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的白馬
所有人都捂住了眼睛,飛濺的水花和碎石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唯有耳畔能聽到他們呼嘯而過的痕迹,和蟒蛟聲嘶力竭的一聲喊叫。接著,只聽撲通的墜落聲,一個沉重的物體似乎倒在了地面和水上。弱小的樹木在震動下微微顫抖,頑固的枯葉嘩啦啦的掉落下來,靜待成為泥土的肥料。
大概過了幾秒,玄奘才慢慢移開擋在面前的衣袖,當他看到面前倒地的蟒蛟時,本能的「啊!」的跳了起來。
玄奘飛快了後撤了幾步,這才發覺蟒蛟已沒了動靜。它的鼻腔里只能聽到微弱的呼吸,碗大的眼睛緊閉,靜靜地躺在那裡。
「師父!」悟空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她收了金箍棒,趕忙來到玄奘身邊。「師父,讓您受驚了。」
玄奘已沒有先前那麼害怕,他看了眼蟒蛟,問道:「蟒蛟它……」
「我剛才打了它的七寸,雖然要不了命,但是幾個時辰內它都沒有什麼直覺了。雖然它吃了白馬、禍害了那麼多生靈,可畢竟還是鷹愁村遭的罪多,就交給村民處置吧?」說完,悟空沖著結界里的村民揮了揮手:「誒!已經沒事了,大伙兒可以出來了!」
方才一直只探頭不敢邁動雙腳一步的村民,在得到悟空的信號后,終於大大鬆了一口氣,陸陸續續從結界里走了出來。
劉山怯生生地挪動到蟒蛟身邊,小心的觀察它。
悟空看著劉山小心翼翼的樣子笑了笑:「它已經沒有知覺了,幾個時辰內都不會恢復過來,你們就放心靠近吧。」
劉山又打量了蟒蛟一番,終於開口了:「牲畜和村民,就是它傷的?」
「是它傷的。」悟空點點頭,「蟒蛟性情兇狠弒殺,極愛襲擊水邊的動物,有時也傷人。這十年來的事情恐怕都是它搞得端倪。我們……誤會白龍了。」
悟空慢慢轉過身,順著她的方向,村民都看向了又化作人形,在阿遠的陪伴下檢查身體的敖烈。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敖烈抬起頭,滿臉疑惑。
「至於白龍為何總是出現在事發現場,貧僧推測,他其實是在阻止蟒蛟,保護大家吧?」玄奘緩緩開口,輕柔的話語卻如同巨石一樣沉重,猛地砸醒了所有人。
阿遠也獃滯了一下,立刻抓著敖烈肩膀,滿是不可思議:「是、是真的嗎?你真的是在保護大夥?」
敖烈轉過頭,不去回應眾人驚異的目光。他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否認道:「少往你們臉上貼金!小爺只是覺得成天在水裡太無聊,正好找那個叫蟒蛟的傢伙活動活動筋骨而已!」
阿遠深知敖烈的脾氣,知道他看著滿不在乎,臉皮卻比誰都薄。這種彆扭的說話方式,恰恰是他覺得敖烈最獨特的地方,也是最能體現他善良本質的地方。
阿遠微笑了一下,逐漸感受到了一陣愧疚感。他這才發現自己是這麼了解敖烈,了解他的言行習慣,了解他的外冷內熱,了解他絕對不會欺騙自己的真誠……可十年前的自己卻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退縮了,在周圍一片咒罵恐懼白龍的聲音里,淹沒掉自己的嗓音,獨留敖烈一人回到冰冷的水下,再也沒有同伴。
現在想起,他終於明白十年前敖烈眼睛里的意思了。血色映照的琥珀瞳孔流露出的怒氣,不是源自暴虐發狂的本性,而是源自無奈苦澀的內心。自己站在那裡愣神的恐懼、猜忌,像利刀一樣穿過敖烈傷痕纍纍的身軀,狠狠釘在了他的心頭。阿遠至今記得敖烈轉頭前的眼神,濃濃的憤怒下,藏著比墨汁還要濃郁沉悶的失意孤獨。
阿遠只恨自己花了這麼多年才讀懂那份憤怒后的傷感,恨因為自己的怯弱,而讓這場誤會持續了這麼多年。
敖烈看著阿遠的眉頭由高興的弧度變成愧疚的曲折,猜到他因真相陷入了不斷的自責當中。果然相比之下即使過了十年,也還是個小孩子。其實仔細想想,那樣的情況下一般人很難做出判斷吧?更何況是個十歲的小男孩兒呢?自己都不給阿遠機會,因為生氣也不向村民解釋,換做自己是人類,也很難想到罪魁禍首另有其人吧?
說到底,每個人都有錯的。
在玄奘的指點下大夢初醒的村民,一個個剎紅了臉,低著頭誰也不敢說話。劉山最先從慚愧中回過神來,走上前朝敖烈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龍大人,是我等愚笨,誤會了您的好心,向您賠罪了!」
「對不起!」
「我們錯了……」
「我們向您道歉!」
村民陸續反應過來,紛紛上前賠禮道歉。敖烈吃了一驚,連忙揮手道:「好啦好啦,嚴格來講小爺也有不對的地方,你們沒必要這麼自責的。」
劉山搖搖頭,沒有起身的意思:「是我們誤會在先,賠禮是應該的。幸好沒有對龍大人造成什麼傷害,不然……我們可就是造孽了。」
「可別這麼說!我堂堂西海龍王三太子,沒那麼容易被傷著的!」一向仇視自己的人態度大轉彎,敖烈真心有些不適應,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西海龍王三太子?你是敖閏的兒子?」悟空聽到西海龍王的名號,頓時來了興趣。她笑著撐起下巴,打量了敖烈一番:「我說呢怎麼這麼眼熟,鞋拔子臉和你爹太像了!」
敖烈頓時眼皮跳了起來:「你說誰鞋拔子臉?!」
悟空吐吐舌頭,做著鬼臉:「你和你爹啊!」
「那你還是個雷公臉怎麼不說?」
「誰雷公臉?你看清楚了我這五官是端正的!」
「你能叫端正?人不像人猴不像猴的。對了,當年我爹的鎖子黃金甲是你搶走了吧?那可是我爹給我的生辰禮物,你還我!」
「尺()寸那麼小你確定要穿?依我看它明明就是女款!你這麼胖穿的了?」
「你才胖呢,毛多的傢伙!」
「只有皮的傢伙!」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撕逼大戰看的周圍人一陣狂汗。玄奘撫了撫額,有種大喊「我不認識這隻猴」的衝動。
就在拌嘴還在進行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個悟空和玄奘都無比熟悉的聲音:「敖烈、悟空、玄奘……」
三人抬起頭來,異口同聲:「觀音菩薩?」
周圍的村民一陣唏噓,趕忙倒地叩拜:「天哪!仙人!」
「各位快請起。」觀音毫無起伏的腔調聲帶著泉水一樣的空明,從未出山見過世面的村民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敖烈站起身,沖觀音行了禮。「菩薩,您怎麼來了?」
「引你見你的師父。」
「師父?」敖烈眨了眨眼。
觀音朝玄奘指了指:「就是他。」
玄奘一臉懵逼,下意識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不錯。敖烈,我讓你等待的人就是他。他名唐玄奘,奉太宗之命前往西方大雷音寺求取真經,你這一路需陪他左右,護他周全,待事成之後,還你真身。」
「原來這樣……」敖烈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隨即走向玄奘,跪了下來。他一掃方才疏遠彆扭的態度,畢恭畢敬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敖烈一拜!」
「快請起!」玄奘剛忙扶起敖烈,朝他笑了笑:「以後我們都是並肩的同伴,平時不需要太多規矩。若為師有不當之處,你多多包涵。」
「師父說笑了,徒兒這一路定任勞任怨,謹遵您的教誨。」敖烈低了低頭,再次表明了誠懇的態度。
「按照規矩,先入為兄,以後,悟空就是你同門師兄,你們……要好好相處。」說到最後,玄奘明顯猶豫了一下,暗自在心裡腹誹了一句:但願吧。
玄奘的話讓敖烈一下認清了現實,他哭喪著臉看了悟空一眼。後者掐著腰,同樣有些不開心,轉過頭嘟囔了一句:「看來一路上有的受了。」
「這話該我說!」敖烈毫不客氣的回擊了一句。兩人互相猴眼瞪龍眼,誰也不讓誰。
觀音再次開口,打破了兩人的僵局:「敖烈。」
「菩薩請講。」
「你當初是因服侍玉帝不當罰下過錯,正巧玄奘的白馬已失,即日起,你變作千里馬,載玄奘上路,算作是給你的修行。當你載玄奘一路半山涉水抵達西天,才算成功。」
「變、變成千里馬?」敖烈傻了眼,繞了半天,他怎麼又干起天界的舊工作了!
一旁的悟空聽后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噗……哈哈哈!恭喜你了我的師弟!」
敖烈滿臉黑線,這種感覺真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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