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後事
一行人一直找到深夜才回到宗門。方殊渾身上下也因為出汗,濕透了,被寒風一吹,刺骨冰冷,只是他渾然不覺。王源生性木訥,能說上話的也只有幾個朋友而已。
「唉,我真是的,早先幾日,我就應該發現他今日不對頭了,沒有好好開導開導他……」方殊筋疲力盡地往自己的卧房走去。路過王源的房間時,猛地發現——王源的屋裡燈竟然是亮的!
啊!怪不得找不到他!原來他已經先自己一步回來了!
方殊興沖沖地往他的房間走去:「王源!王源!你回來了怎麼——」猛一推門,卻發現裡面的人不是王源——
「張成師兄?你們怎麼在這裡?」方殊眉頭一皺,往地下看去,只見各種雜物被翻得散落一地。獲得內院大比第三的張成和其他幾個人正翻箱倒櫃,不知在找什麼。
張成先是一慌,馬上又鎮定下來:「王源師弟意外離世,我們幾個特意來替他整理遺物……」
方殊大怒,指著滿地狼藉喝道:「你們就是這麼『整理』的?」
倚仗著內院第三的張成在,同行的一個人將自己手中的書冊猛地往方殊腳邊一砸:「是執事的五師兄允許我們來的!我們怎樣整理,管你屁事!」
「都他媽給老子住手!」方殊正要作色,看到他所丟書冊的封面,連忙撿起來拍去上面的灰泥,氣憤道:「這可是王源的心得筆記,他看得比命還重要!你竟然就這麼亂扔!」
王源識字不多,每回要是聽師尊、師兄講解修行的法門,就用炭筆繪畫了相關的圖形,經常拿出來翻看溫習。
「哦,原來是王源的『絕學秘籍』哦!我看都是些小人畫,還當是小孩子的鬼畫符呢!」那人嘻嘻笑道,然後臉一板道:「王源是什麼修為水平,我們誰不清楚?他這『心得筆記』,我看他也沒學到什麼東西嘛,這要是被外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們遏雲宗就是教人小孩子畫圖畫呢!」
另一人叫道:「師兄何必與他多廢話——方殊,我告訴你,王源別說現在已經掉山崖死了,就算他沒死——憑他現在在內院大比中一敗塗地,排名墊底——他還好意思住在內院弟子的住所?我們把他這一屋窩窩糟糟的雜碎東西清出去,才好讓那些真正有修為的弟子居住,免得有些人占著茅坑不拉屎!」
方殊氣得渾身發抖:「好你個顛倒黑白!我告訴你,王源一天沒被找到,這就仍然是他的房間!不需要你們的『整理』,我謝謝你們的好心了!他的東西,你們從哪裡拿的,就放回哪裡去!今天你們要是不把王源的房間收拾成原樣,你們幾個誰也不準離開!」
「嘿,你還真是可笑?我們想走,你還能留得住嗎?」
「就是!勸你少管閑事!否則,張成師兄也在這裡,可是要為我們主持公道!」
這幾個人的修為比之王源也強不到哪裡去,現在這般有底氣,原來是依仗著新近在大比中出盡風頭的張成。
只是張成現在在內院不可一世,都說有希望被師尊收為入室弟子,就算是執事師兄讓人來清理王源的房間——還要勞得內院第三的大駕嗎?
「張成師兄,想不到你也有『閑心』來幫王源整理房間啊。」方殊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剛剛進門的時候,張成也翻得起勁。王源家貧,卧室也沒多少東西,可以看出他們已經里裡外外翻過不止一遍了。
張成哼道:「張成也不是身份有什麼不同,既然是執事師兄吩咐,自然遵命……」
方殊搖頭:「我看未必……」打量著他們,心思一動:「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打這種主意!」
張成色厲內荏:「你明白什麼?」
方殊冷冷道:「當年王泉師兄名震宗門,與大師兄堪稱一時瑜亮,他的修為深不可測,進益一日千里,都說王泉師兄有不為人知的修行法門。只是他已經死了——你們一定是想,王源是王泉師兄的親弟弟,王泉師兄會不會留了什麼東西給王源——是什麼秘笈呢,亦或是神兵寶器?你們想得到的,不外乎於是吧?」
「胡言亂語!」張成大叫道,反而暴露了他的心虛:「我何等身份,回去覬覦王源這種貨色的東西!方殊你不要因為王源師弟死了就對我們胡攪蠻纏,又不是我弄死他的!——快閃開,今日是整理不得了,明日執事師兄問起,別怪師兄以實情告之!」
「明人不說暗話!張成!你們好狠的心!王源生死不明,你們絲毫不關心同門師兄弟就罷了!還想搜刮他的遺物!厚顏無恥至此!我方殊,恥於與你們並稱『同門』!」
「胡言亂語!胡言亂語!——各位師弟作證,這方殊屢次出言重傷與我們,我屢次避讓,免傷同門和氣!哪知這廝變本加厲,苦苦相逼——」
方殊叫道:「怎麼,你還想對我拔劍不成?」
張成不答,可是手已經蹭的一聲拔出長劍——
「人有魂,兵有魄」!長劍上一道凌厲的「劍魄」像閃電一樣向方殊劈過來,方殊大吃一驚,沒想到張成竟然真的向他下手——可是手中沒有兵刃,連忙閃躲。張成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道有一道劍魄憑空砍向方殊——在方殊的身後的牆上劈出了一道有一道深深的劍痕,緊接著,就出現一聲鈍聲——劈中了方殊的左臂。
張成見狀一笑,快步向前就要一劍刺穿方殊的胸口。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聲音:「亥時已到!各房子弟可有未曾安寢的?」
張成劍勢一滯,旁人提醒道:「張成師兄,是七師兄在查房——」
張成示意他不要作聲,眾人都摒住呼吸,過了一會兒,聽到七師兄的腳步遠處去了。
「方殊,今天且放你一馬,明日我若聽你在內院嚼舌根,別怪我不講同門之誼!——我們走!」張成也不理會方殊被他的劍魄劈中倒地,招呼幾個人匆匆地從大門出去了。
方殊按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左臂,疼痛不已,又想起前些日子,明明王源已經在校場向張成認輸,可張成仍然不依不饒,將他拍翻在地——差點耳朵也打聾了!心裡大恨:王源!只恨我技不如人,就是想為你出一口氣,也不可得!是,你修為低,又怎樣?
修為低,就沒有尊嚴嗎?
修為低,就要由著他們欺負嗎?
修為低,為何在一些人的眼中,一條生命,竟然是如此的輕賤?
想到這裡,方殊忍不住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