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第五回 黃金魂霧(7)
而麒零還沒有回過神來。一個彷彿白雲般流暢的身影便從遠處閃電般地襲來,無數鋒利的冰刃流星般朝他激射。麒零下意識地身軀一震,尾椎上的【爵印】突然發燙起來,他雙眼瞳孔一緊,那些迎面而來的物體被他周身激蕩出的魂力轟然震碎成粉末,那團白雲般的身影隨著一陣叮噹作響的悅耳之音,突然逼近自己的面前。【蒼雪之牙】抬起巨大的爪子,鋒利的指甲彷彿突然暴長的利刃,划向那團影子,而那團白影迅速地凌空朝後翻越,在天空里劃出一條巨大的白色弧線之後,轟然一聲落到街面上。
麒零已經嚇得目瞪口呆了。他趕緊拍拍【蒼雪之牙】的頭,扭身朝旁邊建築的背後飛去,要是被銀塵知道自己闖這麼大的禍,肯定被捆起來三天不準吃飯。【蒼雪之牙】的身影在黑色的天空里一閃就消失了,所有人都被這種速度嚇傻了。
剛剛那個中年男子趕緊跑上前去,落回地面的那個白色影子,此刻面容冷峻地站在街道上。她揮了揮手,剛剛被麒零震飛的十幾隻巨大的雪鷹,紛紛飛回她的身邊,在她身後停穩。
中年男子彎腰鞠躬。恭敬地說:「恭迎幽花郡主。」
天束幽花看著麒零消失的方向,目光像是冰凍三尺的湖泊,她清脆的聲音冷冰冰地說:「剛剛逃走的那個人是誰?翻遍雷恩城,也要把他給我找出來。敢擋我的路,不要命了么?!」
【西之亞斯藍帝國.深淵迴廊】
天地是彷彿混沌停止后的寂靜。
整片巨大的峽谷里,瀰漫著揮之不去的劇烈血腥氣。四處飛濺的血漿,將周圍的樹木、荊棘、岩石,全部淋成一片恐怖的絳紅色。彷彿天空里持續下了一個月的腥紅血雨,一切都泛著紅色的潮濕。
無數斬斷的各種怪物的頭顱像是一顆又一顆巨大的隕石,墜落在山谷里。
神音虛弱地倒在一片屍體的殘骸中,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經過剛剛慘烈的戰鬥,現在只剩下疲憊而脆弱的**。她的身旁,如同一座小山丘一般巨大的【織夢者】已經轟然倒下。她轉過身,用殘破不堪的身體勉強貼著地面爬行了幾步,然後摸著【織夢者】僅剩下的五條腿中的一條,毛茸茸的剛刺扎著她的手,她一點兒都不覺得疼,她撫摸著它岩石一般粗糙而堅硬的外殼,像在撫摸嬰兒柔嫩的肌膚一般溫柔而心疼。她抬起頭,看著【織夢者】顫動著的碧綠瞳孔和它張開著的血淋淋的口器,眼淚流了下來。她調動著最後剩下的魂力,把【織夢者】霧化后,收回了自己的身體。
雖然只要魂獸沒有死,都可以在【爵印】里再生和恢復,但是,至少一段時間內。【織夢者】都不能再戰鬥了。
神音望著周圍一片狼藉般的屍骸曠野,彷彿剛剛過去的那場慘烈的廝殺,如同一個壓在身上的噩夢,如果不是仗著自己手上的【死靈鏡面】,剛剛那些彷彿來自地獄的魂獸,任何一頭,都足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殺死自己。還好有幽冥不斷傳遞他的魂力到自己的身體里,所以才能投影出同樣厲害的【死靈】來對抗這些魂獸。
看著那些鬼怪般的魂獸和它們自己的影子【死靈】血腥地戰鬥,她持續不斷地投影,甚至不得不調動出【織夢者】來保護在湖泊里一邊重生一邊輸出魂力的幽冥。
彷彿在地獄的邊界遊走了一圈再回來的感覺。
神音倒在地面上,轉過頭,看著視線盡頭的那個黃金湖泊。過了一會兒,她貼著地面的耳朵就感覺到了來自大地深處的轟鳴,一陣由弱漸強的震動。金色的湖面突然劃破寧靜,幾圈漣漪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一閃即逝,然後在下一個瞬間,湖面突然高高隆起,一個巨大的水花爆炸開來,漫天金黃色的雨,而金黃色的雨滴里,是從湖底重生而出的幽冥。
他赤身**地從湖面上走過來。渾身被金色的光芒籠罩著,光滑的肌膚彷彿鍍金般地發出亮光,修長的身軀、寬闊的肩膀和胸膛,雙腿和胳膊結實的肌肉下是滾動不息的力量,之前垂死的重創彷彿消失了一般,他英俊而邪惡的面容上是淡然而略帶譏誚的笑容,兩道斜飛入鬢角的濃密眉毛下,是籠罩在狹長陰影里的碧綠瞳孔,他渾身籠罩著無法抗拒的力量,那是**、生命、邪惡、殺戮的象徵。
他緩緩地走向神音,**的身體上漸漸縈繞起絲綢一般黑色的霧氣,然後緩慢地變化成了他那件代表著殺戮和死神的黑色戰袍,整個身軀再次裹進了像用地獄里的黑墨染成的斗篷里。
他走到神音面前,蹲下身子,輕輕地摘下自己的兜帽,五官輪廓從金黃色的霧氣里顯現出來,像是完美的天神。他伸出手,對神音說:「現在,還給我吧,我的【死靈鏡面】。」
神音捏著手裡的綠色寶石,沒有說話,也沒有遞給幽冥,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而下一個瞬間,她突然看見幽冥的瞳孔急劇收縮成線,然後空氣里一聲尖銳的弦音刺痛她的耳膜,隨後她看見視線里,像是時空變得緩慢一樣,無數血珠慢鏡般飛揚在空氣里,同時飛揚起來的。還有那塊碧綠的寶石,以及自己握著那塊碧綠寶石的右手。
「什……什麼……」神音低下頭,看見自己齊腕斷處的那個整齊的圓形傷口不斷往外噴血,自己的手剛剛已經被幽冥無形的魂力瞬間斬斷了。
幽冥輕輕地在空中接過那枚寶石,然後用他修長的手指劃開自己的喉嚨,把寶石放進自己的血肉,彷彿在佩戴一枚領花般優雅動人。之後,神音的頭髮被幽冥抓起來,提在手裡,然後朝黃金湖泊里一扔。
隨著湖水漫進喉嚨的同時,彷彿汪洋般沒有盡頭的魂力朝神音身體里席捲而來。她閉上眼睛,流下眼淚的同時,咬牙開始重生自己的手掌。
咯吱咯吱——
從手腕斷處重新穿刺出來五指白骨,白骨之上,開始汩汩交錯生長出血管筋腱,尖銳而巨大的痛覺一陣一陣地劃破腦海。然而,神音卻彷彿感受不到痛覺般的面無表情。她眼睛里的眼淚混合在金色的湖水裡,泛出透明的微光。
她**地從湖裡爬上岸邊,抬起頭,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裹在黑色霧氣般縹緲長袍里的幽冥。她看著自己撐著地的雙手,剛剛再生出的右手,光滑潔白,沒有一點兒瑕疵。
頭頂傳來幽冥的聲音。沙啞而又動人,「你應該知道,如果你想要復仇,還遠不是時候吧。」
神音低著頭,沒有說話。
幽冥轉身離開了,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周圍濃厚的霧氣里。
「快點兒跟上來吧,否則,等其他的怪物來,你只能死在這裡了。」
神音站起來,擦掉臉上不知道是湖水還是眼淚的痕迹,跟了上去。
「而且。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粉碎我一條手臂的人,我現在要去向他討回點兒代價了——除了一條手臂之外,身體其他部分都要被粉碎成灰燼。」
【西之亞斯藍帝國.港口城市雷恩】
麒零沿著各個建築之間狹窄的縫隙拐了好多個彎,確定已經沒有人追上來,才鬆了口氣。剛剛已經把【蒼雪之牙】收起來了。否則,帶著這麼招搖的一頭雪白獅子,再怎麼東躲西藏也藏不了。麒零又在街上轉了好多個彎,才漸漸放下心來。
周圍擁擠的人群依然享受著節日的慶典。
麒零抬起頭看了看,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又走到了白天來過的十七神像那裡。
麒零好奇地走過去,停留在那一枚通往【魂塚】的【棋子】神像下面,盯著面前沒有瞳孔的女巫石像看了又看。
正看得入神,甬道入口傳來無數喧鬧的聲音,大批居民歡天喜地地擁了進來,從他們口裡斷續聽到,好像中央廣場上的祭祀儀式要正式開始了。
所以,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穿越這條甬道的捷徑,企圖迅速到達中央的廣場。
麒零靠邊讓人流過去,擁擠的人群手舞足蹈,口中高唱著嘹亮的樂章。麒零不由得也漸漸高興起來,把剛剛的驚心動魄忘到了腦後。
而他正準備和人們一起前往中央廣場時,突然人群里不知道是誰推了一把,他整個人朝後面仰倒過去,他的手剛剛觸碰到那枚【棋子】神像的那個瞬間,突然空氣里一陣劇烈的扭曲,他的視線全部消失了,彷彿有人伸出一隻手,抓著他的胃,然後猛地朝黑暗裡一拖,整個人像是被拋進無底深淵一樣,眼前一閃,就失去了所有的視覺。
躺在床上的銀塵突然感覺到尾椎處的【爵印】一陣刺骨的疼痛,然後瞬間就消失了感應。
他的心陡然往下一沉,「難道他自己進【魂塚】去了?」
他翻身起床,一個閃影的瞬間,他修長的身軀就從窗戶破空而出,高高地躍上漆黑的夜空。
——還沒有告訴他進入【魂塚】之後到底要拿什麼【魂器】。
——也還沒有警告他。拿完【魂器】之後,哪裡才是出口,而且出口處有兩枚【棋子】,只有其中一枚可以從裡面出來,通往【深淵迴廊】,而另一枚【棋子】,通向死亡。
——最重要的是,【魂塚】的最下方,囚禁著目前亞斯藍地域上最邪惡的魂獸,只要稍微靠近……
這些,都是還沒來得及告訴麒零的事情。銀塵心臟里一陣劇痛,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再一次充斥著銀塵的胸膛。
「我不要再……失去一次了……」
整個雷恩上空突然響起穿刺耳膜般嘹亮的蜂鳴聲。
一陣強似一陣的弦音。
所有的人都痛苦地捂住耳朵,他們抬頭望向天空,看見的是飛掠而過的一顆如同流星般的光影朝十七神像飛去,他們不知道那是銀塵,他們只看得到他白銀色的長袍在遙遠的夜空上發出刺眼的光。
而在如同警報般鋪天蓋地的巨響里,天束幽花突然從天束家族的宮殿里拔地飛起,朝著十七神像的地方疾沖而去。
所有雷恩的居民,都彷彿看見天災般露出驚恐的表情,他們捂著自己的耳朵,承受著天空里巨大魂力波動所帶來的痛苦。橫衝直撞的氣流和轟鳴的爆裂聲彷彿從天而降的巨*,捲動在整個雷恩的上空。
此刻,除了銀塵和天束幽花之外,遙遠地平線上的遙遠夜空中,還有一個銀白色的身影如同流星一般朝著十七神像飛快急行,彷彿墜天的隕石一般,往雷恩降落。
沒有人知道那個身影是誰。
但是,彷彿冥冥之中註定一般,越來越多的人,都像是被命運的手牽引著,會聚到了這片神奇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