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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林軟的直覺很准。
她的同桌和印象中積極向上陽光帥氣的少年有不小差距。
開學一周,她就目睹了周漾上學遲到上課睡覺不做筆記不穿校服等一系列惡行。
他話不多,可一開口就是帶著淡淡優越感的迷之嘲諷。
班上不少女生是從長禮過來的,早就知道周漾。
開學前兩天,經常有女生來找他搭話,而他的回答總是不那麼顧念同校情誼。
「搜完百度再來問。」
「沒有學習方法,可能是智商問題吧。」
「入學考試?沒參加啊,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裡。」
……
……
林軟很難相信,這是自己窺窗三年、長禮初中最挺拔的那棵小綠草。
她不知道是自己從前對周漾了解不夠,還是周漾突然性情大變了。
上語文課時,她思緒遊離,在回想昨晚看的小說。
突然,她心念一動,扭頭盯住周漾。
該不會是他家出了什麼事,刺激到他了吧?
小說里都是這麼寫的。
***
秒針指向十二,下課鈴準時響起。
周漾動作迅速,從桌底踢出籃球,準備拎上喻子洲離開教室,可餘光瞥見林軟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他挑眉問,「有事?」
兩人四目相對,林軟短暫晃神。
她很快搖頭,然後又莫名點了點頭。
緊接著,她從桌洞里抽出物理書,小臉綳著,一本正經對周漾說道,「下一節是物理課,我想問你一道題。」
在周漾開口前她補充,「已經上網搜過了。」
周漾目光沉靜。
片刻,他突然輕嗤一聲,一條腿搭上椅子橫杠,單手撐桌,扯過林軟的物理書。
他看題速度很快,叼著筆帽,在林軟書上唰唰唰地寫下解題步驟。
劃下最後一個0,他順手用黑筆末端戳了戳喻子洲,「起來,走了。」
兩人勾肩搭背,很快離開教室。
林軟看了看書上未乾的筆跡,抬頭望向周漾背影,又要走神。
這時,身後有人搭上她肩,「嘿」了一聲,她下意識轉頭看——
原來是顧雙雙。
顧雙雙見林軟回頭,一臉懵懵的,眼裡沁著水霧,忍不住伸手去捏她臉蛋。
「你臉也太軟了吧,起來了起來了!發什麼呆呢,陪我去廁所。」
林軟捂著被捏過的半邊臉,被顧雙雙拖起來往外走。
顧雙雙和林軟一個寢室,為人開朗大方,善於交際。
開學的時候,她特意提前到校了兩天,一來想在班主任面前留個好印象,二來想跟室友搞好寢室關係。
可來得早的兩個室友是初中同班同學,兩人特別熟,一直同進同出。
一段已經成熟的友誼里,再插進第三人,總有些格格不入。
尤其是在四人寢室,室友關係再好,似乎也難免會出現兩兩更為親密的情況。
顧雙雙識趣,早早退出,而林軟就這麼毫無預兆的,被顧雙雙拐到了友誼的雙人小船上。
***
課間女廁分外熱鬧,林軟和顧雙雙在外排隊。
走廊正對操場,林軟側頭望去,半眯起眼。
顧雙雙在一旁問:「軟軟,李天王布置的思考題你寫了沒有?我抄了同桌的,你要不要抄一下,等會兒上課可能會叫人回答呢。」
「軟軟,軟軟?」
顧雙雙喊了好幾聲,林軟才回神,「啊…雙雙,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顧雙雙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林軟聽完,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問了周漾。」
顧雙雙瞪大眼睛,「周漾?」
林軟認真點頭。
「噢對,我都忘了你和周漾同桌。聽說他在長禮很厲害,你們一個初中的,以前認不認識?」顧雙雙低聲八卦。
林軟一頓,洗手間有人出來,她轉移話題,「有位置了,你快去。」
顧雙雙轉頭,也顧不得再問,忙往裡鑽。
這是三十分鐘的大課間,平時要出早操,可今天老師們開會,就變為了休息。
林軟伏在走廊欄杆上等顧雙雙,目光投向遠處籃球場。
不管是在長禮,還是在一中,她都習慣了去人群中尋找周漾的身影,且大多時候,她都能迅速的分辨鎖定。
他打球的姿勢,下一秒的動作,嘴角上揚的弧度。
像是電影里被分解為一幀一幀定格的畫面,無數次重播慢放然後銘刻於心。
遠處周漾投球進籃,傳來一陣歡呼,林軟也不自覺地彎起唇角。
她耳邊有初秋稀疏清冷的風,吹入湖裡,又泛起漣漪。
***
回到教室,很快上課鈴響,是物理課。
林軟將書擺在桌角,輕聲嘆氣。
他們班物理老師是一中有名的拖堂李天王,熱衷拖堂三百年不動搖。
這還不算什麼,他第一堂課給大家立的規矩才叫震撼人心。
一二三四五六七還分小點展開闡述,語速飛快條理清晰層次分明,林軟一度覺得他應該轉行去教思想品德。
忽而一陣桌椅響動,微燥的熱氣和身上縈繞的柚子味道被裹挾著帶到林軟身旁。
周漾額角有汗珠順著臉頰邊緣往下流,他隨意將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整個人癱坐下來,擰開礦泉水瓶,咕隆咕隆喝水,喉結也隨之快速滾動。
林軟愣了愣,默默別開視線。
她剛翻開書,周漾就輕敲她的桌子,聲音很低,「林軟,我睡會兒,打下掩護啊,謝了。」
「……」
誰給他勇氣睡得這麼心安理得?攝像頭是擺設嗎?
林軟盯著他後腦勺看了好一會兒,很想用筆尖戳一戳,忍了又忍才沒動手。
窗外送來陣陣清涼的風。
李天王在台上講得唾沫橫飛,林軟目光落在黑板上,思緒卻無法集中。
周漾翻了邊,臉朝林軟,睡得安靜。
他雙眼闔著,呼吸均勻,額前碎發被風撥動。
從林軟的角度看過去,臉上的細小絨毛也清晰可見。
她腦袋放空,筆尖停在紙上,暈成一團。
嗯……長得可真好看。
不知何時起,教室變得分外安靜。
林軟抬頭,發現李天王的死亡視線分毫不差地落在身側的周漾身上。
一秒,兩秒,三秒。
她若無其事地看向黑板,小身板坐直,時不時低頭,裝作記筆記的樣子。放在桌下的腳不停地踩向周漾。
可周漾和吃了安眠藥似的,紋絲不動。
李天王一直盯著他,周身氣壓很低。
終於,李天王忍不住從粉筆盒裡扒拉出個筆頭,扔了過去。
但是——
物理老師也不一定能扔出一條精準的拋物線。
林軟盯住在桌面滾動的粉筆頭,遲緩伸手,去摸自己額角。
痛覺短暫延遲,觸碰的瞬間,她才發覺剛剛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一片。
很多同學早早順著李天王的視線望向周漾,等著看好戲。
可這一刻粉筆頭的距離偏差讓氣氛變得十分尷尬。
隱隱約約,教室里傳出了憋悶的笑聲。
李天王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
也不知道周漾是什麼時候轉醒的,他伏在桌上看林軟,唇角往上掀起。
「還不給我站起來!回答問題!」
李天王中氣十足,喊得麥克風都發出了刺耳的鳴叫聲。
林軟皺起秀氣的眉頭,濕漉漉的一雙眼望向周漾,示意他快點起立。
可周漾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還衝她挑了挑下巴。
「那位女同學你還在幹什麼?!上課不認真聽講還東張西望!」
捕捉到關鍵詞「女同學」,林軟愣怔,剛一抬頭,又被李天王吼得下意識一縮。
「說的就是你!」
這一剎那,林軟腦袋空空,遲緩起身。
她整個人都慢了半拍,直到李天王一頓狠批、最後撂下話讓她去教室後面罰站,她才搞清楚狀況——
李天王是拉不下面子,不承認扔錯人,所以要將錯就錯。
林軟垂眼,沒有爭辯,默默合上書本。
轉身離開時,餘光不經意瞥見周漾一臉的幸災樂禍。
她腳步一頓,視線對上周漾,又很快偏開。
就像可樂被融化的冰塊無限稀釋,淺淡苦澀留在舌尖,一瞬間就覺得,變味了。
前所未有的委屈擊中心臟之時,也伴隨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她站在教室后,像一顆安靜的小樹。
旁邊窗戶沒關,風陣陣吹來,髮絲蹭在臉頰上,有些癢。
李天王沒有因為將錯就錯罰了林軟就放過周漾,見周漾醒來,又找由頭把周漾罵得體無完膚,斥他去後面罰站。
周漾一句沒爭,懶洋洋起身,帶動桌椅哐當作響。
他往林軟身邊一站,想開口。
林軟頭也不撇,往旁邊挪了一步。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下一堂歷史課的任課老師站到教室門口,李天王才作收束。
等他離開,林軟和周漾一前一後坐回座位。
喻子洲回頭敲了敲桌,語帶調侃,「哈哈哈林軟你也太倒霉了吧,是不是特別想打你同桌一頓?」
林軟一言不發,垂著腦袋拿書。
周漾正在活動肩膀腦袋,見喻子洲哪壺不開提哪壺,抄起書就扔過去,「我看是你想被打一頓吧!」
歷史課無縫銜接,老師在講台上喊起立,喻子洲也沒跟周漾再貧。
乘著起立敬禮的功夫,周漾轉頭喊,「林軟,林軟?你沒事吧?」
林軟沒理。
坐下后,周漾又在座位下使小動作。
林軟忽視幾次,終於忍不住了,她轉頭瞪周漾,眼圈紅紅的,濕漉漉的眼睛愈發水亮。
「周漾,你煩死了!」
她雙手伏在桌邊,把頭埋了進去,再不吭聲。
不曾想下一秒,周漾彎下腰,湊近,歪著腦袋從下往上看。
兩人在桌下以一種奇特的姿勢對視。
空氣好像因為空間的縮小越來越稀薄。
林軟忍了又忍,可不爭氣的,一眨眼,大顆眼淚就往下砸,落到周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