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舞台與小丑
當、當、當、當……
在一座雄偉繁華,氣勢恢宏甚至還要更勝唐時洛陽的古老城池之中,一連串身刻甲骨文的青銅小鍾在城池偏北的中心處無風自動。
而隨著這仿若盪徹四海的清脆鐘鳴。
在那座雕龍畫鳳,憑空燃起盞盞琉璃燈火以驅散黑暗的雄偉宮殿之中,卻是有一個尖細的聲音在兩旁群臣的注視下恭聲開口了。
「有蘇氏蘇護,獻女妲己,夜明珠三顆,美玉十三枚,牛羊馬匹數千,美女數十以求大王且息那雷霆之怒。」
「哦?冥頑不靈的有蘇氏現在也會覺得夜明珠和美玉要比牛羊的價值更高了?」
坐在位於宮殿上首那鋪蓋異獸皮毛的黑石王座上,一個身材魁梧,身高不下八尺的威武身影睜開了他那假寐之中的紫色雙眸。
看著下方那跪俯在地的兩人,以及那站在他們身前,拿著一方錦書高聲念叨的宮人。
這位身穿繪有玄鳥展翅圖案的黑色錦衣、一頭烏黑長發散於腦後肆意飄灑的龐然身影也從半躺中坐正了身體,不顧身旁那兩個侍候在黑石王座旁邊的宮人變化的臉色,用他那霸道絕倫的聲音發出了一句略帶趣意的詢問。
「我記得,以往把他打服他可都是把進獻的牛羊馬匹寫在第一位的。」
「大王明鑒……」
說話間慢慢低下了頭,將手中錦書高舉過頭頂,向王座處輕輕一拜。這位身穿繁雜內侍服袍的宮人此刻卻是一點都不敢像往常那樣與那雙威嚴更勝天神的紫瞳對視。
只因他心中有鬼。
即便因為某些卑劣的原因這心中之鬼的生滅根本由不得他,可是,這也無法抹消他背叛了屬於他的王的事實。
而那跪倒在他身後,身穿黃色華服,額頭緊貼地面的兩人更是早就在王座上的那位開口時便瑟瑟發抖了起來。額上細密的汗水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侵濕了一小塊宮殿內光可鑒人的白玉地磚。
他們怕了。
他們怕了那個不論多少次都將國內反叛與外敵如同他們的父親那樣如同清理灰塵一般輕鬆掃到一邊的人。
即便,那個傳聞中力可倒拽九牛,又可撫梁移柱的英武之人除了掃視之外並沒有把目光放在他倆身上一絲一毫。
「無趣……不過既然有蘇氏這次如此誠懇,那,就准了吧,希望,這種錯誤他不會再有下一次。」
掃視過整個宮殿,身強體壯又視力極好的帝辛,自然是輕而易舉的看到了那張被宮人高舉的柔美錦書上有著一些被修改過的痕迹。
不過,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的他卻是沒有什麼追究的想法。
世人皆逐利這種事,靈魂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又怎麼可能會不懂?
只是。
希望那個由九尾妖狐變化的蘇妲己真的有傳說中那麼漂亮吧。
心中毫無波瀾的想著,看著站立在宮殿兩旁的那些臣子們,從他開口后瞬間就開始如同唱戲一樣變化多端的各種臉色。厭惡之餘,紫色重瞳瞳孔微張的陳翔,左手撐著下巴陷入了回憶。
沒錯。
他就是陳翔。
那個開始了用一生的表演來取悅某些存在的小丑!
……
黑暗,是靈魂看待世間的顏色。
而光芒,則是生命與靈魂本身的色彩。
當陳翔在那白粉色的病房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時,看著守在病床邊的美人在嬌軀一顫之後那滿臉焦急的模樣……
靈魂逐漸升上高空的陳翔也不知道在他心中瘋狂蔓延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麼。
或許是歉意?
對自己連一句辛苦了都難以向對方闡述,便逃離世間這片苦海的歉意?
或許是哀傷?
對於兩人即將永別所產生的悲痛?
又或者是竊喜?
對於終於能夠逃離這個束縛自己的魔窟,逃離那個讓自己失去自由失去所有的女人所產生的喜悅?
陳翔不知道。
他也永遠都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將卑劣之心再一次壓於心底,看著視野中越來越小的那間病房,除此之外視線中便是一片漆黑和微弱白芒的陳翔只知道,他越升越高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
陳翔也不知道自己升到了多高。
反正,當他心中對周圍的黑暗生起一絲無聊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一道彩色的光芒已經悄然來到了他的身旁。
「你好啊,小丑。」
這團即便被犬類看到也會自然認為是彩色的光芒發出了聲音。
「小丑?是在說我嗎?」
左右看看了,此刻全身都呈現出半透明狀,四肢更是讓人難以看清的陳翔在黑暗中開口了。
「沒錯沒錯,沒想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圍著陳翔轉了一圈,彩色光芒的聲音似乎有些高興。:「這樣子我們應該會合作的很愉快。」
「合作?」
陳翔又問道,不過他的心中若有所思。
這就是他將要付出的報酬么,當一個表演者可要比他想象中的那些事情好上太多了。
「嗯嗯,我喜歡爽快直接的好孩子,你之前不是說過要用靈魂來換取那個答案了么。」
上下滾動著,球形的光芒又好似千變萬化一樣,內里好像有著什麼東西被光芒遮掩的它肯定了陳翔的猜測。
然後,看著陳翔那仍舊注視著它的雙眼,稍稍楞一陣之後它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是在問我是誰啊,真是一個小笨蛋,你是小丑,我自然就是那個永遠跟在你身後將你經歷的一切記錄下來的攝像機啦。」
說完,聲音中情緒有些低落的它似乎還撇了撇嘴。
「嘛,雖然我這個攝像機身上還有著很多能幫助你築造基石的輔助功能。」
「……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麼?」
注視著這團似乎有些怨言的彩色光芒,沉默了一會兒,身處黑暗之中的陳翔直接問道。
「哎?你先要問這個嗎?我還以為你會順著我的話問一問我身上的輔助功能是什麼呢。」
聲音中顯露出些許意外,不過這團開始按照某種節奏「蹦跳」起來的彩色光芒卻是並沒有隱瞞陳翔的意思。
「出來吧,幸運大轉盤!」興奮的說著,它看向了一旁的黑暗。
「幸運大轉盤?」看著身側那突然在黑暗之中出現的巨大……通天轉盤,眼中浮現震驚之色的陳翔嘴角有些抽搐。
這種節奏,是要他像某些電視、綜藝節目那樣來抽獎的意思嗎?
「賓果。」打了一個在這兒應該不可能會出現的響指,不知何時那彩色的光芒便已經化為了一個和陳翔靈魂體差不多大小的光人。
也沒有在意陳翔半透明的雙眸中那好似再說你也會讀心嗎,和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幅樣子的詫異眼神。這位完全不遵守質量守恆的光人指著那豎立在黑暗之中高不見頂的巨大轉盤開口解釋了起來。
「為了讓身體瘦弱連一個小孩子都不如的你不至於在穿越過後直接死掉,那些觀看著你一舉一動的存在們給你提供了一個福利。一個,只有你一個穿越者存在的初始世界。」
「我的任務就是在這些可能成為我初始世界的世界中進行嗎?」
轉過身,看著那通天輪盤上三國、春秋、二戰、未來世界、又或者是某些知名影視、動漫的名字,向光人發問的陳翔卻是絲毫沒有懷疑對方能否辦到這些的能力。
反正,不管對方所說是真是假他現在都沒有能力反抗這位似乎能夠操控靈魂的光人。
「不不不,之前我就說的很清楚了,你是一個小丑,一個以自身經歷來取悅某些存在的小丑,所以,就算是有什麼讓你完成的任務那也只會是活下來和活得更精彩這兩種而已。」
搖了搖頭,也聳了聳肩,似乎還在說完這段話時唏噓了一聲的光人,將右手十指放在似乎是唇邊的位置制止了身旁似乎還想再一次開口發問的陳翔。
它,可還沒有說完啊。
「而且,都說了這個初始世界是個福利,能夠讓你不至於開局就死掉的福利,你真正要經歷的世界可不是這種嬰兒的搖籃。」
「嬰兒的搖籃么……」喃喃自語著,抬起自己那相對身軀來說幾乎都快要消失的手臂,稍稍低下頭看著這雙手臂的陳翔已經明白了什麼。——失去四肢的成人和那幾個月大連爬都爬不動的嬰孩又有什麼不同呢。
「是因為現在的我如果直接進入那些世界四肢根本無法使用的原因,才會給我這個福利吧。」
說著,放下雙手的陳翔也不理身旁那位抬起了雙臂的光人,他抬起頭,仔細查看起了那通天輪盤上所標記的無窮世界。
當然,他不會傻到用這種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方式來預測自己將要經歷的世界到底是什麼。
畢竟,這通天的輪盤還沒有轉動過一次,他也沒有獲得這輪盤活動的規律。
略過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名字,陳翔現在正在回憶腦海中那些,他曾經看過的各種著作所展現的劇情。
「聰明。」無聲的拍了拍手掌,光人剛剛才有些低落的情緒只是瞬間便再一次愉悅了起來——思維跳脫的讓人很難跟上它的想法。
「不過,其實你在之後如果達成了某些條件也一樣可以去另外的世界進行旅行,有的同樣會通過這裡進行抽獎一樣的方式來選擇,有的會直接讓你前往特定的世界。只是,在這次的福利世界之後,你做出的事情以及你引發的各種後果就都需要你自己去承擔了。」
「……什麼意思?」轉頭看著光人,陳翔心中隱隱有些猜測。
在那無盡的世界之中,那些能夠御使時間乃至命運的強大存在又怎麼可能會是一個睜眼瞎。
「沒錯沒錯,你猜對了,和你說話果然很簡單。」再一次拍起了剛剛放下的手掌,光人更加愉悅的聲音中透露出了絲絲興奮。
「要不,你就留在這裡陪我好了?放心,你身上小丑的義務我只要找個傢伙代替一下就好,反正,祂們只是想要打發一下無盡生命之中無聊的時間。而這個世界上想要奇遇的人可是多不勝數的。」
「不用了,我不喜歡作弊,開始抽選世界吧。」
看著光人那在彩色光芒下根本無法被發現的眼睛,陳翔搖了搖頭。
他不相信那兩位讓他已經差不多全部都忘記的存在會留下對方話語中那麼大的漏洞。
畢竟,看透時間這種事情他不相信那兩位能夠安排他來到這裡穿越諸天的存在會做不到。
可是,既然能夠看透時間那麼祂們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的讓我來表演呢?直接從那時間洪流中觀看不就好了嗎?
這樣想著,目光已經再一次轉向那通天輪盤的陳翔心中就一陣不明所以。
「被忘記」了很多東西的他,完全猜不到那兩位將他送到這裡的存在是怎麼想的。
「哎?那還真是可惜啊。」唏噓著,剛才還性質高昂的彩色光人不止聲音,渾身都散發出了一種失落的氣息。顯然,陳翔的回絕讓它很不開心。
不過,對此它卻也沒有什麼消極罷工的意思。
反正,這也只是它意圖逃出這處牢籠的一次試探而已,相同的試探,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它甚至都已經記不清做過多少次了。
「既然如此,那麼就如你所願。」
口中說著,轉身間便盪清身上那種失落感,開始面向通天輪盤的光人,高舉它那浮現出一道道銀絲的雙手,大聲吶喊了起來。
「轉動吧,標註著無限世界的輪盤啊!」
……
「大王?」
「大王?!」
「所以,我這算是被坑了么。」
從回憶中清醒,聽著站立在身側的那名宮人聲音從輕到高的輕聲提示,此身已是那位名傳千古的商紂王的陳翔低聲自語著。
然後,看著下方那位站在大殿上,嚴肅臉龐以有絲絲老態的威嚴中年人。
本來就沒有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回憶上的他,心中對於某光人很多事情都沒有說清楚就把他踢到這個危險世界之中而升起的絲絲怨氣,頃刻就化為了無奈。
如果有其他的選擇,他真的不想要和現在站在大殿正中的那人對話。
而恰巧,侍候在黑石王座旁邊,隱約聽到陳翔口中低語卻沒有聽清楚的那名宮人開口了。
「什麼?」
因為連聲呼喚都沒有叫醒「走神」中的紂王而略帶焦急的臉上浮現出些許訝異的神色。
陳翔身旁這名年紀要比那個在讀完有蘇氏的進貢之後悄然退出這座雄偉宮殿的宮人要年輕太多的小傢伙,彎著腰,口中下意識就發出了一聲他絕對不應該發出的疑問。
「你,要為孤分憂嗎?」
將撐臉的手臂放下,稍稍抬頭,陳翔看向左側宮人的眼中浮現了絲絲有趣。——也不知道這個小太監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呢,還是真的那麼單純。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竟然以卑賤之身向大王發問……奴婢該死……」臉上轉瞬間便是一片煞白,在嚴謹宮衣下略顯消瘦的身軀也在微微顫抖。如果不是現在正在大殿中議事的群臣面前,他還擔任著陳翔貼身宮人的指責,想來,這個還來不及起身便把腰彎的更低的小太監絕對不會介意跪下,向著自己的大王磕頭認錯。
「……好了,你退下吧。」
沉默良久,看著視線中的這個小太監那腿都在發抖了還一口一個奴婢該死的模樣。
知道是自己想多了的陳翔,瞄了一眼殿上那人平靜但沒有絲毫退卻的樣子,明白對方意志有多堅定的他卻是只能開口讓這個還算是聰敏但也有點呆的小太監退下了。
然後,視線集中在殿上那人身上的陳翔坐正身體,英武雄壯的身上懶散之氣一掃而空。
「聞太師,你今日不會又是要我去那女媧廟請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