝,別的地方都不去了,直奔椒房殿,守著清華。
這是他與清華的第三個孩子,是真真意義上,他們的第一個共同守護的孩子,他比任何人,甚至比清華自己,都要謹慎。
他不知道清華是否從當年小產的傷痛中走了出來,但是他沒有。這麼多年過去,每當他想起自己曾失去過他和清華的第一個孩子,心上就像被猛然扎了一刀,不論此後他有多少個孩子,都彌補不了這份缺憾。
這日,他如往常一樣,卻見椒房殿沒有人,連盈袖也沒有看見。
「皇後去哪兒了?」他便問其他的人。
「回陛下,娘娘去長信宮了。」那宮人怯聲道,在重山追問之前,忙又坦白,「是尹姑姑親自來請的,奴婢瞧著尹姑姑有些嚴肅,不知是為了何事,娘娘也沒問,便跟姑姑去了。」
重山抬腳便飛快地追了出去。
他一路衝到了長信宮,只見盈袖守在門口,一見到他便急道,「陛下快救娘娘!」
重山二話不說,一腳踏了進去,入了內,卻乍見清華跪在了地上,忙衝上去要扶她起來。
清華卻推拒不接,給他使眼色,低聲道,「臣妾沒事。」
「娘!」重山脫口朝太后數落道,「你這是做什麼啊?」
太后穩如泰山,眼中多是怒意。
「你來了正好,趁這個機會把事情說說清楚。」
太后嘆了一口氣,眼睛只盯著清華,滿是失望。
「都下去。」她命道,隨侍眾人領命,紛紛退出。
這屋子裡,便只剩下了他們三個。
忽然,三人都表現了出奇的默契,無一人出聲,空氣似乎靜止了,安靜得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重山終於忍不住,不管不顧將清華一把扶了起來,清華因跪的久了,雙腿有些發麻,一時站立不穩,撲倒在了重山懷裡。
重山緊緊摟著她,急道,「娘,你不知道清華有身孕了么?」
太後端坐不動,卻咬著牙關,直眉愣眼道,「你只心疼她,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麼騙你的?」
重山低頭看了一眼清華,眼裡滿是憐惜,並沒有過多思考這句話。
清華聞言雙眉緊蹙,垂下了眼帘,濃密而修長的睫毛似乎藏著難以言說的委屈,她聲細如絲,「有人說,歡兒,不是陛下的孩子。」
重山一聽,耳膜幾乎被人戳破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他沉吟了一會兒,頗為糟心地朝太后望過去,「母后,這都是胡說八道,就為這事兒,你讓清華擱這又冷又硬的地板上跪著?她可是懷了你的親孫子啊!」
「還有,歡兒是我的女兒,誰也不用懷疑!」重山擲地有聲,字字鏗鏘。
太后氣急道,「你,你如何斷定!」
她接著看向清華,換了一副可憐的面孔,幾乎是用祈求的語氣,萬般無奈道,「清華,我知道,我們趙家欠你許多,我感激你為重山做的一切,但是,此事非同小可,關乎我趙家列祖列宗的顏面,你給我一句實話,這孩子,究竟,是不是重山的?」
清華心中已一片冰涼,一口怨氣在胸口堵得死死的,使得她牙關顫抖,面色發青,但這個時候,她不能露出一丁點的軟弱來,只聽她一字一頓道,「清華對天發誓,歡兒是趙家的骨血,一絲也不能容人污衊!」
但是老太太,卻並不買賬,連最後的耐心也失去了,好像她方才一時的溫情示好不是為了得到肯定的答覆,而是為了喚起清華的良心,從而確認那個謠言。
太后便不再看她,撇下二人,轉過身去,自嘲地一笑,「外頭流言如此不堪,叫哀家如何相信你?」
她眼神有些恍惚,憶起往昔,「哀家記得,你那時,是在豫州住著。哀家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不願舊事重提,何況你於我趙家有再造之恩,我容得下你,也容得下歡兒!」
這一番話,徹底將三個人都帶入了那一段混沌的過去,這麼多年了,原來,她的過去變成了一根堅硬的刺,早就埋在了老太太的心裡,若無人觸碰倒也只是隱隱作痛,如今分明是有人拿刀去挑,挑的鮮血淋漓血肉模糊,卻不僅沒將刺拔了,反而讓它越扎越深。
太后說完這句話,那背影看起來一下子變得蒼老了。她不是這場審判的始作俑者,她同樣,是受折磨的人。
清華驀然怔了,她要怎麼去解釋呢?她以為她根本不需要去解釋。
太后痛心疾首道,「紙包不住火,如今流言四起,哀家想替你瞞,也瞞不住了!」
清華亦感到痛心,竟不知說什麼好,她一時陷入了沉默,無力辯駁,半晌方倔強道,「我沒有。」
重山仍擁著她,手上的力道愈加重了,他是唯一頭腦從始至終保持清醒的人。什麼流言,什麼欺騙,什麼顏面,他就沒有聽進去一個字。
他望著清華的眼眸極為溫柔,嗓音也極為平緩,「當初,若不是清華告訴我,我同她還有一個孩子,或許我早就撐不住,死在牢獄中了。」
重山懇請道,「清華已經為我吃了太多的苦,為什麼,母后還要因這子虛烏有的東西去為難她?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證據,公道自在人心。」
太后靜靜聽著,漸漸開始了一絲動搖。
重山接著道,「流言自有我來處理。我只希望此事到此為止,母后若真是為了趙家的顏面,便永遠不要再提,也不要傷了歡兒的心。我認歡兒是我的孩子,就如同我認母后是我的娘一樣。您明白嗎?」
他的面容,呈現出不容置喙的威嚴。
太后的心防終於卸下了,與其說她是相信了清華的清白,倒不如是相信了重山要保她的心。
她啞然了片刻,方道,「罷了,說到底,這是你自己的臉面,你要怎麼挽回來,我不管了。」
重山的話,不無道理,即便清華有所閃失,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沒有她,就沒有趙家的今天,這樣想,太后的心裡頭才稍覺平衡了一些,怒火也漸漸熄了。
她隨後走向清華,眼底流露出一絲愧疚,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免還要囑咐幾句,「清華,你是皇后,是一國之母,對這宮裡宮外的閑言碎語,也要上點心,多防著些,不可輕易叫人拿住了把柄,損了皇家聲譽。」
清華忙輕聲道,「清華謹記母后教誨。」
「是哀家太衝動了,快回去歇著吧,別動了胎氣。」太后柔聲道,不安地往她身上打量了幾眼,可別真傷到了胎兒。
「母后不用擔心,我沒事。」清華連頭也沒有抬,在老太太的眼裡,這是驚魂未定,不免又加重了自己的愧疚。
清華卻只是暗自冷靜,將太后的囑託細細思量了一番。
重山聞言,悄悄皺起了眉頭,低低道,「兒子先送清華回去了,母后好生休息。」
言罷,重山一把將清華攔腰抱起,闊步而出。
盈袖在門口等得焦心,見清華是被抱著出來的,一時急了,「娘娘怎麼了?」
重山依舊是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只是往前走著。
清華見他這般,一時也沒有來得及回答,只是悄悄沖盈袖搖頭,盈袖會意,好歹放下心來,緊緊跟著。
清華默默地躺在重山的懷裡,細細地打量著他嚴峻的側臉,他真的急了,也生氣了。她有些心疼,便伸手輕輕撫上了他濃黑的眉毛,討好般地溫柔道,「我真的沒事,只是腳酸了而已。」
重山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她,抿緊了嘴唇,盡量平和道,「下次,打聽清楚了再跟人走,不然想個法子拖延一下時間,叫人通知我也好。你也知道娘雖然疼你,但她眼裡更揉不得沙子,她耳朵根子又軟,隨便受人挑唆便能興師問罪,哪裡還顧得上你的身子?你平日一肚子的智謀,怎麼這會兒全用不上了?不明不白地受了一頓罰!」
清華默默聽他數落完,眼皮無力地垂下來,推算道,「我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若說流言,怎麼我偏沒聽到,都讓母后聽著了呢?你聽見了嗎?」
重山重新抬起步子,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
一聽到流言兩個字,重山的眼角的餘光似乎又泄了幾分怒火出來。
他平靜地看著前方,低沉著嗓音,道,「你別管,我來查。我看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妄議皇后的清白!」
清華懶懶地勾上重山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前,心想,不知道重山能查到什麼,但她有預感,這絕不簡單。
過了幾日,清華正在寢殿靜心安養,盈袖一臉凝重的近身來,附耳低低道,「查到了。」
清華凝神,問道,「是誰?」
盈袖道,「是長信宮的一個宮女,前些日子她喝醉酒,便將此事當成秘聞說與其他人聽,這才有流言傳出。」
「找到人時,她已跳井死了。陛下查到,這人,曾在歲羽宮當差。」
清華聞言,緩緩將面前的參湯推開,半晌方細聲道,「所以,是樂夫人做的?」
她的聲音極輕,彷彿不是問盈袖,而是在問自己。
盈袖不答,只道,「陛下已去了歲羽宮,還未回來。」
清華默然不語,眉心凝了一層陰鬱之氣,過了片刻,方輕聲道,「把湯撤了吧,我沒胃口。」
「盈袖,你陪我去走走。」
盈袖答應,便給她披上了一件薄的孔雀流絲斗篷。
清華邊走邊道,「去看看歡兒,學習有沒有偷懶。這丫頭,一識字就打瞌睡,也不知道像了誰。」
盈袖便道,「公主還小,已算用功了。」
清華搖頭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