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下著大雨,她在他懷中,壓抑了不知多久的眼淚通通從身體里傾瀉而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雨勢滂沱,約莫在兩炷香過後才停下來。
孟雲卿哭累了,就趴在他肩頭睡過去,也不清楚後來的事情。
孟雲卿醒來後,只覺頭有些發沉,窗戶外透進來的陽光有些刺眼,她伸手擋在眼前。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裡並不是野郊,不是她和段旻軒受困的地方。
「段旻軒……」孟雲卿下意識坐起。
口中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才發現屋內無人,她則置身在床榻上。
身上的衣服是乾凈的,就連床榻上的絲被也是上好的,這裡不是她在瑄方院的房間,房內的布置也中規中矩,更像是他們一路從燕韓到蒼月住過的驛館。
她和衣而起,只覺得身上有些酸痛,但仍勉強能撐起身下床,尋了鞋子穿上。
待在山洞時,她的高燒雖然退了,等出了山洞後又一直淋雨,眼下怕是還燒著。
她感到有些渴,翻開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杯水,狼吞虎咽地一飲而盡,她是當真渴極了,等她又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段旻軒才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醒了?」
她點頭道:「這是哪裡?」
「衢州城。」
衢州城?孟雲卿很是意外。
原來那日暴雨停歇後,衢州城這邊派出衙役搜尋倖存之人,剛好在山洞附近發現他們兩人,段旻軒便帶上她,同衙役一道回了衢州城,住在驛館內。
因著前幾日的滑坡,衢州城和莊子那頭的道路中斷了,莊子那頭來尋他們的人過不來,他們也暫時回不去,好在還有信鴿,他便給孟老爺子報了平安。
這一路多是懸崖峭壁,路疏通起來並不容易。
孟老爺子急著來看他二人,因著宣平侯府的關係,所以衢州城這邊調集了不少人手,連周遭的縣城也來了不少人,應當能在五六日內搶出一條路來。
那日她淋了雨,高燒不退,一連昏睡了三日之久。
大夫施了針,又一直給她服藥,到昨晚半夜她的高燒才退去。晨間時,大夫又來把脈,開了幾副方子讓驛館的廚房去煎,剛才又來施了一次針,她的臉色便和緩了許多。
段旻軒先前便是跟著大夫去了。
她竟然睡了三天?孟雲卿心中駭然。
段旻軒上前將她抱回了床邊,「大夫說你原本體質就寒涼,這一次反覆高燒,便是好了也要卧床幾日,不要隨意下床走動,怕到時病情又反覆起來。」
她被塞進被子里,沒有反駁餘地,只能轉著眼珠子看他。
「不用擔心老爺子,他知曉你病了,讓你別著急回莊子,他等路通了就過來看你。」又猜到了她的心思,就將她想問的通通說了出來。
她抓著被子點頭。
他又俯身貼近了些,看了看她,才吻上她的額頭。
孟雲卿心中微微怔住,雖然在山洞時兩人就很親密,但眼下……還是有些不習慣。
段旻軒便笑道:「從前不知道你是這麽倔的性子,怎麽哭上就停不下來?」
孟雲卿有些發懵,她那時候真以為他出不來了,後來他抱住她,知道他沒事,她更是忍不住哭意,如今想來,確實有些丟人。
段旻軒又抿唇,目光輕柔地道:「日後不準再這麽哭了。」
孟雲卿咬了咬唇,眼神有些迷茫,喃喃地應了聲好。
他便伸手,指尖撫了撫她臉頰,雙唇貼上她的唇畔,輕輕嘗了嘗,心想,怎麽還有一股子清甜的枇杷味道?
「娉婷和沈通他們……」孟雲卿忽然想起。
他也回過神來,「老爺子的信里說尋到他們了。」
孟雲卿杏目微睜,尋到了?
當時走散,沈通和娉婷確實是逃在他們後面的,後來又有幾次滑坡,就將幾人徹底斷開了,這麽想來,倒是他們離莊子那邊近些。
「娉婷傷了腿,沈通和付鮑被落石砸傷了,行動不便,但都沒有大礙。那日出了事,老爺子遣了人沿路來尋,最先尋到他們,倒是比你我更先獲救。」
他們還在山洞裡困了兩日,要不是當時及時從山洞裡爬出來,只怕都被泥沙埋起來了。
孟雲卿一想到當時見到的坍方的洞口,還是有些後怕。
見段旻軒不像騙她,孟雲卿這才安了心,「沒事就好。」唇邊的笑意便也藏不住,沈通和娉婷都是跟著她從燕韓來的,她不想他們在這裡出意外。
「老爺子會讓人照料好的,你先管好你自己。」
這一句,倒是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孟雲卿不禁笑著看他。
恰好屋外有人敲門,是廚房煎好了葯送來。
這藥味苦,大老遠便能聞到。
良藥苦口,一般都會備些果脯,喝完葯後去一去味道,然而廚房同葯一道送來的卻是一小碟枇杷。
枇杷……孟雲卿不禁咽了口口水。
日後再說枇杷甜,我會以為你在暗示我……
山洞裡,他是這麽說的,如今她再看到枇杷都覺得窘迫。
「你不是喜歡枇杷嗎?我讓廚房將果脯換成枇杷了。」段旻軒不咸不淡說道。
孟雲卿接過葯碗,抿了口,皺了皺眉頭道:「唔,這葯也不是很苦。」言下之意是,枇杷就不用了。
段旻軒瞥目一笑。
孟雲卿只得端起葯碗,咕嚕咕嚕分幾口下肚,屏著氣息,也不敢喊苦。可苦味也分兩種,一種是閉著氣便嘗不出來的,一種是閉著氣還覺得苦的。
這碗葯就是後者。
「真不要?」他悠悠地看著她。
她想也不想就果斷搖頭。
「我嘗嘗。」他緩步上前。
孟雲卿義正辭嚴地道:「那還是吃枇杷吧。」
要等到衢州城的路修通,都要端午過後了。
孟雲卿心中感嘆,他們原本是來衢州城置辦端午用度的,不想這個端午卻得在驛館同段旻軒兩人過了。
驛館準備得周全,還特意包了粽子給他們送來。
孟雲卿咬了一口,眼中便露出一抹驚異,「這粽子是鹹的?」
段旻軒好笑地道:「鹹肉粽子不是鹹的,難道還是甜的?」
孟雲卿就道:「我們那裡的粽子都是甜的。」她指的是燕韓。大多數都是蜜棗粽子、裹糖粽子,還有包了水果的粽子。
定安侯府的粽子就數秦嬤嬤做的最好吃,秦嬤嬤做的就是蜜棗餡的粽子。她一邊回憶,一邊同段旻軒講,去年端午她還吃到了外祖母包了金墜子的粽子,得了外祖母的彩頭。
如今想來,都是許久之前的事了,也是這時她才反應過來,從侯府出來也將近兩個半月了,她有些想家了。
外祖母、舅舅、舅母、沈琳、沈陶、嫂嫂和婉婉,還有侯府的一大家子。
定安侯府的端午節,當是熱鬧的。
確實如此,四月里,沈陶和沈妍相繼完婚。
這是定安侯府的兩件大事。
尤其是沈陶的婚事,辦得極為隆重。齊王是皇上欽封的親王,諸多皇子之中,除卻太子的品階更高,親王就只有齊王和靜王兩個,地位自然不同。
二夫人費盡了心思,想大辦一場,齊王府也沒有反對,於是這場婚事大擺了三日的流水席,燕韓國中近乎人人皆知。
四月一過,就是端午節。
府中上下自二月的沈琳婚事算起就開始忙碌,直到四月末才鬆了口氣,正好端午節好好聚一聚,祈禱端午安康。
侯爺夫人的主意就正合老夫人的心意。
府中的幾個姑娘相繼出嫁,端午的龍舟賽是世子和世子夫人領著沈楠、沈瑜前去的,府中的姑娘都出嫁了,孟雲卿也去了蒼月,外出便比不得往年熱鬧。
「也不知雲卿那孩子在蒼月如何了?」侯爺夫人就同定安侯感嘆起來,「二月中旬走的,兩個月也該到了。」眼下都端午了,怎麽還沒有來信?
聽說前一陣子西秦諸侯還出了亂子,永寧侯出兵佔了青州十四城,那是去蒼月的必經之路,她不免擔心孟雲卿這一路出意外。
定安侯卻是淡定得多,「二月二十才走,路上要兩個月,等到了也是四月末了。再從蒼月送信回來,信在路上也需一兩個月,六月里有信就對了。」
侯爺夫人也點頭,「是母親一直在問。雲卿去了蒼月,她便一直念著,聽秦嬤嬤說,每日都叫修頤去養心院待上些時候,給她說說雲卿他們是到哪裡了,我是怕母親擔心。」
定安侯聽了微微一頓,「那便遣人去一趟蒼月,母親也能放心些。」
書信往來,比不上親眼所見。
侯爺夫人莞爾笑道:「我明日便同母親說。」
定安侯點頭。
少頃,韻來來尋,「侯爺,宋大人來了,在書房的偏廳候著了。」
「好。」定安侯正好披上外袍。
他今日約了宋景城。
年初時,宋景城救下了侯府的小公子,他便同定安侯府走得很近,加上定安侯的幫襯,他在大理寺是如魚得水。
三月時,京中正好出了幾件震驚朝野的大案子,大理寺卿急得焦頭爛額,宋景城卻處理得很是妥當,一時得了皇帝的寵信,加上定安侯的幫襯,迅速在朝中展露頭角,更是在短短几個月,就成了定安侯在朝中的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