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孟雲卿瞥了瞥四周，心中默默數了數，這兒至少有四五十人之多。聽沈琳說，這都還是受將軍夫人邀請才來的貴女們，除了侯府等幾個親近的外，其他家中的庶女都不會來，更不用說其餘不在邀請行列的。

沈琳說，若是到了每年三四月的迎春會，京中稍有底蘊的姑娘小姐們齊齊出動，那才是衣香鬢影、人影攢動，看都看得眼花繚亂，如今這樣還算是好的。

孟雲卿點點頭。

將軍府在西郊，花園比侯府東西院加在一起還要大上許多，四五十人在一處也不擠。只是京中貴女也分親疏遠近和年齡大小，玩耍也自然是分開的。

孟雲卿遠遠見到顧昀寒，只見她身邊聚了不少差不多年紀的姑娘。

以顧昀寒在京中的名氣，羨慕她的人不少，想巴結她的更大有人在。顧昀寒聖寵正濃，這些想攀著顧昀寒多在京中聚會露臉的貴女們，哪個不是存了各自的心思？

想起顧昀寒同沈琳和沈陶兩姊妹之間的諸多不對盤，料想這些貴女也是分群的。

正如孟雲卿所想，沈琳這裡也聚了不少人，有的真是平日里關係親近的閨中密友，有的是一心存了攀附心思，尋思著如何找話接。

沈琳是侯府嫡女，是定安侯和侯爺夫人的掌上明珠，自然懂得如何拿捏，沈陶就不然，有些說著牛頭不對馬嘴話的人靠攏，她就渾身不舒服，眼中免不了輕蔑一笑。

沈陶想著，若非來的時候母親有交代，此次來給將軍夫人賀壽，侯爺夫人是要給她說親的，要她注意些性子，不要同旁的姑娘起爭執，落人口舌，被來給將軍夫人賀壽的夫人們聽了去，不然她早就聽不下去。

還好這些人只是圍著沈琳，她便拉著孟雲卿和沈妍吃茶。

沈楠和沈瑜兩姊妹最為輕鬆，她們不過八九歲的年紀，說親還尚早了些，雖是庶女出身，但自家姊姊就是定安侯的寶貝女兒，旁人不敢怠慢，自然也不需要去攀附哪家門楣，便結伴尋了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們吃糖玩耍逛花園去了。

「這位就是侯府的表姑娘？」身側有人問起，孟雲卿才回過神來。

開口的是梅國舅家的千金梅嘉言。

梅國舅是梅貴妃的父親，在朝中沒有官職，梅嘉言的伯父卻是江南幾省的巡撫，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

梅嘉言的伯父膝下只有兒子，沒有女兒，待她宛如親生。

梅嘉言姊姊是梅貴妃，她也是京中極出名的貴女，只是從小身子孱弱，很少出門。常走動的世家小姐里，數來也就沈琳和旁邊幾個，梅嘉言如今就同沈琳坐在一處。

她同沈琳關係親近，又帶了幾分病弱的緣故，總讓人覺得親善。

「雲卿前些日子才來京中。」沈琳應聲。

孟雲卿便循禮問好，「梅小姐。」

「雲卿看著小，應是雲卿妹妹吧？」她的聲音溫柔，如小河流水一般。

孟雲卿點頭，「過了九月就滿十四。」

「那確實是妹妹。」梅嘉言莞爾，又朝沈琳道：「你日後多帶雲卿妹妹來梅府找我玩。」

她身體不好，梅國舅很少讓她出門，便是姊妹間的聚會她都少有出現的時候，只盼著沈琳她們能來府中。

沈琳就笑道：「要請你自己請就是，可別這麽拐著彎讓我帶的。」

梅嘉言難得笑出臉上兩個酒窩來，「來，請你們都來，沈琳妹妹、沈陶妹妹、雲卿妹妹、沈妍妹妹，你們都來。」

「那便說好了。」沈陶也應聲，「趕明兒我們姊妹幾人一道去梅國舅府上吃好吃的。」

「來來來，我自然是歡迎的。」梅嘉言很高興，沈陶便和她煞有其事的商量起時間來。

孟雲卿也跟著笑了起來。

許是方才的茶水飲得有些急，沈妍讓子碧去詢問了一聲，待得子碧回來，沈妍隨後起身，而孟雲卿正好也有意思，便起身同沈妍一道前去。

將軍府的花園很大，若不是子碧先去探路，怕是要轉上好些時候。

這一路上就遇到不少別的府邸姑娘。

孟雲卿是生面孔，認識她的人很少，沈妍雖是定安侯府的庶女，但也隨侯爺夫人出入過幾次，算是面熟的。來往的貴女都微微一笑算作招呼，畢竟來的多是高門大戶的嫡女，如此招呼已算客氣，並沒有特別親切之人。

沈妍的存在感並不強，還有路過的幾人，瞥了她一眼便不做搭理，各自搖著畫扇各自說著自己的話。

走出去好遠，還能聽到聲音，「剛才那是哪個府上的小姐，早前似乎沒見過？」

「不知道呢，同她一處的貌似是定安侯府的庶女，叫沈什麽來著……反正在一處的，也應當是哪個府邸的庶女吧，在意她們做什麽？」

孟雲卿確實不在意，但沈妍臉上卻火燒似的紅。

她是侯府的庶女，在家中就時常覺得抬不起頭來，尤其是面對二夫人和沈陶的時候。

每每外出會覺得鬆口氣，但接觸的都是京中貴女，鬆口氣之餘仍覺自慚形穢。

可她的生母是姨娘，縱使她是定安侯府二房的小姐又如何？

一樣遭人看不起！

子碧有些擔心地扯了扯沈妍的衣袖，「四小姐……」

沈妍斂了情緒，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不讓子碧擔心。

「在意她們做什麽，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分明是方才那人的一席話，被孟雲卿說出卻有了旁的意味，「錦繡韶華，流年似水，有何好羨慕他人的？你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再毒也不過爾爾罷了，更何況只是一個旁人。」

沈妍聽了，不由得微微愣住。

孟雲卿是侯府的表姑娘，她接觸的卻並不多，只覺得她平日里溫和有禮，話也少，是個表面上同任何人都能過得去，卻應當不是個好相處的角色才是。

可方才的一席話，好似她不曾見過的孟雲卿，字字篤定，沉穩有力，哪裡像個普通小丫頭應當有的語氣，還是說，自己對她真的太陌生了些？

聽見這些安慰她的話，沈妍咬了咬唇，輕喚了句，「雲卿姊姊。」

「嗯。」孟雲卿應聲，上前牽了她的手，也不多說。

她掌心透著溫和的暖意，流淌過沈妍的手心，沈妍也不再多言，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了點弧度。

折迴路上，沈妍明顯心情好了許多，一直同孟雲卿講話。

其實她很少有同孟雲卿說這麽多話的時候，準確的說，在府中，她少同旁的姑娘說這麽多話。沈妍比孟雲卿小不了多少，此刻卻覺得她像大姊姊一般，讓人心中安穩。

行至一半，沈妍忽然覺得手上少了些什麽，是畫扇落下了。

這可如何是好？

出雲坊的畫扇她只有這一把，還是二夫人早些年送的，她走到何處都帶著，就似富貴人家的身分象徵。畫扇珍貴，價值不菲，若是遺失了，會被責罵事小，要是連累姨娘受責罰，可該如何是好？

回到府中，無論如何都會被二夫人教訓的！

沈妍很怕，子碧也慌張起來，主僕二人只能快步折回去尋。

孟雲卿叮囑聲不急，就在原處等她。

其實出雲坊的扇子她那裡還有許多，若是真尋不到了，她給沈妍一把就是，只是瞧沈妍方才的模樣真是被嚇到了，只得寬慰她——都是來將軍府的客人，東西不會輕易丟的。

沈妍點點頭，但還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

音歌扶著孟雲卿在樹蔭深處的長凳上坐下歇息。

燕韓地處偏北，京中又在燕韓的東北方，夏日裡如果坐在樹蔭下或屋內，其實都算不得熱。

離晌午還有些時候，孟雲卿在樹蔭下乘涼，輕搖著畫扇，很是愜意。

她同音歌隨意說些話，一邊打發時間，一邊等沈妍回來。

片刻後，有旁的姑娘也發現了這涼快的地方，走了過來，但只尋了靠前的位置落坐，身邊的丫鬟就在一側打扇，好讓主子涼快些。

孟雲卿沒見過這兩人，也沒多在意。但片刻之後，聽兩人聊天的內容，卻是同她相關。

「你方才可聽她們說起定安侯府的表姑娘？」

「自然有，顧昀寒不是也說，她在侯府都見過了嗎？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兩人說得神秘，連孟雲卿都很好奇。

她才來京中幾日，今日是第一次出侯府，見過的人寥寥無幾，她也只同沈妍姊妹幾人在一處，不知她們口中所謂的十有八九指的是何事。

「我也覺得是真的，你說，哪有正經人家的姑娘放在外面十多年沒管，等到家中母親沒了，才被接回侯府來的……」

「噓！畢竟是定安侯府的表姑娘。」頓了頓，又小聲道：「你說，她娘親真的是同旁人一道私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