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瘋僧癲道
冬天太陽落下的早,氣溫也隨之下降的很快。
廚房灶膛里柴火發出噼吧聲響,一口小鐵鍋正在熬著小米粥,發出很好聞的粥香,屋子裡暖意洋洋。
柳青坐在小飯桌旁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鍾魁。
鍾魁正努力和一碗麵疙瘩做鬥爭,對柳青審視的目光渾不在意。方才柳青進來時,故意發出點聲響,佯作向鍾魁背後攻了一掌,鍾魁根本不為所動,裝作不知,柳青這才認為鍾魁是個普通人。
「小夥子,你是哪裡人?」柳青問。
「柳阿姨,我家在中條山下,離這遠著呢。」鍾魁操著一口地道的晉省口音。
「確實挺遠的,你這是出來走親戚,還是來打工?」柳青問。
「當然是打工哩,我家人口多,兄弟姐妹好幾個,連口糧都不夠吃,所以我就出來打工,一來養活自己,二來掙點錢,讓我弟弟妹妹們有錢上學讀書。」
「那為啥不去城裡打工,在城裡可以多掙點錢。」柳青問。
「柳阿姨,我不認識幾個字,人又太笨,老是辦錯事,掙的錢還不如犯錯賠的多。有一次我在汾城一家飯館做小工,第一天上班,一不小心將客人的衣服弄髒,客人非要我賠,說他那一件西服值五千塊,天吶,一件衣服就值那麼多?這是訛我吧,把我賣了也不值這麼多錢,你們城裡人真會玩!
飯館是幹不成了,我就到一家澡堂做搓澡工,這是個力氣活很適合我,錢掙的也多。不過我也沒幹兩天就被老闆趕走了,說我力氣太大,把客人當搓衣板,搓傷了。
所以我不敢去城裡,我賠不起啊。咱庄稼人,就只能在鄉下混,春天給人放羊,夏天幫人蓋房子盤大炕,秋天給人收糧食,冬天嘛,貓冬,就沒啥活干,我好歹掙了點錢,就準備回老家準備過年,沒想到走到這裡,被這大雪給擋住了。」
鍾魁人畜無害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嗞溜將一碗麵疙瘩吃了個底朝天,鍾魁沖著柳青笑著道:
「柳阿姨,你快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呵呵,真是個純樸的小夥子啊。」柳青被逗笑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鍾魁忽悠住了。
鍾魁起身揭開鍋蓋,道:「小米粥熬好了,我給道長端去。」
「好,有勞小哥了。」柳青點點頭道,氣質很是優雅。
鍾魁端著小米粥,往秦仙姑的寢室走去,門虛掩著,裡面燃著炭火,並不覺得冷。
那位名叫秦若寒的姑娘不知道去哪了,不在跟前照顧。
「道長、道長,喝點小米粥吧?」鍾魁輕聲喚道。
秦仙姑躺在炕上,仍昏迷不醒,臉色蒼白,氣息虛弱。鍾魁碰了碰她的胳膊,藉機發出一股真氣,直入其內里經脈,查看傷勢。
她的經脈受到重創,應該受到了柳青這樣的高手救治過,所以現在她雖然昏迷,醒來也是早晚的事,只要在炕上多躺個一兩個月,便可康復,如果想恢復功力,恐怕還要更久。
「你在幹什麼?」
鍾魁聽到腳步聲,自院子的另一邊由遠及近,腳步聲的主人雖然刻意地斂息,仍然逃不過他敏銳的直覺,一個年輕好聽的女聲在質問著他,只是這聲音有些清冷。
鍾魁若無其事地回過頭來,見秦若寒站在門口,仍然戴著她的那幅大口罩,正冷冷地看著他,室內的溫度都彷彿下降了許多。
「剛熬了點小米粥,我給道長送點過來。」鍾魁說道。
「出去!」秦若寒像是護崽的小母牛。
鍾魁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只得依言退了出去,倘若他是敵人,秦仙姑恐怕已經死了無數次,由不得秦若寒緊張。
鍾魁離開了秦仙姑的寢室,很快秦仙姑房裡傳來秦若寒和柳青的對話的聲音,柳青似乎在替鍾魁說好話,時斷時續,鍾魁離得遠,並不能聽的太清楚,後來傳來秦若寒大聲的誓言:
「我秦氏的譽名,必將再次興起,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我發誓!」
秦若寒堅定的誓言,好似金玉環佩,讓鍾魁印象深刻。
這是女王范兒!
一夜相安無事,鍾魁覺得自己住在這裡有些尷尬,第二天一大早便去辭行,見秦仙姑還在昏迷當中,只是臉上氣色稍好。
「柳阿姨,我要回家了,如果秦道長醒來,麻煩您代我向她表示感謝,感謝她讓我在這裡躲過大雪。」
柳青對鍾魁的觀感極好,笑著道:
「小夥子,早點回家吧,快過年了,好好孝順你爹娘。兒行千里母擔憂,不要讓家人牽挂。」
告別了柳青,鍾魁很快下了秦塬,只是心中仍記掛著秦塬上的人物。
大地仍覆蓋著冰雪,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白天最高溫度也剛剛超過零度,加上這裡地處偏僻,行人稀少,雪化的更慢。
鍾魁在山下小村子里問清了路,抬起腳來便往縣城方向進發。轉過兩道深溝,遠遠地就見路邊站著兩個人,靠的近了,才見是一僧一道。
那僧人又矮又胖,胸前掛著一串佛珠,每顆幾乎有乒乓球般大。大冷的天,胖和尚光著腦袋,竟然在啃著雞腿,那雞腿還冒著熱氣,天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難道這胖和尚習有一種秘法,可以將食物加熱,可這樣干,純粹是閑著蛋疼。
而那道人身材和胖和尚正好相反,又高又瘦,彷彿一不留神便會被西北風吹到太平洋。他正捧著一顆葫蘆喝酒,那酒葫蘆像是個無底洞,總是喝不完,道人越喝臉色越白。
這一對出家人,真是太古怪了,光天化日之下,喝酒吃肉。鍾魁卻覺得十分詭異,因為這一僧一道相向而立,一邊飲酒吃肉,一邊怒視著對方,並不像是一路人。
見鍾魁站著不動,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意,胖和尚忽然轉過頭道:
「小子,看什麼看?很好笑嗎!」
「當然好笑!今日一見,可以讓我笑一整年。」鍾魁道。
「你認識我們嗎?」胖和尚問。
「瘋和尚,癲道人,聞名已久!」鍾魁道。
「呵呵,你也知道我們?」輪到那癲道人驚訝,頗為自戀道,「在這鬼地方,連個人影都見不著一個,居然還有個小子知道我的英名,看來我真是大人物,英名遠播啊。」
「你頂多算是個會點莊稼把式的痴道士罷了,算個什麼人物?人家小夥子是因為見著了我老人家,才順便想起你這個無名之輩的。」瘋和尚道。
「給你幾分顏色你就開染坊了,來、來,咱倆比劃比劃?」癲道人怒道,說著手中酒葫蘆便射出一道酒箭,直奔瘋和尚面門。
「來的好!」瘋和尚不怒反喜,讓過這道酒箭,肥胖的身材卻極為靈活,讓人看了覺得很是滑稽,容易想到武大郎。
這一僧一道便戰到一起,兩人看似對對方極為熟稔,一招一式雖然都直奔對方要害,下手毫不留情,但總是差了那麼一點,各自奈何不了對方。
兩人使的都是拳法,都頗為精妙,只不過瘋和尚的拳法看似剛猛,實則飽含佛家禪意,那癲道人的拳法看似輕柔綿軟,卻又給人一種道家以柔克剛之感。
鍾魁曾聽師兄專門講過對天下武技總的看法,大道萬千,武技同樣是百花齊放,各出機杼,但練到極致處,便是道。
道是本質,無論是功法還是武技,雖各有淵源,但最終都是異曲同工,歸結於道。
不歸於道,便處下乘。脫泥於下乘,便升華於道。
師兄的話,雖說有些令人難以理解,至少還不是鍾魁目前所能夠完全體會得到,按鍾魁這個現代人的看法,「道」便是哲學上的根本提煉。
任何修行,終究要歸於一處,這便是「道」。
眼前這一僧一道,實力高超,或許是因為他們相互之間實在太熟悉了,更使出看家本身,斗的難解難分,卻又傷不了對方分毫,很快兩人都是大汗淋漓,都直呼痛快。
「癲老弟,你這功夫沒長進啊。聽說你最近看上了一個寡婦,難怪啊,力氣都花在床上了。」
瘋和尚不知什麼時候手中又多了塊雞腿,咬的滿嘴油乎乎。
「瘋兄,你也沒長進啊,還是這三腳貓的功夫。對了,你最近每晚還在偷看人家小媳婦洗澡嗎?不是我說你,咱是修士,時間要多花在正事上。」癲道人喝了一口酒,以牙還牙。
「牛鼻子,胡說八道,我和尚除了不忌葷腥,何曾做過這樣的醜事,你找死啊!」瘋和尚氣的臉色發青。
「禿驢,誰叫你亂說話,道爺不過是愛喝幾口酒,有你這麼埋汰人的嗎,反正我就是活膩了,想找死,你能咋滴?」
「你罵誰是禿驢。」
「誰答應,誰就是禿驢。」
鍾魁看的目瞪口呆,差點笑死。
「哈哈哈……」
一僧一道止住了對罵,同時瞪著鍾魁罵道:
「小子,你找揍是不是?」
「不、不,我就是過路的,你們繼續、繼續,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鍾魁差點笑背過氣來。
瘋和尚怒急,向著鍾魁拍了一掌,他畢竟是得道高人,這一掌拍了出去便立即後悔,因為普通人是萬萬躲不過這挾怒一掌,必是化為玉碎。他雖在外人看來真不像一個出家人,但不傷及無辜,是他修行起碼應該有的底線。
「瘋兄,使不得!」那癲道人站在一邊,阻攔不及,不由得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