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負來生

房間明亮，正午的陽光透過蘋果綠的玻璃窗晃得人眼暈，可是陸雨眠卻異常滿足，她已經三天沒有看見陽光了。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最見不得的就是陽光，就是空氣。可她最渴望的偏偏只有陽光。陸雨眠有些近乎貪婪的大口吸著空氣，閉著眼睛，乖順的像只小貓咪。

董貞楠走進審訊室看見這一幕，連忙用攝像機拍下。攝像機』咔噠-一聲驚醒了陸雨眠。

對面是一個小姑娘，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小姑娘，帥氣的短髮，紅色格子襯衫，洗得發白的做舊牛仔褲，白色板鞋，最簡單的打扮，可是因為臉上耀眼的笑容，生機勃勃地過分。陸雨眠直著眼睛望著她，這是曾經的自己，也是她夢中未來的自己。

董貞楠同時也在打量著陸雨眠，這個在網上火了一把的最美刑犯。那個女孩有些瘦弱，肌膚白皙，或許是幾天沒有曬到陽光，隱隱約約看得見斑駁的青色血管。一頭烏黑的長發乖順的披在身後，因為才審訊完還沒有收押，也因為網上的極大爭議，並沒有對他進行處理，她還穿著自首那天穿的白色襯衫和軍綠色的迷彩褲，只是套著一件極其肥大的橘黃色馬甲。剛剛沉醉在陽光中的眼睛猛然睜開，露出瀲灧的光，眼中的光像一潭湖水，深深地吸引著你，同時也刺傷著你。精緻的五官在陽光下更是發光。董貞楠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這果然是個絕色的刑犯。

雖然看慣了人們瞅著自己或鄙夷或色迷迷的樣子，可是看著董貞楠發獃的樣子，陸雨眠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董貞楠被清脆銀鈴的笑聲從自己的夢境中驚醒，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頭。「那個，我可以問你些問題么。」董貞楠有些小心的問道。

陸雨眠本身就是一個再隨和不過的女孩兒，此刻見到頗有眼緣的董貞楠，更是沒有一點脾氣地笑著點了點頭。

董貞楠有些受寵若驚地轉動了錄音筆，這不是她第一次採訪犯罪分子，她隨師父來過很多次，可是那些罪犯都很暴躁，更是時不時地吐髒話，眼睛惡狠狠的樣子更是嚇破了她的膽兒。她本來準備轉到體育版或者娛樂版的，連申請都打好了，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組長點名要她自己接這個採訪。他以為是因為這個犯罪分子太暴躁，沒人願意接才輪到她這個小實習生的。可是這個最美刑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你願意告訴我你的罪行么。就是你都做了什麼。「董貞楠也耐著性子好脾氣地問道。

」我十七歲時殺死了兩個人，還打傷了幾個人，不過我不知道是幾個。後來我組建了犯罪團體，團伙販毒。「

」為什麼？「

陸雨眠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眼中有嘲諷也有殺意，被拷上手銬的雙手都握緊了拳頭。

隔壁的監控室，陳清端起骨瓷杯的手頓了下，他分明看見那雙清澈眼眸中的恨意，濃得像一團火，似乎可以燎原，毀滅一切。陳清嘴角勾了一勾，這果然是個有意思的刑犯。不過，他又把目光挪到老同學董貞楠的身上，她，還確實符合陸雨眠的要求。

就在董貞楠覺得似乎要被無盡的沉默壓得喘不上氣時，陸雨眠開口了，「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她似乎不需要董貞楠的回答，只是自顧自的回憶。

故事並不複雜。

陸雨眠生活在北方的一個小城市，那兒四季分明，冬天還會下鵝毛大雪。陸雨眠家並不是十分富裕，父親開了一個修車攤，勤勞而又本分，母親來了一家小小的雜貨鋪。十三歲之前，是陸雨眠每天都很快活的日子。無論多忙，父親一定會騎著那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叮叮噹噹的自行車來學校接她，雖然橫樑很窄，坐在上面還會有些硌屁股，可是被父親擁在懷裡的感覺卻那麼開心，每次她都要迎著風喊幾句，雖然風刮在臉上有點疼。母親每次都會站在雜貨鋪的門口迎迎她，從她身上拿下書包，摸摸被風吹的紅撲撲的臉蛋，寵溺地笑。等到夜裡肚子疼，母親就會暖暖手，然後鑽進她的衣服里給她揉肚子，每次她都會咯咯的笑個不停。

直到那一天，父親因為急著去接她放學要收攤，沒有修兩個年輕人的車。那兩個年輕人就對父親拳打腳踢。那天陸雨眠等了好久都沒等來父親的破自行車，不得不撅著嘴自己走回了家，卻看見了受傷的父親，臉上青青紫紫，渾身腫的不像話。陸雨眠心疼的哭著，喊著要報警，父親卻笑著說沒事，其實他們都很清楚，這種民事糾紛不會有人願意花時間管的。

再後來，父親經常遍體鱗傷的回家。陸雨眠從父親嘴裡知道了，那些年輕人是一些小混混，只聽命於一個叫龍哥的人。那些車，都是他們從各種渠道得到的非法車。父親拒絕為他們修理改裝，然後挨打。就這樣糾纏了四年。

陸雨眠十七歲那年，花苞終於開放，她成為了遠近聞名的美女，就是校花。那幫小混混將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追著父親回了家，企圖**她。父親以前從未反抗過，可是那一次，舉起了酒瓶子砸到了其中一個人，然後幾把刀都捅向了那個老實的近乎懦弱的男人。父親死在了她的眼前。

「那趙巳塵呢？他承認了一切。他說和你無關的。」董貞楠輕輕地問。

陸雨眠身子顫了下，極快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中依舊一片澄澈，只是蓄著淚，更加攝人心魂。「和他無關的。」

沒有了父親，她的容貌只會給這個家帶來滅頂的打擊。雖然父親死了，他們報了警，可是案子沒人破。所以儘管那些混混已經很久沒來過，可她還是偷偷學了跆拳道，每天晚上睡覺在枕頭下放著一把利刃。她害怕，怕得要死。

「趙巳塵是我的鄰居，我們一起長大。」那天晚上，那幫混蛋還是來了。母親為了保護她，被先奸后殺。枕頭下的小利刃又有什麼用，輕而易舉就被踹到了一邊。然後就看見他們色嘻嘻地走過來脫掉她的衣服。就在她絕望的已經麻木了的時候，趙巳塵翻牆沖了來，護在她的身前。「趙巳塵被砍了兩刀。其中一刀幾乎要了他的命。」陸雨眠低著頭，話語沒有起伏。「然後我就突然瘋了，拿起廚房的菜刀砍死了兩個人。」再然後，她自己流浪，做過所有低微卑賤的工作。她也救人，那些可憐的流浪者。最後，她組成了自己的犯罪集團。「我恨這個世界，他從來不肯為任何一個卑微的人做什麼。這個世界沒有正義。所以我們強大到要保護自己。」

董貞楠從不知道事情原來是這樣，只覺得心裡被什麼壓著，壓得透不過氣。

陸雨眠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為什麼你會被派來採訪我么。「

董貞楠瞪大了眼睛。

」因為我說我想要一個剛畢業的乾淨的女孩子來採訪我i「陸雨眠從褲子里取出一個發圈，不知道怎麼鼓搗。居然插進了手銬的鑰匙孔里，只聽咔嗒一聲，手銬掉在了地上，看著董貞楠驚愕的樣子，陸雨眠似乎有些滿足，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逃走的，不然也不會自首。我，只是有點累了。」

董貞楠看了看手錶，他只有十分鐘的時間，她該走了。「陸雨眠，你信我，我會替你找最好的律師，你不應該這樣的。」

陸雨眠笑了笑，不置可否。

「陸雨眠，你有什麼願望么。我可以幫你的。「

」我只想重活一次，這一世，我後悔了，如果有下一世，定會不負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