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為什麼

梵月帝國，沉山城，東部城門前。

這裡已經沒有了魔獸們的喧囂，之前那種怪物攻城的架勢，在數波怪物湧入城內被消滅以後，就完全結束了。

這相比於過去那種城牆外數以百萬計的獸海圍城場景，一眼望去連地平線都被魔獸身體蓋住的大規模獸潮，此時這數百隻怪物就顯得勢單力薄了。

當最後一隻怪物倒下的時候，城門前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只可惜，滿地狼藉的屍體堆在一起，讓眾人明白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並非虛妄。

這場小獸潮來得太過突然了，就像是這些怪物憑空出現在城橋上一樣，讓守城的騎士和正進出城門的原居民們措手不及，才釀成了之前那種慘案。

幾個盔甲被染紅的騎士已經開始打掃起了戰場，人們沉默著，越來越多的原居民乃至冒險者們也加入其中。人與魔獸的戰爭就是這般的蒼涼，來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這漫地的屍體，空訴著亡靈的哀傷。

城門外，兩個人正對峙著。

皇家騎士團副團長想要去追那條龍的時候，被一位冒險者擋住了。

這位冒險者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

快樂鹹魚每一天單手抱著已沉睡的嬰兒，但手把玩著蝴蝶刀，一臉輕鬆淡然的樣子。

樂正青到的時候，他就已經到了。

樂正青追龍而去的時候，他面前的這位女騎士自然也是想立刻跟上去，可她被快樂鹹魚給攔住了。

這種事相對於這位皇家騎士團副團長來說，顯然不是什麼好事，因此雖然她也面色平靜，但她的煞氣卻是凌厲得讓人在這明媚陽光下如墜冰窟。

這，自然也只針對一些圍觀的普通群眾。

而對於她氣勢所針對的中心點快樂鹹魚來說，不值一提。

如果有新人能夠回憶起他身份的話，就應該知道，他在這個世界每天用刀抹過的脖子，可能就像他每天吃過的米粒一樣多。

只不過這位刺客，相較於因為屠戮了太多人，而從屠夫轉職為符籙劍士的卻沫來說，他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

不過也有可能——

他並沒有因為殺戮，而產生與卻沫相同需要抑制的情感。

刺客之神這個稱號，是大家公認的。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副團長將她的寶劍插在地上，雙手搭在劍柄上。

「what？」快樂鹹魚極其誇張地發出了疑問的聲音，他耍著蝴蝶刀，撇到空中又接到手上，也不怕切到自己或是懷中的孩子。

他緩了片刻以後，慢悠悠地說道：「諾小貓，問我這種問題，你……覺得合適嗎？

快樂鹹魚每一天是和這位皇家騎士團副團長相識的。

這倆位的第一次合作，便是當年那場對於義之熔鼎的大討伐，除了冒險者以外，擁有帝國最高戰力的皇家騎士團，也是這場討伐中的主力之一。

當然，她並不叫做諾小貓。

她的本名為諾拉爾·豹，豹是很久以前，梵月帝國皇室對他們家族的美稱，從此便成了他們家族的姓氏，就像在華夏的古代一樣，能被皇帝賜姓的人，那在外人看來……主要是皇帝本人看來，都是對這個人天大的榮幸了。

豹乃貓科生物。

諾小貓這一稱呼就是這麼來的。

因此，諾拉爾長呼了一口氣，將她的劍從土中提起，平靜道：「看來已經用語言無法溝通了。」

快樂鹹魚對做出戰鬥架勢的諾拉爾並不著急給出反應，他擺了擺手說道：「你先別著急；讓我仔細地思考一下……」

「你要思考什麼？」

快樂鹹魚蹲下身，將襁褓中的嬰兒平放在地上，這已經脫離了危險的嬰兒正陷入沉睡當中，也不知他未來是否會回憶起來，今天他父母用生命將他護在身下的事情。

但，他的童年不會像那些在父母呵護下成長的其他孩童一樣美好這件事，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他看著睡夢中的嬰兒，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心疼之類的情緒，這孩子畢竟是月下姬救出來強塞給他的，就算是他親手救出來的，他也不會將自己的情感安放在這個嬰兒身上。

這是無能為力的事情，就像走在街上面前有一位身體佝僂，行動緩慢的孤獨老人一樣，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心裡嘆息一聲然後繞路而行。

撐死了來說，快樂鹹魚也不過是省去了心裡嘆息這個環節。

當真是快樂鹹魚每一天，吃喝玩樂九十九。

他用蝴蝶刀在嬰兒身邊的土地上刻出一個井字，隨後無聊地划起了xo，連起了不可能分出勝負的棋。

他邊玩著邊發出了提問：「我思考什麼嗎……」

「我當然是在思考，你這一次親自跟著你們皇室的公主出來。你的目的，當真是保護她的安危嗎？」

他這話說完以後，也不急著等諾拉爾的回答，一局井字棋沒有分出勝負，他便又開了一局井字棋出來。

「……」

而另一邊，聽得他這話，諾拉爾手中的劍終究是重新插回到了地中。

位於沉山城東方不知多遠的某處延綿的森林上方，那隻西方龍仍然叼著少女在飛行著。

它的速度不快，相比於這個世界其他的一些洪水猛獸來說，它的速度是真的很一般。

相較於現實中的一些百米健將來說，它的速度倒是能和其持平，只不過頂尖百米健將的一切都融於在那短短的十秒內，可這西方龍卻是始終保持著，百米健將那十秒當中的最高速度飛行著。

它的速度不快，所以諾拉爾想去追它的時候被快樂鹹魚攔了下來。

諾拉爾能夠追得上它，快樂鹹魚自然也能，但快樂鹹魚不能讓諾拉爾追上去，雖然他們來到沉山城的原因，純屬是當天在青鶴樓討論獸潮活動時安排上的巧合。

但既然碰上了，不插手也說不過去。

月老大可是說了，有些事情與其讓原居民們處理，不如讓冒險者們來幫他們精打細算。

「喂！你既然都能爬到那龍頭上面，為什麼不能把我也拉上去啊？」少女在凌亂的風中大聲喊道。

此時她已經沒了髮型，在這種迎面而來的風阻當中，頭髮越長，散得就越是歡實，沒吹成禿子就已經感天謝地的了。

她全身黏糊糊的，雖然這條西方龍沒有將自己一口咬死，但這樣被含在嘴中，被龍的唾液哈喇子這樣浸泡，當真有種說不出的痒痒感。

清風遞情沒有回她。

他正踩在這西方龍的后脖頸位置，說實話，只要是個正常的生物，后脖頸的肉被削下去了，都會倒地不起吧。

他當然不會就這樣把這西方龍的後頸肉削下來，他的身體表面覆蓋著一層淡淡的光澤，這層光澤讓他迎著風，儀容打扮卻沒有亂上絲毫。

風系魔法自然是元素法師掌握的魔法之一，但像這樣細膩的操縱微風做成衣裳，也就只有清風遞情這樣站在元素法師頂點的人能夠如此輕鬆。

清風遞情雖然沒有回少女，但也是用行動做出了表示，他打了一個響指，清風徐徐，一股溫暖的氣流頓時環繞著少女的周身，不斷縮緊。

最後，由風元素構成的一件衣裳也將少女的身子裹住。

「……」

雖然被這層風衣裳讓少女免受狂風的摧折，可這並不是關鍵。

少女咬了咬牙，嗚哇一聲叫道：「你這個禽獸這麼厲害為什麼不把我拉上去啊！」

「安靜！」樂正青喝了一聲。

他這一聲太有威勢了，極其認真且嚴肅，傳到少女耳中后頓時讓她安靜了下來，她在思考樂正青之後要說些什麼。

片刻后，樂正青給出了讓她安靜的理由。

「多呼吸新鮮空氣，對身體好。」

這理由的確是夠讓人安靜的了，被噎得沒話說的少女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龍顎上的大眼珠子。

龍，會刷牙嗎？

少女思考著這個問題。

雖然因為迎風，而無法聞到這條龍口中的氣息，但很顯然，並不是所有高等生物都會喜歡吃熟食的，也並非所有高等文明，都會理所應當的誕生「清理口腔」這種概念的。

因此，少女實在是不想去認真呼吸。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段時間后。

少女忽然提問道：「那個孩子……」

「會沒事兒吧？」

樂正青瞥了垂著頭毫不掙扎的少女一眼，淡然回道：「有我的朋友在，他的性命肯定不會有危險，最多就是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有父母呵護守護著他吧。」

樂正青等人趕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對此，他也無能為力。

「足夠了……那個孩子沒事就好。」少女低著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地上不斷掠過的樹木。

「是啊，沒事就已經足夠了。」樂正青道。

兩人又陷入了相顧無言的氣氛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這樣度過了一段有點尷尬，又有點沉重的時間。

這讓從後面趕來的月下姬有點奇怪。

他坐在月痕的背上，身上沒有風魔法或是其他技能的保護，頭髮早已被吹得亂糟糟的。

月痕的速度自然是要比這條西方龍快得多的，它追上西方龍以後就將身子速度和西方龍保持平行，隨後瞟了一眼旁邊的西方龍和它口中的少女，睡眼朦朧地打了個哈欠。

這讓正看著它的少女震驚的說不出話，什麼時候一隻叫不出名字的魔獸都這麼神氣了？

月下姬自然是不可能做出那種從月痕身上跳到西方龍身上這種事情的。

他物理學的不好，曾經一度有原地跳起，就可以環繞地球一圈的想法。

所以他不知道這樣跳過去會不會被風瞬間吹走。

月下姬雖然對於不說話的兩人感到有些奇怪，但他到來以後，也並沒有說些什麼。

不過，少女看了他一眼以後，瞬間叫出聲來。

「你是那場比賽的解說！」少女訝異地道，雖然月下姬那天戴著面具披著羽織，連髮型都被DiDi刻意整理了一番，和此刻這幅形象截然不同，但少女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人就是她那天在現場看到的男解說。

那一天晚上，是少女出生到現在最難忘的事情之一。

月下姬也是有些訝異，他是第一次見這個少女，但少女似乎有著很敏銳的直覺。

「不過，你們到底為什麼要抓我呢？」少女好奇地問道，聲音中完全沒有對於處境的畏懼。

樂正青挑了挑眉，回道：「公主殿下，您誤會了，我們其實也很想知道，想要抓你的人究竟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