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屋子人望著珊瑚樹,怔然走神,不知所思。
紫竹院,丫鬟把長公主送來一對珊瑚樹的事告訴沈安芸。
沈安芸當時正和大姨娘在屋子裡試她的鳳冠霞帔,聞言喜不自勝,「果真送了一對珊瑚樹來?」她不敢置信的問。
丫鬟點頭如搗蒜,一臉燦爛笑容,伸手比劃道:「有這麽高呢,一眼望過去就挪不開眼,連福總管都怔住了,剛巧那時候紅袖姊姊和綠袖姊姊送林二太太出府,林二太太也瞧見了那對珊瑚樹,直誇姑娘好福氣,能得長公主的喜歡。」
大姨娘眸底全是笑意,那招釜底抽薪之計用得極險,收穫的效果卻出乎意料的好,她拉著沈安芸坐下道:「那樣大的珊瑚樹,姨娘這輩子也只瞧過一次,你能得那麽一對做陪嫁,便是比嫡姑娘也不差了,宣平侯府知道那是長公主送的,更不敢小瞧了你。」
沈安芸臉頰緋紅,輕點頭顱,想到那日在梅林深處的抵死纏綿,她就格外期待洞房花燭,期待那溫潤如玉卻霸道有力的男子。
而松鶴院的卧室,此刻靜謐得有些可怕,落針可聞。
安容和沈安溪兩個站在一旁,上下左右打量著那兩株珊瑚樹,恨不得一人抱一株回去才好,真的好漂亮,漂亮得讓人瞧一眼便再也挪不開了。
三太太向前走了兩步,問道:「老太太,這兩株珊瑚樹是全給大姑娘的,還是大姑娘和三姑娘一人一株?」
紅袖上前一步道:「長公主府的總管倒是沒說給誰的,只說這是給府上賠罪用的。」
老太太聞言,輕斂眉頭,擺擺手道:「珊瑚樹先放這裡,去把侯爺找來,我有話與他說。」
紅袖走後沒一會兒,又有丫鬟進來稟告道:「老太太,有幾位姑娘來給大姑娘送添妝。」
老太太掃了眼珊瑚樹,神情頗不耐煩,擺擺手道:「領著那些姑娘去紫竹院,讓廚房多送些糕點果子去,天冷了,多添幾個炭爐,就別到處亂跑了。」
言外之意,就是沈安芸依然禁足,不許她出紫竹院。
安容嘴角微微勾起,祖母坦蕩了一輩子,結果在沈安芸的親事上做了違背良心的事,祖母越愧疚就越惱沈安芸,不然換做以往,只有三日便出嫁的她,怎麽還會禁足呢?而且祖母也沒有叫她和沈安溪去幫著沈安芸陪那些大家閨秀,這是怕沈安芸帶壞她和沈安溪啊。
一盞茶後,紅袖回來了,稟告老太太道:「侯爺剛回來,說是換身衣裳就來給您請安。」
三太太在一旁的軟榻上,翻看侯府給沈安芸準備的陪嫁,看著這些陪嫁,又望了眼珊瑚樹,再看老太太的神情,再傻也能猜測出一二了——?梅花宴不是一個簡單的意外啊……
很快,武安侯就來了,「娘,您找我有事?」
老太太靠著大迎枕,指了指一旁的珊瑚樹,道:「那是長公主府派人送來的,說是梅花宴上因為照看不周,給府上的賠罪,你怎麽看?」
武安侯眉頭緊鎖,多看了珊瑚樹兩眼,方才開口道:「之前不是說大姑娘和三姑娘是因為和人結怨,被人下毒害的嗎?長公主府只是照看不周,送這麽貴重的賠罪禮,不妥吧?」
老太太低斂眉頭,兒子總算沒傻到覺得長公主府這麽做是應該的,「這珊瑚樹該怎麽處理,是給大姑娘做陪嫁還是留著?」
武安侯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娘,內院是您和三弟妹在管,是送還是留您拿主意就好,問兒子做什麽?」
老太太氣得臉一白,「這侯府總歸是你的,長公主府送這麽厚重的禮來,還是賠罪禮,你拿著就安心嗎?」
武安侯愣住,望了眼珊瑚樹,不明所以的看著母親,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雖然是貴重了一些,可也用不上安心這樣的詞吧?
三太太站在一旁,忍不住抬起胳膊撫額,果然是親兄弟,說話做事一模一樣,三老爺對內宅的事也是一竅不通,只顧官場上的事。
她站出來道:「侯爺,大姑娘和三姑娘是因為與人結怨才被算計,梅花宴那麽大,長公主府也難照顧到所有人,說到底,大姑娘有今日,都是平素與人結怨的緣故,長公主卻叫人送這麽重的禮來,賠罪只是其一,只怕更重要的還是交好之意,若是送給大姑娘做陪嫁,這珊瑚樹就是宣平侯府的東西了,大姑娘只是一個庶女,若有這麽貴重的陪嫁,往後府里嫡出的女兒該如何是好,侯府可陪嫁不起這樣的物件。」
武安侯這才反應過來,「那就先留在內庫房吧。」
三太太皺眉,搖頭道:「留在內庫房也不行,方才林二太太可是瞧見了這對珊瑚樹,若是侯府留下了,傳到宣平侯府,還不以為我們侯府也惦記這麽點東西。」
帶去,那是絕對不行的;不帶去,那也說不過去,於侯府名聲有礙。既不能送,又不能留,那隻能還長公主府了,可是長公主送出手的東西,豈有還回去的道理?真真是愁煞人啊!
安容站在一旁,不懂他們糾結什麽,忍不住出聲道:「這麽多年,除了公主郡主及幾位王爺世子娶親外,還沒人會帶著這樣貴重的珊瑚樹陪嫁,宣平侯府嫡姑娘也會陪嫁這麽大的珊瑚樹嗎?」
對於安容的反問,幾個人都有些怔住。
安容繼續道:「再說了,宣平侯府不是怕大姊姊出嫁排場太大,到時候給宣平侯府帶來壓力,影響宣平侯世子迎娶正妻進門,咱們侯府要是真陪嫁了這麽一對珊瑚樹,世子夫人怎麽在大姊姊面前抬得起頭,留下珊瑚樹,宣平侯府反而該感激我們武安侯府才對。」
老太太就是顧忌侯府臉面,說話做事有時候才失了果斷,要她說,這東西是長公主送來的賠罪禮,陪不陪嫁還不是武安侯府一句話的事,幾時輪到宣平侯府置喙了?再說了,侯府又不擔心心狠手辣、滿心算計的沈安芸在宣平侯府吃虧,那就更無所顧忌。
安容絕對不希望看到心機算盡的沈安芸過得比誰都好,卻連累府里那些未嫁的安安分分的庶女,將來在夫家抬不起頭來。
老太太黯淡的眸底亮了起來,手裡的佛珠撥弄著,笑道:「是我想太多了,不過長公主府這份重禮,得琢磨著怎麽還才是。」說著,眼睛瞄向武安侯,眸底的意思很明顯——?你負責想。
武安侯對此頭大卻不得不應下,見沒什麽事了就要告退,安容卻想到什麽,湊上去問道:「爹爹,昨兒今兒,朝廷上有沒有年少有為的天子寵臣陞官?」
武安侯微微一愣,不解的看著安容,「為何這麽問?」
安容耳根子微微紅,尤其是那年少有為四個字,怎麽聽都像是她別有居心似地,她鎮定的道:「女兒只是好奇,昨兒和大哥說話,大哥說他在京都已經算很不錯了,女兒就想看看,有沒有人能用來打擊他,免得他驕傲自滿、故步自封。」
武安侯沒有懷疑安容說的話,他們兄妹之間,互相貶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說到年少有為,又是天子寵臣,我記得的只有蕭表少爺,不過最近沒聽說他陞官啊?」武安侯思忖道。
「那皇上有沒有大肆獎賞哪個臣子?」安容繼續問。
武安侯詫異的看了安容一眼,想了想,「沒聽說。」
安容有些蔫了,怎麽會沒有呢?要知道朝廷里誰升了官、受了皇上的獎賞,那是如一陣風般刮遍整個朝野的,代表著即將有一位寵臣出世,得趕緊與之交好;曾經交惡的,若不是什麽生死仇敵,也得趕緊化干戈為玉帛。
他在信里明明說了官升一級,還得了很多賞賜,怎麽會沒人知道呢?
安容用一種質疑的小眼神望著武安侯,她在懷疑她爹的消息靈通程度。
武安侯見了有些想撫額,這麽大的事,他還不至於沒有耳聞吧,沒有就是沒有。他拍了拍安容的腦袋道:「你大哥那兒,等他回來,我幫你訓斥他,他不敢故步自封,更不敢驕傲自滿。」
安容彷佛有一腦門的烏鴉來回徘徊,在心底默哀,大哥,小妹對不住你了,要怪你就怪荀止吧,都是他害的。
本想掙扎說是他們兄妹胡鬧,讓父親別管,誰想外面有丫鬟進來了,手裡還拿著個信封,福身道:「侯爺,福總管讓人送了信,說是有個小男孩送來的,上面寫著四姑娘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