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江鹿是高三的學生。
下課之後的教室,猶如一鍋沸騰了的開水。
喧鬧,嘈雜,不絕於耳。
江鹿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纖細的手指間無意識的轉動著一隻簽字筆,側頭看著樓下的那棵桐樹,被風凌亂的颳了一夜。
她有幾天都沒有看到他了。
這期間,她敲過他家幾次門,可都沒有人應,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嫌她煩不想理她,正失落著,卻聽樓下擺攤的阿婆說,812的這小夥子整天早出晚歸。
原本失落的心不由的慶幸了幾分。
慶幸的是敲門沒人應是因為他不在家而不是嫌她煩。
金橘一進教室,便看到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的江鹿。
她自成一派,彷彿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作為學習廢的領頭者,腦海里突然想起了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中的一句話。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這裡的我指的便是江鹿。
曾經的江鹿跟她不一樣。
她是學校所有老師捧在心尖上的人兒。
學習好,長的好,家世好,他們閑暇之餘口中的「三好生」。
二中的分化很明顯,主要分為兩大類。
第一類是學習好的好學生。
而第二類就是學習差的壞學生。
很顯然,江鹿是好學生。
而她是壞學生,而且還是壞學生的「頭」。
這兩類人雖相互厭惡,卻一般來說也不會發生衝突,因為大家都互不干涉,你玩你的,我學我的,你別打擾我,我不麻煩你。
她跟她是兩條平行線,原本不會有任何的交際,直到某一天的放學,她在外面遊盪了很久,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她。
她背著書包,站在路邊,一縷青煙從她的白皙纖長的指間緩緩上升,短短的一節直線,最後被風吹到絲絲縷縷,形態各異。
那種東西,她不可能不熟悉。
就在幾分鐘前,她還抽過一根。
她驚愕至極,聞名二中的三好生居然也會抽香煙?
雖然驚愕,但那是她的事情,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於是她仰著頭,目不斜視的從她的身邊走過,卻在擦肩而過的時候被她拽住了手臂。
若是別人,她老早就一個過肩摔甩了出去,但她是江鹿。
只是那麼一拽,彷彿就將兩人的革命友誼給拽了下來。
「在看什麼呢?」她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
江鹿收回視線,放下手中轉動著的簽字筆。
「樓下的桐樹。」
金橘探頭看了一眼,桐樹葉從枝頭落下來,鋪在地面上一層翠綠色,不少被碾爛進泥土裡。
「有什麼好看的。」她嗤笑一聲。
江鹿勾了勾嘴角。
「嗯,確實沒什麼好看的。」
被踩進爛泥里的東西還有什麼好看的?
聽到她贊同的話語,金橘有些不明白她,既然她覺得不好看,那之前又為什麼看的那麼專註呢?
其實有的時候,她覺得江鹿跟她是同一類人,而有的時候,她又覺得江鹿跟她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兩路人。
她看不透她。
「瘋子張喊你去幹嘛?」瘋子是她們的班主任,因為太過喪心病狂,所以在背後都喊他瘋子張。
金橘雙臂抱在胸前,「還能幹嘛,還不是為了不久的期末考試,說說我要是再敢考不及格就準備給我家金老頭打電話,讓我上寒假班。」
江鹿詫異,「這麼狠?」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我多想羨慕你,你考的不好也不會挨……」金橘叭叭的說著,一瞬間卻戛然而止。
她側過頭看向江鹿,她忘記她的事了。
「不好意思,抱歉……」
江鹿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道。
「沒什麼什麼抱歉,再說了,你說的本來就是對的,考的好與差,也不會有人在乎。」
看著江鹿無所謂的模樣,金橘抿了抿嘴唇,她現在真的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子,這張破嘴凈瞎說八道。
「對了,晚上去酒吧嗎,傅蕭說穆棱街新開了一家酒吧,環境挺不錯的,要不然去玩玩?」金橘有意識的岔開話題。
傅蕭跟她倆不是一個班的,她們是五班的,而傅蕭在七班。
江鹿搖搖頭,「不去了。」
她好幾天都沒有見到陳洲了,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什麼時候回來,準備蹲點等他。
江鹿微微擰眉,她覺得江鹿這幾天有些奇怪,平時在酒吧怎麼勸都勸不走的人兒,居然好幾次都拒絕了去酒吧的提議。
「江鹿,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江鹿奇怪的看她一眼,「我能有什麼瞞你的,我那點破事你不比誰都清楚?」
金橘一時竟無言以對,因為她發現,她說的很對。
*
下午放學之後,江鹿托金橘給傅蕭帶了話,獨自朝學校外面走去,她現在要去坐公交車回家。
坐在公交車靠窗的位置,公交車沿著大道一路向前,在一個十字路口拐進一片田野,在車上往外看,此時的田野是光禿禿的一片,略微難看,到了來年開春,這片田野上就會開出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下了車,在經過一家五金店時停下車。
之前陳洲跟她說要換一個水龍頭了,她一直也沒有去換,這次路過這裡,也就順便先買回去再說。
她攏了攏書包,朝裡面走去。
等她再次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小塑料袋,她將塑料袋塞進書包里繼續朝前走著。
突然後面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音,是摩托車發動機發出的聲音。
她好奇的轉過頭來,不看不打緊,這一看可就移不開視線了。
騎在摩托車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好幾天都沒見到面的812。
雖然他帶著頭盔,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外套一件略薄的外套,架在摩托車踏板上的雙腿結實有力。
距離近了之後,她才發現,陳洲不是一個人,他的摩托車上還有一個--
男人?
他就這樣載著那個男人從她的身邊呼嘯而過。
江鹿就這樣看著他倆的背影,心情有些失落。
陳洲朝前開著,他的目光落在後視鏡里的那道小身影上,其實在老遠處,陳洲就已經認出了江鹿。
小身體縮在寬大的校服里,白皙的臉頰被吹的紅彤彤,從她的眼神里,他就知道,他也認出她了。
「磁--」
他毫無預兆的停下車來。
原本坐在他身後玩著手機的許忠,手機在手心裡哆嗦了一圈,虧的他反應快,要不然他這手機得報廢了。
他心有餘悸的將手機捂在胸口,抬起頭來問前面的陳洲。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陳洲沒說話,單腳撐在地面上,扶著摩托車的龍頭掉了一個頭,重新踩燃發動機。
許忠一臉懵,只能被他帶著回了頭。
江鹿正失落著,卻見原本直線行駛的摩托車停了下來,並在短短的幾秒之後調轉了車頭,朝她的方向開過來。
身體像是一瞬間被灌入了新鮮的血液,她帶著笑容站在路邊看著陳洲,果不其然,陳洲的摩托車就在她的身旁停了下來,然後再次調了頭。
江鹿攥緊了身前的書包帶子。
透過頭盔玻璃,許忠看了一眼前面的陳洲,又看了一眼這個站在路邊上的小姑娘。
黑長直,穿校服,背書包,一副天然無公害的模樣。
他可以確定,陳洲調頭就是為了這個小姑娘,正琢磨著怎麼開口跟這個小姑娘搭訕的時候,卻聽見陳洲的聲音響了起來。
只是,這小姑娘看起來怎麼這麼眼熟?
「她……」許忠剛想說什麼,卻見陳洲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他到嘴邊的話瞬間咽了下去。
「上車。」聲音低沉渾厚,是他這個年齡段男人該有的聲音。
嗯?
陳洲用腳掌踏地,似乎不想再說第二遍。
許忠見她還在發獃,開口催促道,「小妹妹,洲哥喊你上床……哦,錯了錯了,是上車上車。」
江鹿噗嗤一笑,看不出來,這人還挺有幽默細胞的,不過她喜歡。
洲哥?
原來他的名字裡帶著洲字。
許忠見她笑了,接著開口問道。
「小妹妹,你是要坐前面還是後面?」許忠指了指自己的身前與身後,讓她自己選擇。
江鹿撇頭看了他一眼,將身後的書包轉到前面來,白皙纖細的雙手堵住陳洲的手臂,他的手臂跟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樣,硬邦邦的,結實極了。
她扶著他,動作利落的跨坐到他的身前。
見狀,許忠下意識的伸手準備摸摸鼻子,結果摸到的卻是堅硬的頭盔,他這才想起來,他腦袋上還戴著頭盔呢。
在江鹿接觸到他前胸之後,他不由一陣僵硬,他有些不太習慣懷裡的溫香軟玉。
可是他又不能讓她坐到後面去,就像許忠說的那樣,她是坐在許忠的面前,還是許忠的後面呢,顯而易見,不管是前面還是後面,他都不想讓她過去。
江鹿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微微勾了勾嘴唇,裝作毫無察覺,將整個身體都放鬆的靠在他的懷裡,成功的感覺到身後的身軀似乎更緊繃了。
陳洲只要一低頭就能觸碰到她的頭頂,她用的是茉莉味的洗髮露,雖然戴著頭盔,但還是隱約的聞到一點。
想到頭盔,他這才想起來,這個摩托車一共就兩個頭盔,一個在他頭上,一個在許忠頭上,小姑娘一個都沒有。
於是他雙腳撐在地面上,雙手離開龍頭,準備將自己頭上的頭盔解下來。
江鹿微微側過身,見他要解透露出,立馬伸手摁住他的手掌,柔嫩的小手摁在他粗糙的手背上。
一瞬間,電流肆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