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9章 輸贏勝敗如水勢
李乘風驚愕的看著身後這個皮膚黝黑的男子，心中暗自覺得奇怪，莫非這是黑蛋的哥哥？
老婆子瞧見這個挑著擔子的男子也是一愣，隨即又看向滿臉尷尬的李乘風，她也來不及說啥，立刻便抱住了眼前挑擔的男子，嚎啕大哭道：「我的娃兒啊，你沒事就好。」
這男子也是滿臉尷尬，他拍了拍懷裡面的老婆子，道：「娘，我這不是好好的么？」說罷他對李乘風怒目而視。
老婆子這回反應過來了，她也扭頭朝著李乘風怒目而視：「你這殺千刀的，為啥咒我家兒子？」
李乘風尷尬一笑，道：「興許是認錯人了。」
老婆子還要再說什麼，一旁忽然有人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在她身旁耳語道：「你瘋啦！這可是修士老爺！！」
老婆子一個激靈，再仔細一瞧，果然，穿著修士長袍，身邊還站著兩個身穿修士長袍的年輕男子正對她他們母子兩怒目而視。
老婆子立刻便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老婆子眼瞎，冒犯了修士老爺，該死，該死！」
一旁皮膚黝黑的挑擔男子也滿臉漲得紫紅，跪又覺得憋氣，不跪又著實驚恐，直等到一旁的老婆子將他一把拉下，按著他的頭往地上叩去，他才順勢跪了下來。
剛要磕頭，李乘風便將他攔了下來，他苦笑道：「是我疏忽，才有這誤會，兩位快請起來。」
李乘風將兩人攙扶起來，才出口對那男子問道：「你也叫黑蛋？」、
這男子見李乘風神情和善，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道：「是啊，這附近都知道我叫黑蛋呀。」
李乘風道：「還有其他叫黑蛋的么？」
旁邊之前攔住老婆子的那名男子忽然開口道：「這裡叫黑蛋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咧。」
李乘風瞧了他一眼，見他除了瘦骨嶙峋，倒也沒有其他特異之處，便道：「為啥這裡這麼多叫黑蛋的？」
這瘦子笑道：「好叫修士老爺知道，咱們這南方天天太陽都毒得很，咱們又是賤命，一天到晚風吹日晒，那能不黑么？再一個大將軍要打仗，從南邊各州四處拉人，叫黑蛋這賤名的，自然便多了。」
李乘風這才恍然，他將自己認識的黑蛋跟眼前幾人描述了一遍，道：「你們認識這個黑蛋么？」
這個瘦子顯然在這裡算是小半個地頭蛇，他聞言頓時沉默下來，臉色有些不好看的說道：「認是認識，只是修士老爺認識想要找他的老娘，只怕就找不到了。」
李乘風肅然道：「一定要想辦法找到！不管她在哪裡！這撫恤金，我一定要送到她手上！」
這瘦子嘆了一口氣，道：「這老人家怕是沒這麼好命了，他兒子偷偷跑去當兵后，老婆子便一天到晚的想念兒子，隔三差五的便坐在門口流淚，眼睛都哭瞎了。後來遂州著了災，她便跟著咱們一塊逃難到了這裡，接受大將軍的救濟，可老人家身子骨早就因為想兒子而熬壞了，到這裡沒多久就得病死了。」
趙小寶和韓天行也是面面相覷，兩人都覺得心中難受。
李乘風更是大驚：「死了？」
瘦子點了點頭：「死了咧。」
李乘風道：「埋哪兒了？」
瘦子苦笑道：「大傢伙在這裡都是賤命一條，哪裡還顧得上有地方埋？那一陣死的人多，官老爺怕生瘟疫，所以只要死了就立刻被人拉走燒啦！」
李乘風聽得呆若木雞，心裏面沉甸甸的，胸口更像是有一塊巨石壓著，悶得心慌，他答應了黑蛋要將撫恤金送到母親手中，現在卻是再也不可能完成他的遺願了。
過了一會，李乘風才道：「那她還有其他子女嗎？」
瘦子搖頭道：「若是還有，就不會因為兒子跑去當兵把身子都哭壞啦。」
李乘風一陣唏噓，懷裡面揣著黑蛋的撫恤金卻覺得揣著一塊燒得滾燙的石頭，他只得取出一些碎銀，先謝過了眼前這三人，自己帶著趙小寶和韓天行在這災民區漫步。
此時所見，滿目都是瘦骨嶙峋的難民，到處都是哭嚎的寡婦，哪怕是有當街哺乳的孕婦漏出的***也是乾癟得如同一塊破布袋，趴在上面的娃兒努力嘬著，卻嘬不出什麼奶來，只得哇哇大哭。
這裡大多數的人眼睛裡面都沒有什麼光彩，哪怕是大勝的消息傳來，都無法刺激到他們，他們像是已經被鬼神收割走了魂魄，成了一群只有生存本能反應的行屍走肉。
趙小寶和韓天行越走心情越是沉重，這樣走出一條街去，趙小寶忍不住道：「少爺，我們回去吧，這裡實在太滲人了。」
「滲人？」李乘風低聲喃喃著「是啊，這裡實在太滲人了。」
韓天行也不寒而慄道：「幸虧這一仗，我們贏了！否則，大齊，危矣！」
「贏了？我們真的贏了么？」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三人一驚，回頭看去，卻見高勝寒似笑非笑的站在三人身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高勝寒此時穿著一件普通的軍官服，身後跟著兩名身穿黑色長袍的修士，他對身後保護他的這兩名修士擺了擺手，自己走到李乘風跟前，微微笑道：「是什麼讓你們覺得，這一仗是我們贏了？」
韓天行有些不服氣道：「這一仗徹底打得傀器國和第戎國沒了再戰之力，怎麼就不是贏了？」
高勝寒嗤笑一聲，他用目光一掃周圍：「你覺得，我們就還有一戰之力了？」
面對眼前這樣的慘狀，韓天行頓時沉默不語。
高勝寒道：「只能說，我們傾盡全力打完了這一仗，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的確贏了，可如果我們真的認為我們就是徹底贏了，那就是太天真了！」
李乘風聽出高勝寒話裡有話，便道：「還請軍師指點。」
高勝寒道：「戰爭結束了，還有談判，如果談得不好，很有可能戰場上贏來的東西，回頭就會都輸回去。」
說著，他深深看了李乘風一眼：「馬上你就要回到神京了，那裡是一個比這裡的戰場更可怕百倍的地方！因為在那裡，你不知道你的敵人究竟是誰，你更不知道你的朋友究竟是不是你的朋友！」
李乘風越聽越覺得這句話不對勁，他追問道：「軍師這話是什麼意思？」
高勝寒意味深長的說道：「李爵爺比我更清楚。」
李乘風還要再說話，高勝寒卻已經開始送客：「好了，我軍務繁忙，就不送李爵爺了。」
李乘風出了大帳，韓天行滿頭霧水的問道：「師兄，他在打什麼機鋒？」
李乘風面色凝重的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次回京，只怕迎接我們的不止是鮮花與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