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惡俗
永嘉之亂以後，衣冠南渡。大量的北方士族紛紛南下，很快地江南之地造就了一個龐大的北方僑姓群體。
大量的北方人紛紛南來，帶來的可不僅僅是融合跟交流，也帶來的鄉土利益之爭，跟族群空間之爭。
當然地域歧視跟鄉土之爭從來都沒有少過，貌似幾千年後依然如此，何況現在。
南北兩個族群彼此看不順眼，一直都是建康那個偏安小朝廷頭疼的所在，也是東晉一直無法順利北伐的原因之一。從北方僑姓人家管南方人叫貘子，南方人管北方人叫傖子，就可見一斑。
激烈的利益衝突，從來都是東晉小朝廷的痼疾所在。大亂之世，也猶如大浪淘沙，而能如王謝這樣借風而起的僑姓人家很少，更多的北方士族在失去了北方基業之後，很快地敗落了下去，
劉耀家裡雖然有著一個顯赫的祖先，但到了這一代，已經敗落得差不多了。比起賣當年草鞋的劉備好一點也有限了。
劉耀跟周成下對角棋已經下的快走火入魔了，都忘了回家吃飯，一盤棋下到中途，周成忽然賊賊一笑，隨手便抹去了地上畫著的棋盤，頗為幸災樂禍地望著面前一副懵懂模樣的小童道：「今日到此為此吧，你阿母來尋你了，我先走了，你速速歸家！」
正抓心撓肺玩的正低頭興起的劉耀在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面前早已經空無一人，趕忙向著四周張望，卻發現到處一片空曠，哪兒還見得周成半點人影？
倒是自家阿母臉色很是不好地拿著一根竹枝尋了過來。劉耀當即見勢不妙的就準備逃走，可孫猴子再跳脫又如何逃得過如來佛祖的掌心。
「臭小子，耍的連歸家都忘了，簡直無法無天了啊！」阿母手持竹枝，猶如攆小雞小鴨押送著劉耀往家裡走。
「沒，沒，我只是跟一個老丈下棋而已！」劉耀趕緊解釋。
「胡說，那個老丈會與你一個黃口小兒下棋，老丈呢？這裡就你一人，你自己玩便玩罷！作甚騙人？」
「啪，啪，啪！」
「讓你瞎說，讓你瞎說」竹枝高高揚起，重重落下，打得劉耀一陣雞飛狗跳，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對於坑了將來的太上皇一把，周成倒是毫無愧疚之心。此番來到這裡有不過興之所至，隨意過來看看罷了。天命之人降生還早，現在過來也看不出此地有什麼真龍氣來。
也不知道十年之後，再來的時候，那位皇帝的老子還會不會記得總角之時的一面之緣啊！
離開京口，周成沿江一路循陸路而上，沒走多遠，就被一隻送葬的隊伍擋住了去路。
道左相逢，生人莫與死人爭道，周成遠遠地看見一片白幡打來，便趕緊跟官道之上的行人一樣避讓到了一旁。
送葬的隊伍看起來頗為盛大，不但前面有頭戴鬼神面具的巫者招魂引路，還有不少道士和尚在一路誦經而過，為死者祈求冥福。
孝子賢孫，親朋好友排成了一條長龍，麻衣素裹哭聲震天。
或許路途不短的緣故，死者的棺淳竟然不是人抬，而是用牛車拉動。沉沉的棺淳之上火紅的顏色頗為醒目，從周成的眼前緩緩而過，周成的眉頭卻瞬間皺了起來，臉色霎那間陰成了一片。
因為後面的幾輛馬車之上竟然裝的的都是八九歲的童男童女，此時一個個都已經全被捆綁著迷暈在了車廂里，隨著送葬的隊伍一路前行。
周成不用想也知道這些童男童女是用來幹什麼。活人生前享盡了榮華富貴，死了也不甘心放棄么？
「敢問兄台，這家死者是誰，看起來富貴不小啊？」周成扯過了身邊一個騎驢的老人家悄悄地問道。
「這你都不知道？死者可是本縣縣尉的祖父啊！」老丈打量了周成一眼道。
「原來如此！」周成點了點頭指了指棺淳後面的馬車道：「那馬車之上何物，莫非都是縣尉家人？」
「噓！」老叟嚇了一跳，頓時臉色都變了，趕緊制止了周成道：「慎言，慎言，此時說不得，說不得！」
「如此殘毒之事，官府盡然無人過問？」周成不以為然地問道。
「你知道那馬車裡面裝的是什麼？」老叟頗為驚訝地望著周成問道。
「貌似小童男女！」周成老實答道。
老叟聞言一聲苦笑，搖了搖頭道：「這些童男女皆是貧苦之家搜羅而來，有錢糧補償，他們父母尚不敢聲張，外人又如何敢問？這事知之者不少，卻也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縣衙官府本就是他們家開的。何人敢過問？」
「你們這裡殉葬的很多？」周成隱隱聽出了另一絲問道，於是追問道。
「原來並不多，不過自從本縣張仙師開壇授祿，以鬼神之法聞於鄉野之後，便多了起來？」老叟答道。
「哦！」周成聞言點了點頭，還待再問，卻發現老叟忽然止住了話頭，稍稍後退了半步，周成轉過頭，正好看見送葬的隊伍之中有人面色不善地看了過來。
長長的隊伍蜿蜒而過，直到消失在了路人的視線之外，路人才從新活躍了起來。
周成謝絕了老叟與之歸家的打算，拱了供手算是作別。
「不知兄台這是要往何方去？」老叟一大把年紀也算人老成精了，一見周成的模樣立刻問道。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周成搖了搖頭道：「以人為牲，世人不恥，時人不問，我來問之！」
周成說完，轉過身來便大步向著送葬隊伍的方向追去，老叟阻之不及，想要追上去攔下周成，可終究還是放棄了，到最後也只能看著周成遠去的身影，無聲地嘆息了幾口氣，搖著頭自顧自地走開了。
東晉時候道教大興，風水之說也頗為盛行。一般平民之家也就罷了，大凡富貴一點的，都會請專人代點吉穴佳壤作為埋葬先人的地方。
所以古代貴族墓葬大多依山靠水而建，就算是平原地區，也會仿山而建起一個高高的墳堆。
周成遠遠地跟著送葬的隊伍走了十來里，才在一座小山腳下停了下來。
此時已經時近日落，早已經錯過了下葬的時間。
周成還待要上前，卻被一個道士模樣的人擋住了去路：「道友一路跟隨，這是要向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