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二章 浮雲泱泱
月影悵悵,浮雲泱泱,琅風閣內,那美如璞玉翩然清逸的男子雪袖輕動,提筆落腕,在宣紙上留下濃淡相宜的筆墨。
「王爺,白府二位公子到了。」辛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請。」溫潤之聲淡定從容,眉心深處卻似有萬千心緒。
白天雋、白季青跟在辛州身後邁入琅風閣,屋內燈火通明,溫暖如春,兩盞精美的琉璃盞擺放在寬大的鎏金藤枝紫檀案上,一旁落地的紫銅青鶴鼎中燃著氣味宜人的龍涎香,彷彿瞬間驅散了這個冬日的寒冷和肅殺。
「賜坐。」一襲銀灰色便袍的林伊人並未抬頭,依舊不疾不徐畫著畫。
「多謝王爺。」白天雋、白季青依次落座。
「白姑娘的事,是本王放出的消息。」林伊人淡淡道。
「王爺是指……」白天雋眸光爍爍,略有遲疑。
「本王只是未料到,此事陰差陽錯,竟與牧塬王庭長公主的事攪和到了一起。」林伊人端詳著畫,將筆在筆洗中輕輕涮了涮。
「這麼說,市井中關於羽闌的流言,果真與翯王府有關?」白天雋蹙眉道。
「不錯。」林伊人神色淡淡,好似不過與白家二人賞月談天一般。
「林伊人!」白季青面色鐵青拍案而起,「枉我一心信你,不想你竟是這般重利輕義的小人!」
「放肆!」辛州厲喝拔劍。
「季青,不可在王爺面前造次!」白天雋低聲喝道。
白季青額角青筋暴起,恨恨落座。
「本王今日叫二位前來,是有一事相請。」林伊人將毛筆放在筆架上。
「不就是退婚嗎!」白季青咬牙,「為了攀附牧塬王庭的長公主,就犧牲羽闌,我白府固然凋落,也不是硬要賴著翯王府,王爺又何必煞費苦心,毀了我妹子一生清譽!」
「季青!」白天雋再次喝道,「此事羽闌已有主張,你這個做二哥的,莫非還沒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有遠見!」
白季青攥了攥拳,強自壓回了滿腔怒火。
「婚是要退,」林伊人神色自若從案後走出,「但本王所請之事並非退婚,而是要白府與鍾府聯姻。」
「鍾府?」白天雋狐疑,「此事……此事與鍾府有何關係?」
「白府和鍾府沒有關係嗎?」林伊人唇角微勾,撩袍入座,「本王怎麼聽說,鍾閣老的曾孫鍾尚文在聽說蘭茵公主的流言時出手打了人,而且,似乎早年鍾閣老與令尊的交情也算不錯。」
「鍾閣老的幺子與家父曾有袍澤之誼,其長媳又是家母的遠親,故而早年鍾府與白府有些往來。」白天雋道。
「這麼說,蘭茵公主若是嫁給鍾尚文,入府後的境遇應當也還不錯。」林伊人道。
「鍾……鍾尚文……」白天雋愕然。
「三個時辰前,本王在城外的一處廟宇中,與鍾尚文一同喝過茶。」林伊人端起茶盞,唇角若有若無噙了一絲笑意,「鍾尚文對蘭茵公主情根深種,因此對本王頗有些不敬。」
「王爺,」白天雋倉皇起身,「鍾尚文與羽闌不過是兒時的玩伴,二人絕無私情,還望王爺明查。」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林伊人戲謔看著白天雋。
「這……」白天雋一時語塞,頓時額間見汗。
「王爺,」白季青急道,「鍾尚文屬意羽闌是沒錯,可羽闌心裡整日記掛著父親的冤屈,哪兒有那些個小女子的心想。」
「鍾尚文模樣好、家世好,心志高遠,談吐不俗,性子是執拗了些,但對蘭茵公主情真意切,也算難得。」林伊人淺淺抿了口茶。
白天雋和白季青面面相覷,不知林伊人究竟藏著什麼心思。
「烏蘭綺長公主入城和本王束腰上海棠花開,都是牧塬王庭右翼王和太子府作祟的結果,」林伊人放下茶盞,「此事目的有三,一是破壞翯王府與白府的關係,二是破壞本王與五皇子的關係,三是讓皇上認為翯王府有私通牧塬王庭之嫌……照如今的情形來看,這陰謀倒是樁樁件件都得逞了。」
「王爺的意思是,咱們誤會王爺了?可王爺方才分明親口說,關於羽闌的流言是您這兒放出去的。」白季青不解道。
「本王放出那消息,是為了避免蘭茵公主捲入之後的是非……」林伊人頓了頓,「本王不會納烏蘭綺長公主為妃,但不娶長公主的理由,絕不能是因為令妹,否則,烏蘭綺長公主的顏面何在,牧塬王庭的顏面何在,一旦牧塬王庭為此發難,已經風雨飄搖的白府,又該如何在筱安立足?」
「說到底,還不就是為了退婚。」白季青掃了一眼紫檀案上的宣紙,雲容月貌,玉骨仙姿,宣紙上影影綽綽畫著一個纖細清靈的少女,遠遠看去有些眼熟。
「說到底?」林伊人微微揚眉,「說到底,本王願助白府為白顯將軍雪冤,而你兄妹三人,則需要助翯王府與鍾府結盟。」
這是林伊人頭一次明明白白將力挺白府的話擺在檯面上,白天雋、白季青神色頓喜。
「王爺之前說,想要白府與鍾府聯姻?」白天雋道。
「不錯。」林伊人頷首,「此前區區一首童謠讖語,便破壞了翊皇子府與鍾府的聯姻,可見鍾閣老再謹小慎微,也依舊得不到皇上的信任。鍾閣老年歲漸長,倘若一味退避三舍,今後其府中情形與白府又有何異?」
「可如今這流言……」白天雋囁嚅,「鍾閣老又怎會答應鐘尚文與羽闌的婚事呢?」
「流言終究是流言,蘭茵公主乃是皇上名正言順的義女,他一個小小的鐘尚文能夠娶到令妹,已是攀龍附鳳了,此事你二人不必擔心,只管在府里等消息便是。」林伊人道。
「多謝王爺,」白天雋歉然起身,「之前是我兄弟鼠目寸光,錯怪了王爺。」
「若論見風使舵的本事,鍾尚文比你二人可高出不少,當本王對他說,忍一月之辱,得白羽闌為妻時,他可是立馬轉了臉,對本王噓寒問暖起來。」林伊人說著瞥了白季青一眼。
「王爺,」白季青乾笑兩聲,「方才進府時,我瞧見廊前階下還有些余雪,要麼一會兒我去鏟鏟雪。」
「如此就有勞二公子了。」林伊人撩袍起身,捲起案上的畫卷,「記住,經此一事,翯王府與白府明面上再無瓜葛。」
「是。」白天雋躬身,「白府會竭盡全力助翯王府與鍾府結盟,今後我兄弟二人一切皆以翯王府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