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喚作秦雨藍的姑娘臉色驀地一黑,她爹是刑部尚書。
秦家說起來連發跡前的顧家都不如,秦尚書還是踩著惠王之亂的鮮血上台的,為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雖然位及尚書,但在朝中其實名聲不好。越缺什麽便越怕什麽,於是拚了命、擠破了頭想讓女兒往京中貴女圈中擠。
沈琳同梅嘉言在一處,秦雨藍一直攀不上,才竭盡心思往陸容嬌和顧昀寒這頭靠攏,先前也是昏了頭,才跟著陸容嬌去揶揄定安侯府,眼下就悔得不行。
秦雨藍身側的姑娘也坐立不安,生怕沈琳順勢說到自己這裡,臉上很是窘迫。
梅嘉言卻開口,「甯妹妹今日的妝容有些花了,可是眉線沒描好?」
方才坐立不安的那位背後發涼,眼線?若是妝花了,那可丟人了,怎麽婢女沒有提醒?就轉向去看自己的婢女。
婢女無辜搖頭,沒有呀,小姐的眼線哪裡有花?
孟雲卿險些笑出來,這梅嘉言年紀不大,說話卻極有意思,眼線描歪是假,這是暗指她眼拙。
罵人不帶一個髒字,梅嘉言看起來是文弱了些,但也是個難惹的主兒。
待那姓甯的姑娘反應過來,桌上個個姑娘都面露笑意,恨不得讓她掘地三尺藏下去。
孟雲卿就看向剩下的兩人,好巧不巧的,正是方才她在樹蔭乘涼時遇見的兩個姑娘。
她面帶莞爾,朝沈琳問道:「二姊姊,這兩位是?」
那兩人驚異抬眸。
沈琳雖不知道她是何意,但孟雲卿的行事她素來是清楚,不會無緣無故問起。沈琳就眯了眼兩人,笑道:「是姚太傅家的千金姚嵐和姚瞳。」
「沈琳姊姊。」兩人面面相覷,又紛紛應聲,先前那幕她們沒有參與,就不知道孟雲卿為何忽然問起她們。
沈琳也問:「雲卿認識姚嵐和姚瞳兩位妹妹?」
孟雲卿彎眸,「嗯,方才在花園乘涼時見過。」
花園乘涼?
姚嵐和姚瞳心中的僥倖瞬間破滅,原以為是巧合,侯府這位表姑娘才會一時興起問起,可她方才一句「花園乘涼」絕對是故意的,也根本沒有絲毫避諱之意。
本就是在人後議的是非,憑誰問起都理虧,孟雲卿一開口,就讓她們姊妹二人進退維谷。
這定安侯府怕是又出了一個難纏的角色。
姚嵐和姚瞳對視一眼,正想著要如何應聲才好,就又聽孟雲卿道——
「過往便聽人說起姚太傅貴為太子太傅,學識淵博,受人敬仰,是國中有名的大儒。今日才曉得太傅府的兩位千金也是學富五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如此高的評價,明顯就是在向她二人示好。
沈陶怪異看了孟雲卿一眼,這哪裡是她平素的性子?
沈琳和梅嘉言也疑惑看她。
顧昀寒也同樣愣住,孟雲卿她在侯府時就見過,性子有些弱,不愛說話也不愛張揚,哪裡會這般突兀的獻殷勤,偏偏還是不起眼的姚家姊妹二人?
若不是姚太傅在做太傅前,曾挂名做過兩年衛同瑞的老師,將軍夫人也不會將姚家兩姊妹安排在這桌,算給姚太傅抬面子。姚氏姊妹花雖然在京中冠了「才女姊妹花」的名頭,卻是京中給姚太傅一個臉面,抬舉這一雙女兒罷了,名聲是有,可哪裡擔得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名頭?
陸容嬌聽得都有些不屑。
姚嵐和姚瞳兩姊妹更是心中一驚,這孟雲卿明知她姊妹二人在身後嚼舌頭,還特意拿爹爹學識淵博,是國中大儒來說嘴。
說什麽她們姊妹二人學富五車,青出於藍,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的打臉。
可她們還偏偏反駁不得!
若是道出實情,豈不是打爹爹「大儒」二字的臉,教出來的女兒如此搬弄是非?
於是她二人不僅反駁不得,還要勉強扯出一抹笑意,皮笑肉不笑道:「孟姑娘謬讚了。」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麽?
此次吃了虧,日後見著這孟雲卿,怕是都要繞著走了。
見孟雲卿沒有再多說,姚嵐和姚瞳才舒了口氣。
孟雲卿心底澄澈,凡事還是要留點餘地,更何況她們還在將軍府,扯個魚死網破,得理不饒人並不見得比眼下好。
在孟雲卿身後的音歌就覺解氣得很,姑娘心中果然是有數的,見到姚家兩姊妹吃癟的表情,她都覺得開心得很,再之後的壽宴都覺得輕快許多。
這一桌也似有默契一般,紛紛繞開先前的話題,好似什麽事都沒發生,繼續聊天吃菜。
上夠六道菜,在燕韓的禮節中就可起身向主人家敬酒了。
這邊坐的都是女眷,堂中有屏風隔開,男子就坐在屏風那頭,六道菜後才可過來敬酒,女眷們要等到男子敬完酒後才動。
將軍夫人邀請的多是各府的夫人,衛將軍又不在,賓客中的男子多是親近的世家夫人的兒子,例如相國夫人的兒子韓翕之流。於是等男子們過來敬酒,這廂便紛紛安靜下來,各自抬眸去看。
京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這樣的壽宴,各府的夫人都帶了子女前來,若有中意的便會多看幾眼,所以有不少是家中子女快要及笄加冠,來看看是否有入眼的,希望能促成一樁好事。
於是等衛同瑞過來將軍夫人這桌問候兩句後,屏風一側的公子哥們便陸續來敬將軍夫人的酒,而衛同瑞就陪在自家母親身邊。
大夥兒說的都是吉利、祝福的話語,又都是晚輩,將軍夫人便備了厚厚一疊紅包作還禮,堂中的氣氛很好。
他們敬他們的酒,堂中的夫人們就紛紛掩袖,私下耳語道誰家的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誰家的公子長高了不少,中意的有,出謀劃策的也有。堂中的姑娘小姐們不好直視,便時不時瞄上一眼,有的臉紅,有的就低頭喝茶,竊竊私語的也多。
孟雲卿轉頭,正好看見衛同瑞朝她一笑。
難得見到衛同瑞笑,孟雲卿猜想許是今日是將軍夫人壽辰,他心裡高興,笑容自然多了些,她也會意莞爾。
衛同瑞移開目光,繼續招呼身旁的客人。
又過不久,孟雲卿見到了韓翕,在一眾公子哥中,韓翕算個頭嬌小,卻生得面容白皙,又巧舌如簧,頻頻把將軍夫人逗樂。她看見衛同瑞一臉嫌棄,韓翕卻把將軍夫人哄得很是開心,就連相國夫人都笑咪咪的,孟雲卿只覺有趣得很。
不多時,男子們敬完酒,便退回屏風那側。
屏風這端,各府的夫人們便使了眼色,讓身後的丫鬟去喚小姐們來主桌這裡,給將軍夫人見禮。
各府來的小姐比方才的公子哥多了許多。
侯爺夫人就坐在將軍夫人身側,最先喚了沈琳、沈陶、沈妍、沈楠、沈瑜五姊妹和孟雲卿一同給將軍夫人敬酒。要說的話都是事前就想好的,侯爺夫人出門前親自聽過,端莊大氣很得體。
將軍夫人很是滿意,又對每人簡單問了句關切的話,各自都應了。
「大家同樂。」將軍夫人又將紅包逐一遞給侯府的姑娘們,拜壽的流程才算結束。
孟雲卿是頭一遭參加這樣的壽宴,覺得很新鮮。
等沈家退回來,梅嘉言就同梅夫人一道去了主桌,而後是陸容嬌、秦雨藍和姚家兩姊妹等等。
趁著旁人注意力都在拜壽上,孟雲卿悄聲問沈妍,「方才有見到那人嗎?」指的是不肯還她扇子的那人。
沈妍咬了咬唇,輕輕點頭,「方才見到了,離得有些遠,具體沒聽太清楚,似乎喚作方什麽的。」
姓方,孟雲卿點了點頭,「知曉了。」
先前衛同瑞等人過來敬酒,將軍夫人就說過,壽宴過後會在西郊馬場舉行賽馬和騎射,讓年輕人多露露臉。
各府的夫人自然都說好,如此一來,各府的小姐們自然會同去西郊馬場。
陸容嬌很高興,「昀寒的騎術,在我們燕韓女子中算得上數一數二,晚些可以大飽眼福了。」
「是啊是啊。」秦雨藍也應道:「他們賽他們的,只要我們昀寒一上場,都得停下來注目。」
沈陶無語得很,又是騎馬,又是顧昀寒,真是沒有什麽比顧昀寒和騎馬加在一處更令人討厭的了,她可沒興趣去看顧昀寒在西郊馬場大出風頭,回回都是如此,也沒有些新意。
顧昀寒搖頭,「好久沒練了。」
陸容嬌就笑,「沒練怎麽了?沒練也比旁人好呀,就指著看你騎馬呢。你都不去,難不成還有別的姑娘拿得出手?」
顧昀寒這才勉強應了。
梅嘉言有些咳嗽,身後的婢女給她端來了茶水,「小姐還去嗎?要不奴婢去問問夫人?」明顯是擔心她身子弱,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