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蕭且沒有接話,他抬起頭看了看天邊,說:「一會兒要下雨。」
雲安在不太懂蕭且突然說這話的意思,可是等到豆大的雨滴砸下來的時候,她才開始急了。
秋雨來得很急,瓢潑似的雨水澆下來,雲安在濕了個徹底。裙裝旖旎,玲瓏畢現。
她抱著胸口,紅著臉,憤憤地說:「你……你就不能把外面的袍子脫下給我穿嗎?」
蕭且沉默了一會兒,才伸手解自己的衣服,然後將黑色的寬大袍子遞給雲安在。
雲安在的臉更紅了。
明明已經是深秋了,蕭且為什麼只穿了一件衣服?黑色的袍子脫下來,他已是裸露了健碩的上半身。雲安在看一眼他被雨水澆濕的身體,有些慌張地說:「我、我不要了……」
「怎麼那麼麻煩?」蕭且有些不耐煩地一步跨過去,直接將黑袍子罩在雲安在的身上。
雲安在低著頭,眼睛落在自己的腳尖上不敢移開一丁點。
「你都不冷嗎?」她問。
「不冷。」蕭且自小就習慣了如野獸一般不穿衣服,後來是他養父告訴他人與野獸的區別就是要穿衣服。雖然蕭且不太明白其中的含義,可自從下山以後他便也開始穿衣服。
想到養父,他鬆了口氣。
總算替養父報了仇。
「義兄,我們就要這樣繼續淋雨嗎?」雨水澆下來,淋濕她的長發,又滴落在她的眼睛里。她伸出手背使勁兒去擦。
蕭且掃了一眼山形,說:「走吧。」
雲安在匆忙提著濕漉漉的裙擺努力跟上去。
蕭且忽然想起來當初在山寨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像個小蝸牛一樣,怎麼都跟不上他的步子。他回頭,果然看見小姑娘低著頭一步一步跨過來。每走一步,顫顫巍巍的。
他便又折回去,蹲在了雲安在的身前,說:「上來。」
雲安在看著蕭且的臂膀,十分蹩腳地找了個理由——「下了雨呢,你想拿我做雨傘嗎?」
蕭且站起來,好笑地看了一眼雲安在,然後忽然長臂一伸,將罩在雲安在身上的袍子脫了下來,披在自己身上。
雲安在獃獃看著蕭且,懵怔地說:「你……你怎麼能……怎麼能……」
蕭且彎腰,一手穿過雲安在的腋下,一手從她膝下穿過。然後在她的驚呼聲中,將她抱了起來。
「我做你的傘總行了吧。」蕭且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將雲安在的臉和身子全埋起來。
雨越下越大,橫掃千軍之勢。
此處為荒山,幾乎無路。大雨沖刷山石,又有雜草灌木相掩,處處險要。然而這種情形絲毫不能影響到蕭且,他穩步前行,自如穿梭在雨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淌下來,流進他的胸膛里。
蕭且一步躍起,從淤泥遍地的窪地掠過去,閃身停在一處坳地。
雷聲遠了,他這才聽見懷裡嗚咽的微弱哭聲。
「怎麼了?」蕭且疑惑地拉開衣襟,露出雲安在濕漉漉的臉。
「你……你太欺負人了……」雲安在臉上紅紅的,眼圈也紅紅的。
蕭且不解地問:「我怎麼欺負你了?」
雲安在別開臉不想說話,可是臉頰越發貼緊著蕭且光著的胸口,這讓她更想哭了。
蕭且把雲安在放下,說:「站在這裡別動。」
他向前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脫下自己的袍子罩在雲安在的頭上。
雲安在將擋了視線的黑袍子扯了扯,正好看見蕭且彎腰跨進一處山洞。他光裸的脊背真扎眼。
許久,都沒聽見什麼聲音。雲安在又擔心起來。裡面該不會有野獸吧?她才不是擔心蕭且呢,她是擔心她自己。
「進來吧。」蕭且從山洞裡走出來。
等雲安在走過去后,淺藕色的繡花鞋已經全濕了。
山洞裡被蕭且生起火,暖烘烘的。雲安在蹲在火堆旁,伸著手烤火。
「我們要在這裡……」雲安在回頭望向蕭且,驚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蕭且不僅脫了衣服,還將褲子一併脫了,正找了樹枝架起來,於火堆旁烘烤。
「蕭且!」雲安在猛地站起來,氣憤地轉過身,面朝山洞口。不少雨水灌進來,吹了她一身冷風,涼颼颼的。
「又怎麼了?」蕭且疑惑地望著雲安在因氣憤而微微顫動的小身子。
蕭且看了看自己才反應過來,做人真麻煩。他無奈地扭了扭濕了的褲子然後穿上。道:「好了,我穿上了。別站那了,灌了風要生病。」
雲安在不理他。
可是冷風吹在身上真的很冷,她也知道烤火舒服。
蕭且站起來,輕輕一拉,就把雲安在拉到了火堆旁。然後按著她的肩,讓她坐在乾草堆上。
雲安在嘟了嘟嘴,自己往前挪了挪,烤火。
望著身前閃爍的火光,雲安在心裡開始一點點有了悔意。當時只顧著救蕭且,竟沒有想那麼多。可是她被人抓走,恐怕又要讓有心人編排。
算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嫁給太子了。
雲安在嘆了口氣,偏著頭問:「義兄,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蕭且將樹枝扔進火堆里,默了默,才說:「我養父每個月會下山販賣獸皮,去集市路上的時候不小心撞了鍾四娘的轎子。鍾澤楊就讓家僕把養父打死了。當時圍觀的人只知道是富家的一對兄妹,叫不出名字。而當時那個妹妹落下一枚玉扣。」
蕭且語氣平靜,已經聽不出怒意。
「抱歉……」雲安在有些尷尬,不知道會是這樣,「那、那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一種方式殺了他們?」
「殺人還要講究方式?」蕭且反問。
「對呀,」雲安在點頭,「你不用在那樣大庭廣眾的場合下手的,可以在角落裡殺掉他們。那樣就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做的。那你也不用逃到這裡來。」
雲安在自己都覺得稀奇,她居然覺得蕭且殺人這事兒是對的。還會幫他分析怎麼殺人才更方便……
蕭且隨意說:「我沒想那麼多,殺了就是殺了。」
「可是你這樣要怎麼回去呢?」雲安在急問。
「回去?回哪?」
「當然是回家呀!」雲安在愣了一下,難道他根本沒想過要回雲家?
「家?」蕭且皺眉。
是了,他之所以留在雲家就是為了查那枚玉扣的下落吧。如今鍾家的兩兄妹已經死了,他的確沒有必要再回去了。
雲安在低著頭,沉默了半天,才悶悶地說:「那你以後要去哪兒呢?」
蕭且道:「不知道,大概回山裡。」
「沖馬山嗎?」雲安在攥著裙角,忽然有點緊張。
蕭且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沖馬山是哪兒。他說:「我不是那裡的人,鍾家的事情解決了也不會再留在豐東。」
「哦……」雲安在悶悶應了一聲,低著頭望著火光。
雲安在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一筆一劃地在地上寫字。
「蕭且。」
「嗯?」蕭且從火光里抬眼望向雲安在。
「我寫的是蕭且,你的名字。」雲安在把樹枝遞給蕭且,「你得會寫自己的名字。」
蕭且很想說他認字沒用,可是看著雲安在固執地伸出手,他還是將樹枝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