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破記錄
那個下午我們仨在席夢思床上躺了近半個小時。電風扇吹出來的風將熱氣吹散了,也將郝珺琪做夢的感覺吹走了。
我們都覺得很幸福。是一種很滿足的感覺。郝佳夾在我們中間竟然睡著了。
如果不是郝珺琪想起做飯的事,我們還會繼續躺下去。
我們一起走去廚房。郝珺琪用電飯煲淘米,我則蹲在地上擇菜。郝珺琪炒菜,我則配合著遞給她油鹽醬醋。
郝珺琪一個勁地催我去客廳看電視,但我沒有答應。我很喜歡和郝珺琪一起做事的感覺。如果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我會和郝珺琪一樣有做夢的感覺。
我需要的是呆在郝珺琪身邊。看見她的身影,聽清她的聲音,如此一來,做夢的感覺才會轉為真實的感覺。
因為,十八年足以將真實幻化為夢境。
吃過飯後,因為周六晚上是徐小柔唯一一個沒有晚自習的晚上,我們四個出門逛商場,購物,散步。
很多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家四口,向我們投來很羨慕的眼光。
無論是在商場里,還是在街道上,徐小柔都帶著郝佳。郝佳成了她的跟屁蟲。這都源於徐小柔給郝佳買了好幾樣玩具。
徐小柔的活絡也許就體現在這裡。
這樣,我和郝珺琪便可以很愜意的交談。
中途母親又來電話,我說了幾句之後便讓郝珺琪和母親交流。卻不料這個電話整整打了二十分鐘。
他們彼此都有太多的話要說。
以致於郝珺琪把手機還給我的時候,我能清晰得感覺到手機電板發燙。
郝珺琪眼裡又一次蓄滿了淚水。
「沒事了。」我勸慰郝珺琪。
郝珺琪點點頭,「我也知道一切都過去了,可是……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還是忍不住流淚。甚至一聽見嚴老師的聲音就想流淚。」
這叫睹物思人,觸目傷懷。
「經歷了太多的人往往變得脆弱。」我說。
「是啊。這些天流的眼淚不比那時候少。」
「等大家都見過面,等敘舊一類的事情都做完了,也就不會這麼傷感了。」
「哥什麼時候會回華安?」
「怎麼?」
「我想去看望嚴老師。我也該去拜望他們了。」
「你想去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不過有一點挺奇怪的。」郝珺琪話題一轉。
「哪一點?」
「我剛才也和鄭老師說了幾句話,我感覺他心情挺沉重的。尤其我說和哥住一起,他足足沉默了半分鐘。我總覺得他有什麼顧慮。」
「會有什麼顧慮?人年紀大了,再加上有慢性病,心情難免不好。」我說。可是我心裡卻是一凜,郝珺琪的感覺和我的感覺一樣!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情讓父親對我和郝珺琪相處顧慮重重呢?
父親其實並不排斥郝珺琪。他特意到陽江來看望郝珺琪,還因為郝珺琪經濟困難而私下裡給她一筆錢,要是排斥的話,怎麼可能會有這些行為?
這真是一個讓人猜不透的迷。
……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回想昨晚能當面向郝珺琪說晚安,心裡仍舊充盈著幸福感。
郝珺琪和徐小柔在衛生間一起洗衣服,互相說著什麼。郝佳還躺在席夢思上,但也已醒來。她在做著屬於她的遊戲。
一切都那麼美好。
吃過早飯,我先將徐小柔送到陽江一中,然後將郝佳送去幼兒園,再將郝珺琪送去民政局,最後去醫院。
時候尚早。我坐在辦公桌前翻看了會兒王浩寫的病情記錄。
看完病情記錄,我去了趟衛生間,回來時,我發現金儒生在我們辦公室。
「這麼早,金主任。」我主動打招呼。
「我正找你呢。」
「有事嗎?是不是又安排我們吃大餐?」我們把病人家屬偶爾請我們醫生出去吃飯叫吃大餐。
「是臨時有變動。人大主任夫人的手術院長還是讓我來主刀。」
「哦?」我非常詫異。這種臨時換主刀的情況在外科不是沒有,但是發生在我身上是幾乎沒有。
「院長本想親自打電話給你,但怕電話里說不清楚,便叫我一早過來和你解釋。」
「我聽從院長安排。」我說。可我心裡說不出有多失落。不說我為此做了多少準備,就像前面所述,主要是我對這個手術我有太多期待。在縣級醫院,這樣的實踐機會實在太少了。
毋庸諱言,一個外科醫生的臨床經驗的積累靠的就是大量的實踐。
「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有疙瘩,」金儒生看清了我的內心,「但不瞞你說,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所以昨天院長說讓你來主刀,我肩上一下子輕了不知多少。我真的沒什麼信心。」
「這一點您就不要謙虛了,」我感激地看著金儒生,「從某個角度講,您都可以算得上是我的老師了。您沒有信心,我們科室里就沒有誰有信心。」
「不,起航,我不是謙虛,」金儒生拍了拍我的肩,「我說的是心裡話。在這一類手術上,你比我更有悟性。」
金儒生說的這一類手術,指的是那些過於複雜的大手術。
「但是我推不掉,」金儒生接著說,「聽院長說是人大主任女婿的意見,一定要我主刀。在這種事上,院長只能聽家屬的。」
「人大主任女婿,是個什麼人物?」我問道。
「我不是很清楚。聽說是城管大隊的副隊長,人大主任就一個女兒,對女婿的意見非常在意。還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金主任,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去查房了。」
「行。」
金儒生走出辦公室。我在位置上坐了好一會兒,待平復好了心境,方才去病房轉轉。
人大主任夫人手術約定的時間——9:00鍾很快就到了。相關人員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去。
我閑適地坐在辦公室里,無聊地翻著病人記錄冊。遇有病人家屬進來問詢,我很有耐心地解答。王浩坐在我對面。
「老師,院長做出這種安排實在是有欠考慮。」王浩替我抱不平,「明明在這個手術上最有把握的是你。我真擔心金主任手術下來會有很大的負面因素。」
「這是病人家屬的要求,不是院長的意願。」我說。
「但是,院長有決定權呀。他應該站在病人的角度思考問題。」
「話是這麼說,」我說,「但王浩你要曉得,社會是一個很複雜的群體。院長其實非常難做。很多時候,家屬的意見必須擺在第一位。」
「可我還是替老師感到委屈。」
「算了。我相信金主任會把握的好。」
我這話尚未說完,一個護士匆忙進辦公室,「快,鄭一刀,快!」護士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事?」我即刻從位置上站起來。
「趕快去手術室。趕快。」
「有什麼狀況嗎?」我預感到人大主任夫人的手術出了狀況。
「別問為什麼?趕快隨我去手術室。」護士徑直來拖我的手臂。
我隨護士快速去手術室。在更衣室我做好了所有的消毒工作,然後走進手術室。
我看見無影燈亮著。患者的腹部已經被打開了。金儒生愣在那裡。
若干人等都焦慮萬分。
走進患者身邊,由患者的狀態我立馬明白是金儒生沒法動他的刀子。
也許是金儒生被病人的狀態嚇住了。
見我進手術室,金儒生立即讓出位置來。我走到患者跟前,病人的狀態與當年我臨床觀摩的狀況非常相似。胃端那個腫瘤差不多有3厘米的直徑。
金儒生很可能是被這個腫瘤驚住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腦海里回想著二附院那個有著精湛技藝的外科醫生的一舉一動,再結合我幾次對這個手術的揣摩,我很快找到了感覺,然後果斷出刀。
大家非常默契地配合著。
65分鐘之後手術結束。
比二附醫院那個外科醫生的傑作所花的時間還少5分鐘!
當助手將患者的道口縫好針之後,我暗自驚喜。能夠比二附醫院那個外科醫生做同類手術所花的時間還少,這是我想不到的。
要知道,當初我和艾貞子是多麼敬佩那個外科醫生。他簡直就是我們今後行醫的標本。
誰想到我破了他的記錄呢?
當然,已經過去五六年了,也許那個外科醫生已經刷新了自己的記錄。
但是,就算這樣,我同樣感到自豪。
又是一片讚譽聲。
金儒生和我一直討論到外科醫生辦公室。金儒生之所以不敢動刀,最終還是信心問題。不是技術問題。
是在精神層面,院長和家屬都給了金儒生很大的壓力。
當然,病人惡化的狀態也是一個方面。
「起航啊,你今天可是救了我呀,」金儒生一直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真的,打開患者的肚子的那一刻,我腦海里一片空白。就像實習老師第一次走上講台腦子裡忽然一片空白一樣。」
「一定是壓力太大了。」我說。
「對啊。我就感覺肩上有千斤重擔。只要還是不自信。縮手縮腳。」
「是啊,您不是經常告誡我嗎?外科醫生最忌諱的是縮手縮腳,不想您自己也犯了這個毛病。」
「確實如此。人一旦失去了自信,做什麼事情都沒有了把我。而這個病人又如此特殊,我怎能不感覺壓力山大。」
「我理解。我就一點壓力都沒有。」
「是啊。這就是你比我優秀的地方。我需要的就是你的鎮定和自信。」
「您過獎了,金主任。」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