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以身犯險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真有那樣的人也不一定。」小馬說道,「若是僅憑這一點,想必溫兄弟也不會就認定兇手不是人,他應該是發現了另外一些怪異之處。」
溫暖說道:「正是如此!我之所以覺得兇手不是人,是因為在被穿喉而過的五名死者身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小馬剛才說兇手的武功詭異霸道,能在瞬間凝結血塊、封堵傷口,令鮮血無法外泄。表面上看來確實是這樣,但我仔細檢查之後,發現死者身上的血已經被抽干,而且是在指勁貫喉的瞬間被兇手吸走的。」
「以手吸血,還是眨眼的功夫,這也太荒唐了。」溫暖話音未落,善緣已經嚷了起來,「別說人沒有可能,便是各種牲畜也未曾聽說過以四肢進食的,實在是太荒唐了。」
慕容羽馨亦連連搖頭,說道:「此事聽來確實不可思議,試想鏢局上下三十二人,就算只有一半死於指勁貫喉,也有十六人之多。即便兇手真有那匪夷所思的吸血本領,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容納這麼多血,其形體豈非遠比牛馬龐大得多?如此龐然大物在院子里肆虐,又怎會三十二人全然沒有察覺?難不成兇手會什麼迷魂攝魄的邪術?」
「據說在西域有一種被視為歪門邪道的武功,練成之後可以吸取別人的功力,散入奇經八脈,再以獨特的運行方法合匯為一、化為己用。此等吸取真氣的功法已是駭人聽聞,若說以指掌吸血,更近乎是天方夜譚了。」
小馬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溫兄弟醫術卓絕,依據死者傷勢和體內血液被抽乾的異象得出這般結論,自有其道理。在沒有新的線索,得出不同的結論之前,哪怕這個推斷近乎天方夜譚,我們也只能選擇相信。」
狄仁悲嗆一聲,說道:「事到如今,連兇手是人是鬼都不能確定,狄某何日方能手刃仇人,告慰弟兄們在天之靈……」說到此處,又念及連日來的諸般兇險遭遇、結拜兄弟相繼戰死,不覺悲從中來,英雄淚落。
小馬寬慰道:「總鏢頭節哀!雖然此時尚未清楚兇手是誰,但鄂州分局周邊商鋪民宅眾多,兇手卻能來去自如、目標明確,並沒有造成混亂,顯然是經過精心謀划才採取行動。所以即便此事真是邪祟怪物所為,背後也一定有操縱驅使之人。」
一陣寒風吹過,地上落葉翻轉著滾遠,沙沙的細碎聲響揉雜在風中,劃破了庭院的清冷。幾盞防風燈在重重夜幕下散發著昏黃的微光,在小馬俊朗堅毅的臉上添了幾許暖意。
小馬將目光自長街高懸的防風燈收回,緩緩說道:「滿地金銀兇手並沒有取走,鏢局又向來是以和為貴,想必不至於與誰結下深仇大恨。兇手一不為錢財二並非尋仇,卻殺盡鏢局三十餘人,只怕與兩番襲擊我們的神秘組織脫不了關係。」
「這夥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了小小一個白玉狼雕,竟接二連三的肆意屠殺我金獅鏢局的弟兄。」說到最後,狄仁已然雙目盡赤、義憤填膺。
小馬若有所思的說道:「也許我們一開始就猜錯了,這伙神秘人並不是沖著白玉狼雕而來,他們的目的是要摧毀整個金獅鏢局。」
此言一出,無異於驚雷炸響,非但狄仁僵立當場,慕容羽馨三人亦大為震驚。
從察覺被人盯梢到兩次遭受伏擊,眾人一直都以為那伙行動迅猛、武功高強的神秘人,旨在奪取白玉狼雕,以至於陷入困局,處處被動。此番小馬一言驚醒,才發現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倘若這伙神秘人的真正意圖是要滅掉整個金獅鏢局,進而瓦解鏢局聯盟,其野心和幕後隱藏的勢力就太可怕了。
金獅鏢局苦心經營百餘年,分號遍布全國,狄仁接手之後更是發展成為行業翹楚。這些年,他費盡心思,促使五大鏢局聯盟,行商走貨有了更大的安全保證,全國各地物資的流通與商貿往來也更加頻繁起來。這是百姓之福,也是朝廷所樂見的。
然而鏢局聯盟的成立卻讓本來過著吃香喝辣、稱分金銀的快活日子的綠林匪盜坐不住了。聯盟的鏢局互通有無、守望相助,保障了安全又降低了成本,更多的商旅選擇鏢局保護,落單的自然就少了。
聯盟的鏢輕易不敢動,落單的又幾乎沒什麼油水。日子不再逍遙的綠林幫派自然對五大鏢局諸多怨恨,尤其對不遺餘力促成鏢局聯盟的狄仁恨之入骨。
如今幕後黑手一心想要摧毀金獅鏢局,瓦解鏢局聯盟,一旦陰謀得逞,只要他振臂一呼,綠林幫派自然唯其馬首是瞻。他若是趁機興風作浪,天下必將掀起腥風血雨,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遭殃。
這些事情及利害關係,小馬也是剛剛才想明白。
鄂州分局的滅門慘案,讓事情變得更加雲遮霧掩,卻又因為兇手近乎天方夜譚的行兇手段讓小馬頓悟——只有跳出慣有的想法局限,才能更接近事情的真相。
空寂的長街突然傳來急速密集的腳步聲,無數燈籠火把的亮光投落在街旁的牆壁上,光影里人頭攢動、兵器猙獰。
「官兵來得可真快……」小馬看著長街對面牆壁上盔甲長矛的投影,皺了皺眉頭,意味深長的說道。
宛如憑空出現的官兵迅速將鄂州分局包圍起來,刀寒槍冷、劍拔弩張,只待一聲令下,便可將鏢局夷為平地。
一個軍官模樣的壯漢左手叉腰,右手緊握腰間寶刀,捏著腔調在院門外喊話:「裡面的人聽好了,我乃鄂州城巡檢雷方,馬上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若是膽敢負隅頑抗,格殺勿論!」
慕容羽馨看向小馬,說道:「官府的人怎麼如此快便追了過來,鄂州分局數十人慘遭毒手,我們剛好出現在此處,怕是又要橫生枝節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只要我們還沒倒下,他們就一定會找上門來。」小馬平靜的說道,既然已經卷了進來,自己便不能就此抽身而退。鏢局聯盟一旦瓦解,對天下所有鏢行都是毀滅性的打擊,波及範圍之廣不可估量。
善緣將赤焰棍一杵,嚷道:「非是和尚我口出狂言,區區二三百名官兵就想捉拿我等,實在是不自量力,待我殺將出去,將姓雷那廝的腦袋扯下來,看他還如何囂張。」
小馬搖頭道:「我們若要強行離開,他們確實無法阻攔,只不過我們一旦拒捕開戰,便是公然與官府作對,金獅鏢局日後的麻煩可就大了。」
「走不能走,打又打不得,豈不是真要束手就擒?和尚我幾時受過這等鳥氣。」善緣忿然說道。
「既然是官府的人,倒是好辦,狄某與那雷方的上司湖廣都指揮使黃益舟頗有些交情。善緣師父暫且忍耐,待狄某出去跟他交涉一番,想來不至於為難我們。」狄仁說完,舉步便往院外走去。
「總鏢頭請留步!此事只怕另有蹊蹺,萬不可以貿然出去。」小馬出言勸阻道,「我們到鄂州分局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數百官兵就披盔戴甲的出現了,總鏢頭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狄仁微微一怔,說道:「小馬兄弟的意思是外面的官兵與那伙神秘人有關聯?這隻怕是巧合罷了,也許官府早已接到線報,剛好此時趕到而已。」
「我倒希望真的是巧合。今夜如此安靜,按理說數百名官兵急奔而來,我們早該察覺,又豈會被圍困在鏢局之中?」
小馬稍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官兵能夠突然出現,顯然是早已埋伏在附近。即使他們與那些神秘人並非一夥,也定然有人暗中唆使他們前來緝拿我們,總鏢頭前去商談只怕是徒勞。」
善緣焦躁的嚷道:「姓雷那廝既然甘願受賊人擺布,便是死不足惜,我們也無需忌諱這許多,且衝出去殺他個落花流水。」
「和尚不可魯莽,不管官兵與那伙神秘人是否暗地裡勾結,如若我們公然拘捕,與官兵廝殺,就再無迴旋的餘地。金獅鏢局雖素來與朝廷交好,然而一旦起了衝突,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瀾、煽風點火,朝廷勢必會追究到底,殺一儆百。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金獅鏢局,進而瓦解鏢局聯盟。」
小馬輕嘆一聲,繼續說道:「幕後之人足智多謀、心思縝密,盯梢、伏擊、滅門、陷害環環相扣,一步一步把我們逼入絕境。我們若想絕處逢生,唯有以身犯險,隨雷方前往巡檢司,看看他們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慕容羽馨說道:「一旦進了巡檢司,想要全身而退,只怕是沒那麼容易。若是雷方與那幕後黑手狼狽為奸,一口咬定這些人是我們所殺,囹圄之中我們如何洗脫嫌疑?」
「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屢次三番遇襲,對那伙神秘人卻一無所知。他們設下今晚這個局,就是料定我們不會乖乖束手就擒,為求脫身與官兵展開血戰,而不管我們能否脫身,只要開戰就已經徹底輸了。
「如今我們甘願受縛,幕後之人定然會再施毒計,若巡檢司果真與他們狼狽為奸,要置我們於死地,我們就索性把巡檢司鬧個天翻地覆。狄總鏢頭,你意下如何?」
狄仁豪氣干雲的說道:「小馬兄弟所言甚是,橫豎不過一死,那巡檢司便是龍潭虎穴,狄某今日也走它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