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瑤與賣油郎（上）
琴瑤與賣油郎（上）
詩的聖殿大門朝我敞開，
我曾久久地在門外徘徊。
裡面的寶藏璀璨奪目，
我不由自主的走了進來。
浩如煙海的詩卷，
層層疊疊整齊排列森然。
這些最好的詩篇，
卻不在人間，
只在詩神的面前。
這些珍貴的寶藏，
是詩神的王冠與權杖。
那怕是一卷兩卷，
也會引起人間的長久驚艷和讚歎。
我向裡面偷偷望了一望，
狂放的拜倫；
優雅的雪萊；
自由的歌者普希金，
他們都躲在裡面，
貪婪的讀著神的作品。
再仔細看看那邊，
柯勒律治與紀伯倫；
荷馬與維吉爾；
歌德與沙士比亞，
有的在書架上東翻西翻；
有的搖搖晃晃扶著梯子；
有的把整張書桌都霸佔；
有的緊張地東張西望，
偷偷撕碎了片片書頁，
塞在自己的懷中。
突然迎面撞見泰戈爾，
他荒荒張張跑過來，
衣兜內裹滿了神的詩卷；
他急著要重回人間，
想要把自己清新的文筆，
永世流傳。
真的非常遺憾，
他比我早來了一步，
已經贏得了人間的長久讚歎。
他走的是那麽匆忙，
生怕詩神會看見，
埋怨他太過貪婪。
我這個東方文明的使者，
古老文化的見證人，
一個風神俊雅的中國人，
今天也來到了這裡。
我緩步走到神像的面前，
看到一隻金色的長笛，
我心中一陣暗暗驚喜，
那是多麼好的一件東西啊，
居然沒被他們發現。
我伸手拿起這隻長笛，
先讓我為親愛的讀者吹奏一曲。
儘管我的韻律還不完美，
但我怕有心急的讀者會等著著急。
先吹一首家鄉的民謠，
看看音韻是否奇妙。
第一章
徽宗皇帝偃武修文國泰民安，
苑囿遊樂百事凋殘。
蔡京、高俅、楊戩、招惹民怨，
風月煙花不管黎民苦難。
自從渡江偏安一隅江南，
殺戮、搶奪多少離愁人怨。
話說汴梁城外有一戶莘姓人家，
經營一家雜貨鋪子，
也無有憂愁，
日子過得甚是清閑。
女兒小名琴瑤，
清秀聰穎文筆絕妙。
琴棋書畫無所不曉，
有冰雪般的美麗容顏，
讓人傾慕，不禁心生愛戀。
誰料兩國交戰，
江河破碎，亂世之中，
到處都是烽火與狼煙。
金兵一路南下猖獗，
劫掠二帝，
昔日繁華的京城，
滿是斷壁殘垣。
城裡的百姓遭受罹難，
亡魂、喪膽、棄家奔走天涯。
莘家背著包裹結隊逃竄，
日行辛苦形如喪家之犬。
路上敗逃的官兵殺人放火，
天色將晚變得越加混亂。
琴瑤躲在道旁古墓之中，
滿臉的風沙，
滿眼的凄涼，
心中思念父母獨自啼哭，
從夜裡一直到天亮。
挨到天明時分，
她哭泣著向南行走，
走進一個破敗的小村莊，
人們都逃走了，
四周一片寂靜，
再也看不見往日的祥和，
耳邊只有輕輕吹過的風。
她獨坐在土牆之下，
恰好有人從旁邊經過。
要問這個人究竟是誰？
遊走的村痞，
放蕩的懶漢，
莘家舊日的近鄰，
白白胖胖的卜大郎。
正當患難舉目無親，
琴瑤彷彿遇到了親人。
琴瑤臉忙擦乾臉上的淚痕，
輕聲問道：「
你可曾看見我的爹爹？
你可曾遇見我的媽媽？
他們二老如今在哪？」
無恥的卜大郎用手捋著鬍鬚暗暗地想：
昨天官兵搶走了我的包裹，
我的盤纏現在已經沒有了下落。
偏偏送來了這個美人，
這是老天爺在周濟我的生活。
把她帶走到南方去販賣，
白花花的銀子就會到手。
於是他裝作和藹又善良的模樣，
對著琴瑤說道：「
你的爹媽尋你不見，
如今已經逃到了前面。
他們囑咐我說，『
倘若看見我們的女兒，
叫她過江到臨安會面。
千萬，千萬，
路上陪伴使她安全。』
我把你當成女兒，
你把我當成爹爹，
一路過江到杭州到西子湖畔再到臨安。」
三千里地的江山，
煙雨中的江南，
西湖堤上的瓊花，
依然開的爛漫。
映入眼帘，
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色，
樹上的黃鸝，
兩三聲啼喚。
清風徐徐，春雷陣陣，
襲來忘憂的花香，
猶如漫步其中，
來到夢裡的詩意畫卷，
使人不禁流連忘返。
卜大郎與琴瑤來到西湖岸邊，
正是春水綠如藍時風光無限。
卜大郎訪得一戶王姓煙花人家，
卜大郎哄騙琴瑤說：「
王媽家與我至親骨肉，
暫將你寄放她家，
待我日後從容，
找到你爹娘再來回話。」
可憐天真無暇的小姑娘，
竟然相信了這個無賴，
從此含恨誤入煙花。
王媽將琴瑤稱為媚娘，
教她彈奏；
教她歌舞；
將她打扮得美麗如花。
媚娘國色天香，
又會寫來又會畫。
慕名而來的王孫公子，
又來求詩又來求畫。
嬌艷的姑娘從此名聲大振，
不知迷倒了多少浮浪子弟。
他們管她叫做花魁娘子，
傳揚她比那西湖邊上的西子，
還要嬌艷三分，
甘願為她情死，此生無憾。
有一個名叫做金二的紈絝子弟，
自稱是情聖投生轉世，
慣於在風月場里追歡賣笑。
情願出三百兩銀子，
買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
王媽見到許多銀子，
立刻現出，
喜笑顏開的模樣。
她浪聲浪氣扭動著身子說道：「
今夜**作樂，
讓你銷魂，
包你稱心滿意。
飛星暗渡，浪起潮頭，
花蕊間一番搜求。」
她只說請媚娘去湖上看芙蓉花，
藉機把媚娘灌得爛醉如泥。
揮揮手讓金二悄悄地來到，
再讓他躲在船艄的一角。
在雕金彩飾的遊船上，
一派繁華與富麗。
湖面上蕩漾著粼粼的波光，
水面像碧玉一樣潤潔，
暈出如許的光華，
散出璀璨的光芒。
紅色的幔帳隨風飄蕩，
隱約有陣陣的清香
醉意朦朧的媚娘，
此時獨卧在綉床。
嬌艷的面龐，
像一朵桃花兒綻放，
輕微的呼吸，
似乎吐露著誘人的沉香。
美麗的容貌，
有著天仙的風采，
在醉意之中，
陷入一陣陣迷離。
潔白的肌膚在不經意間裸露，
身上披著的輕紗，
緩緩滑落至床下。
她慢慢進入了甜美的夢境，
夢中的漣漪，
如水波輕輕地蕩漾。
夢見她在花園中信步徜徉，
到處都是明媚的陽光。
當春風吹過，
飄來了陣陣的花香。
四月的風兒輕盈的飄過，
林間的小溪歡快地歌唱。
黃鸝在樹上叫個不停，
追逐打鬧飛過了樹梢。
媚娘內心渴望著愛情與希望，
美麗的裙衣亦隨風飄揚。
青春浪漫的小姑娘，
羞澀地垂下她的目光。
原來是，
情郎哥哥騎著俊馬，
從遙遠的故鄉來到她的身旁。
哥哥緊緊地勒住馬韁，
馬兒長鳴，仰天嘯響。
英俊的哥哥在向她招手，
含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歡快地投入戀人的懷抱，
陶醉在激情之中……
正當碧瑤姑娘，
沉醉在曼妙的夢裡，
金二推開了半掩的房門。
他的臉上浮現出奸笑，
他伸出手輕輕地挑開，
幔帳的一角。
他迫不急待地，
脫去了身上的絲袍，
縱身跳到床上。
他迫不及待地脫去媚娘的繡鞋，
放在他的鼻下下面聞了又聞。
然後是羅裙與肚兜，
都被扯下拋在一邊……
我們親愛的琴瑤姑娘呀，
你為什麽不能夠醒一醒，
難道是過量的酒精，
麻痹了你的神經？
只能任憑金二這個無賴，
把美麗的姑娘任意的摟抱。
夢中的琴瑤姑娘，
欲待起身掙扎，
感覺自己頭重腳輕，
身上沒有一點力氣。
到了半夜時分媚娘酒醒，
情知中了王媽的奸計。
不禁心頭怒火燃起，
對著躺在身邊的金二，
劈頭蓋臉抓了幾個鮮紅的血印。
金二公子好生的沒趣，
苦苦的熬到天明，
才匆匆地逃了出去……
第二章
為什麽可憐的紅顏總是這樣薄命，
媚娘滿眼淚流哭泣至無聲。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
緊緊的關閉了樓門，
茶點飯米都不肯進。
也不願會客，
也不願梳洗打扮，
卧在塌上靜靜地無言。
從黎明到黃昏時分，
從日落到天黑一片。
王媽對媚娘說道：「
我供你吃來，
供你穿。
我將你養來，
為的那般？
你要出門接客，
從此別再裝嫩。
乖乖的識相，
不要觸怒老娘。
你是個聰明伶俐的人，
若要不從叫你吃頓皮鞭。」
王媽有個結拜姐妹，
人們把她喚作九娘。
她扯住王媽的衣襟，
輕聲說道：「
此女子性情剛烈，
若是把她逼死豈不折了本錢。
待我好言相勸，
使她心回意轉。」
九娘來到后樓，
只見樓門緊閉，
寧靜中透出怕人的憂鬱。
花朵也愁眉不展，
失去了往日的嬌艷與美麗。
池塘里的一汪清泉，
也失去了往日的歡笑與風彩。
一切都憂愁，
一切都壓抑。
九娘輕叩房門叫聲：「侄女！」
媚娘聽到九娘的聲音，
輕輕推開了房門。
九娘來到了樓內，
見這位姑娘的臉上，
仍帶著淚痕與憔悴。
九娘緩步走到媚娘的居室，
看見一幅細絹圖畫，
畫著一位美人，
還未曾著色，
已是淚眼婆娑。
九娘稱讚道：「
好畫！
我哪輩子也來這樣造化，
生得你這雙秀手，
也畫一幅絕世紅顏的圖畫，
為心上人獨自屏樓，
那該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媚娘輕聲說道：「
姨娘不要取笑，
今天為何如此清閑，
來我這裡開心玩鬧。」
九娘應聲答道：「
聽聞你得嘗雲雨之歡，
特來與媚娘到喜。
媚娘聽得九娘如此說話，
羞得滿臉通紅，
默默低頭只是無言。
九娘情知她害羞,
便上前一步，
將媚娘的手兒輕輕牽著：「
我的孩子，
你怎麽這樣害羞。
世上有哪個男人不沾腥？
世上有哪個男人不風liu多情？
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
不要浪費了自己的青春，
不要將大好年華白白虛擲。
現在的人勢力又尖刻，
沒有錢的生活你可曾明白？
沒有哪個男人值得你用情去愛，
生活本來就是，
一場遊戲，
一場夢。
前門迎新，
後門送舊，
張郎送米，
李郎送柴，
往來多麼熱鬧又風情，
男歡女愛，
千金身價無人能比。
享受快活人生，
此生不枉來到人世。
不要把自己弄得低微，
在姐妹中惹起許多笑話。
不如千歡萬喜，
倒在娘的懷裡。
爭得一個花魁的名頭，
也強似做個下賤的丫頭。
媚娘說道：「
我是好人家的兒女，
只是誤落煙花，
如果姨娘為我做主，
讓我從良勝造七級浮圖。
要我倚門賣笑，
送舊迎新，
寧願一死，
絕不情願。
九娘說道：「
若要從良需有志氣，
才子佳人方為絕配。
情意兩下相投，
唯願相愛永世，
才是萬全之策。
若是你執意不肯，
做娘的沒有辦法，
找一個肯出錢的主兒，
必是年老貌丑芳華已盡，
或是粗魯鄙薄狂妄之徒。
白白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到那時後悔就晚了。
若是惹得王媽生氣，
盡日毒打怎麼熬得過去。
像是掉在井裡，
怎麼也掙扎不起。
任憑你去怎麼呼喊，
只是自己白費力氣。
像你這樣的花容月貌，
無非是王孫公子、豪門貴客，
也不曾把你半點辱沒。
一來風花雪月趁著年少享用；
二來被人追星捧月獨得男人的尊寵；
三來可以多攢些銀錢過快意人生。
過個十年八載，
遇著知心著意，
風風光光地，
嫁個風liu才子，
歡歡喜喜。
姨娘與你為媒，
休要把我忘記。」
媚娘聽說，
面帶微笑也不言語。
九娘見媚娘心中活泛，
接著說道：「
九娘我說的句句是知心肺腑，
聽我良言相勸，
日後你定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或許做到一品夫人，
也未可知。
媚娘目送九娘離房而去，
心中暗自思量確實有理。
以後但有客人相見，
欣然與他風雨同歡。
賓客蜂擁而至，
再也沒有一點空閑。
每晚白銀十兩，
依然你爭我搶。
王媽得了許多銀錢，
自然歡喜無限。
可是風liu才子確只不見，
正所謂：千金易得情郎難求。
要想稱心滿意，
還要留心守候。
第三章
一個月明風清的夜晚，
浮雲不經意間遊盪。
搖曳的樹影微微地扶搖，
帶著沙沙的聲響。
溪水獨自潺潺地流淌,
有一種情感此時無處寄放。
媚娘站在窗內不覺黯然神傷，
沒有歡樂，
沒有夢想，
滿世界都是荒涼。
祈禱著今生能得到幸福，
幸福在天上飛翔，
飛翔在最遙遠的距離，
只在天上，
在那遙不可及的地方。
想要在波濤間獲得靈魂的自由，
可波濤悄悄將它隱藏。
她熱戀的愛情，
究竟在哪？
她感覺好像被擲在茫茫無邊的天涯，
憂愁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命運的冷酷無情常常讓她神傷。
歌聲與歡笑，
在酒宴上，
只有把內心的幽怨悄悄地隱藏。
媚娘啊！媚娘！
把那些痴情夢想都遺忘，
在柔腸寸斷時都遺忘，
也許愛情今生再也相逢，
在青春妙齡時吐露芬芳。
琴瑤凝望著月華蒼老，
涼夜如水般輕輕滑過，
薄薄的輕紗在晚風中吹拂，
心緒卻在孤獨中風雨飄搖。
晶瑩的淚花在眼角內閃爍，
不經意間流過面頰靜靜流淌。
輕輕的一聲嘆息，
心底憂傷像是在斷崖花畔。
紅塵的寂寞，
誰能體會女兒的心情。
風塵的姑娘，
難道就不需要有人來同情？
靜靜的思索在紅樓上面，
雙眉緊鎖彈奏一曲水波流雲。
曼妙的琴音穿越雲天，
月華的光芒隨之蕩漾。
甜蜜的夢想不再久長，
知音難尋在紅塵的路上。
高山流水弦歌雅意，
一曲憂傷讓人無盡悲涼。
低頭信手琴音繚亂，
碎玉凝泉別了無盡的愛戀。
雲袖輕拂歌聲斗轉，
千古絕唱，
風雨中有時迷茫。
凋零的花朵，
被摧殘的姑娘。
嬌柔的身軀，
微微顫抖的胸膛。
你的微笑，
你的芳香，
你美麗的容顏，
和使人神魂迷醉的一刻。
一切都彷彿是在夢中，
是一個不真實的虛幻。
媚娘的琴聲俱是肺腑之言，
聲聲血淚聲聲呼喚。
飛過流雲又轉過天際，
像一條玉龍盤旋飛翔。
又像流水含情幽怨，
如泣如訴如雨如歌。
忽而金鐵之聲錚錚淙淙，
像是狂風呼嘯山林。
忽而清麗婉轉有如黃鸝，
忽而流水潺潺有如小溪絮語。
千變萬幻的百般神奇，
涌動的韻律情意盎然。
琴聲傳揚到遙遠的地方，
飛舞著澎湃洶湧的詩情。
你的氣質，
你的容顏，
你的風采此時無限。
你的柔情，
你的傾述，
編織月夜下的一簾幽夢。
你的歌聲有一種醉人的甜蜜，
你的歌聲讓人流淚與嘆息。
你像一隻不自由的雨燕，
想要飛上自由的藍天。
但命運偏偏將你捉弄，
陷入無邊的黑暗。
誰都可以將擁有你，
誰都可以將你，
戲弄在波濤之間。
迷茫的悲哀充斥著你的心胸，
心靈的痛苦使你紅顏憔悴。
沉思間你的思想飛過天邊，
你的指尖的音樂與它相伴。
你掙不脫紅塵俗世的枷鎖，
你的心情該向誰人去述說。
茫茫的雲天月華暗淡，
人世間的噩夢讓青春年華隕落。
在凄迷的風雨中徘徊，
眼前的景色是一片凄涼。
琴弦忽斷，
琴瑤黯然神傷。
她用衣袖拭了一下眼淚，
帶著失望回到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