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八章 玉壺

「還是先給小扇喂葯吧。」言緒的聲音從裡屋傳出。

「也好。」林伊人朝萱娘示意，萱娘略略猶豫，退出了憐卿小築。

玉影披霜，暗灑幽香，林伊人從酒壺中倒了一杯酒，在指尖輕輕摩挲，憐卿小築內寂寂無聲，言緒沒有再說一句話，林伊人也始終沒有邁入裡屋。

他與他，皆坐擁凡人難以企及的權勢，安富尊榮，貴不可言，卻依然是這世間最孤單寂寞之人，父亡，母毒，深愛谷小扇，卻無法與其攜手一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帶著滿心傷痕離去，何其相像？只是，言緒至少知道谷小扇的心意，而林伊人，甚至從未聽谷小扇說過一句她心中有他。

她的心中可曾有過他？林伊人垂眸飲酒，四肢百骸再次感到陣陣暖流，口中卻半分醇香也嘗不出。

不一會兒，萱娘端著一個玲瓏剔透的精巧玉壺走入屋內，身後跟著祁境和辛州。

「王爺。」祁境與辛州面上皆有戒備之色。

「給言公子送進去。」林伊人淡淡道。

「是。」萱娘正要進屋，卻被祁境不懂聲色攔下，「萱娘，我來吧。」

林伊人抬眸看向祁境，相比起氣色慘淡的言緒，祁境神清氣爽、容光煥發，哪兒有半分遭受反噬之力的痕迹？這血影神功連查緙遲都駕馭不了，為何在祁境身上卻如此水乳交融，毫不相悖呢？

「還是給我吧。」林伊人起身接過萱娘手中的玉壺。

「王爺。」祁境欲言又止。

「去把言公子的晚膳端進來。」林伊人說著轉身朝裡屋走去。

祁境和辛州信不過言緒，正如同郝鷹和暖羽信不過林伊人，諄國與偃月國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但在谷小扇的事上，林伊人信任言緒。

裡屋沒有點燃火燭，一顆夜明珠放在谷小扇的枕畔，散發著幽幽清冷的光，錦帳前，言緒的背影瘦削而寂寥。

「她的脈息很平穩，但實在太弱。」言緒道。

「比起沒有脈息時已好了太多。」林伊人將玉壺遞給言緒。

言緒看了看玉壺，造型優美，不過拳頭般大小，乍一看與一般酒壺別無二致，但壺嘴卻小到極致，似乎根本無法倒出酒來。

「小扇怎樣才能順利嫁入簡府？」言緒輕輕扶起谷小扇，接過林伊人手中的玉壺。

「皇上賜婚，」林伊人靜靜看著斜倚在言緒懷中的谷小扇，「唯有如此，簡府上下才沒人敢找她的是非。」

「賜婚？」言緒蹙眉，「你不是說，曄帝並不希望簡府與朝堂扯上關係嗎？」

「小扇和呂府有親眷關係，與小扇被皇上賜婚是兩回事，前者會令外人誤會簡府與翊皇子府暗中往來，而後者，不過是彰顯曄帝恩德罷了。」林伊人道。

「你是說……」言緒沉吟。

「小扇曾在沉溪嶺為我擋下一刀，僅此一樣便足夠邀功請賞，更何況她不過是一個江湖女子，身份家世皆無可依仗之處，皇上賜婚不僅恩高義厚，而且心中有數，此事豈非水到渠成之舉。」林伊人道。

「曄帝聽聞小扇不惜性命去救王爺，自然清楚你二人關係非比尋常，既然如此，他為何不會懷疑，王爺今後與簡府過從甚密？」言緒道。

「情緣並非姻親，若是在皇上看來，小扇為我擋下一刀乃是情緣，那麼當她嫁入簡府後，簡府豈不是愈發該與翯王府保持距離才對？」林伊人道。

「也是，」言緒冷笑，「如此一來，也合了覃貴妃的意，的確算得上兩全之法。」

「有皇上賜婚，簡府上下絕不敢怠慢小扇，有簡景然相護，今後小扇想必能夠過上她想要的日子。」林伊人彷彿沒有聽出言緒口中譏諷之意。

「兩珠融盡，歷時兩載……」言緒將壺口微微朝下，一滴晶瑩的玉液輕輕滴落在谷小扇蒼白的唇間，「也不知她何時會醒來，待她醒來，指不定簡景然早已另有心儀之人了。」

林伊人沉默點燃燭火……能夠有這兩年後的期許，於他而言已是萬般幸事，無論她心中是否有他，至少他已擁有與她之間的許多回憶。

「王爺。」宗櫟焦急地聲音突然從憐卿小築外傳來。

「什麼事，這般大呼小叫的？」萱娘推開門。

「五皇子在琅風閣里，說是讓王爺去見他。」宗櫟道。

林伊人不覺蹙眉……林子衍每次來翯王府，都是風風火火在各處院子里找林伊人，從未擺過皇子的架勢讓林伊人去見他，今日這一出，未免也太過反常了。

「五皇子？」萱娘疑惑，「今日五皇子不是去夏府觀禮了嗎？」

「這……五皇子的面色很是難看，王爺還是趕緊去瞧瞧的好。」宗櫟喏喏道。

裡屋內，又一滴玉液滑入谷小扇口中。

「我過去看看。」林伊人正要朝外屋走去，只聽言緒在身後道，「你平日也這麼喂她？」

「多數是萱娘在喂她。」林伊人腳步一頓，迴避了言緒略帶敵意的問話。

「一會兒，我要帶她走。」言緒道。

「走？！」林伊人猛地轉身。

「還有藥酒，王爺也得交給我帶走。」言緒波瀾不驚地給谷小扇喂著酒。

「世子有話不妨直言。」林伊人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王爺信不信，這世間，有時候會發生一些機緣巧合的事。」言緒淡淡道，「譬如，王爺在絳雪閣被我所傷，我來到了翯王府，恰巧五皇子也來了翯王府，而如今，翯王府周圍遍布了夕泠宮的人。」

「夕泠宮？」林伊人心中一沉。

「夕泠宮的風使、申允芃的父親死在王爺手中，王爺莫非忘了？」言緒意味深長看了林伊人一眼。

「那紅珠不是你從申允芃手中奪來的？」林伊人眸中掠過精銳之色。

「在楓清山，我的確有意奪取紅珠，但申幽桐在側，我與申允芃這一戰豈有得勝之理？」言緒道。

「恰逢我師兄、師姐出現，你便與夕泠宮達成了交易？」林伊人薄唇緊抿。

「我需要用骨仙草炮製的藥酒救小扇，申允芃也需要用那藥酒來對抗血影神功的反噬之力，小扇、申允芃和藥酒若是能安置在一處，豈非更好些？」言緒道。

「世子為何不擔心今日帶走小扇后，申允芃會獨佔藥酒？」

「因為他與小扇共享藥酒，夕泠宮才能夠得到最大的利益。」

「這麼說，偃月國與夕泠宮結盟了？」林伊人冷道。

「王爺睿智，言某不過寥寥數語，王爺就猜出了大半。」言緒平靜道，「在楓清山，我與申幽桐達成交易，只要她願交出紅珠和骨仙草服用之法救治小扇，我便會從翯王府帶走骨仙草炮製的藥酒交給申允芃。」

「先舍后得，申幽桐不會那麼蠢。」林伊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