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那豈不是說,我以後也是侯府的老太君了?」陳氏指著自己的鼻子,眼底的算計,即便眼皮再厚也擋不住。
馮氏更是喜上眉梢,笑道:「這可是正經親戚,以後真該多走動,到時候咱們秀秀也能嫁個好人家。」
任全更是笑得歡快,嚷道:「娘,還有我啊,給我娶個官家小姐!」
「好,好,娘記著呢。」
這一家人說得熱鬧,好似根本就忘記了任大山一家早就同他們劃清了界限。
劉氏雖然當著閨女的面,就差拍胸脯保證把她風光嫁出去,但背地裡數起家裡不多的銀錢,就不禁犯了愁。
儘管燒餅攤子還算賺錢,但一家人吃用,輝哥兒讀書,花費著實不少,更何況先前拿給任大義的那筆銀子……
「都怪你,軟面一團,瑤瑤費心賺銀子,你就敗家,生生填了老宅那個大坑。如今瑤瑤要出嫁,到底拿什麼給她置辦嫁妝?那可是候府啊,瑤瑤要做安國伯夫人,沒有一副好嫁妝,讓她怎麼在隋家挺起腰杆子做人?」
任大山也是愁眉不展,聽到媳婦兒這麼說,更是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要不然我再去找份雜活兒做?」
「你可算了吧,你如今是伯爺的岳父,誰敢雇你?就是雇了你幹活兒,也夠給閨女丟臉的!」
劉氏真是急了,幾句話擠對得任大山差點要跳河。
正是這樣的時候,任家的院門就被拍響了,輝哥兒中午剛剛放學回來,聽到聲音就開了門,劉氏想要攔阻也是來不及。
於是,陳氏帶著任大山一家,就那麼擺出一張有些僵硬的笑臉走了進來。
「哎呀,大山,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瑤瑤嫁進侯府,這麼大的事不告訴別人就罷了,怎麼把自家人都瞞著?」任大義臉皮真是夠厚的,第一個開口就埋怨起來,一副教訓弟弟的好兄長模樣。
馮氏夫唱婦隨,也是笑得討好,「就是啊,這樣大事總要自家人幫忙張羅。瑤瑤的嫁妝可準備好了?若是不夠,我明日就把秀秀的嫁妝挪來一半。秀秀可是瑤瑤的親姊妹,以後瑤瑤怎麼樣也要多關照一下。」
陳氏霸道蠻橫了一輩子,還是拉不下臉面,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罵道:「傻站著幹什麼?還不上茶水點心!也不知道雇輛車去接,害得我們走了一路……」
任大山傻在堂屋前的台階上,望著母親和兄嫂一家的嘴巴開開闔闔,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無數血盆大口追撲上來,要生生把他們一家撕扯,咬碎,咽下肚……
「不,不!」
「老二,你說什麼呢?沒聽見娘……啊!」
任大義眼見弟弟還是這般木訥模樣,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但依舊裝出親熱,還要再說話,趁機掌控弟弟一家的時候,劉氏卻是提著大桶的髒水上前,一瓢瓢盡皆潑灑在他們身上。
「厚臉皮的玩意,真當我們一家好欺負是不是?當初我家瑤瑤高燒要死的時候,是誰連一文葯錢都捨不得出?是誰把我們一家當牛做馬?是誰攆了我們凈身出戶?是誰喝花酒沒銀錢要賣了我家瑤瑤去青樓頂債?是誰拿了我們跟人家借的銀子去趕考,最後還陷害我家孩子爹蹲大獄,幾乎沒命?」
劉氏恨不得把髒水換成菜油,再點上一把火,生生把這些畜生燒死,還人間一個乾淨!「你們還真是有臉,城牆都比你們臉皮薄!天打雷劈的畜生,老天爺怎麼不生生劈死你們!趕緊滾,再敢上門……再敢上門,就讓我家女婿把你們扔進大牢!」
任大義一邊跳腳躲避,一邊氣急回罵,「你這潑婦,都幾百年前的事了,你怎麼掀起來說個沒完?再說,大山不是好好的活著嗎?我是瑤瑤的大伯,瑤瑤是任家人,那任家人便是正經的侯府姻親,你說了可不算。」
聽到這話,劉氏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抄起廊下的掃帚就沖了過去,「我打死你們這些良心被狗吃了的東西!」
任大義嚇得抱頭鼠竄,馮氏想要阻攔也挨了幾下,任秀秀同任全死命躲在陳氏身後,惹得陳氏想去撕打劉氏都不成。
任大山家如今可是整個塞安縣的大紅人,現下院子這般熱鬧,自然免不了就要惹人探看,不大的院門前,不到片刻就圍了幾十人。
有熟識的鄰人想起先前之事,忙著給好奇的路人講述任家老宅那些「不可說」之事,引得眾人都是揺頭不已。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任大山家五口人怕是怎麼也逃不出老宅的手掌心了。
就在這樣的時候,隋家的兩輛馬車帶著任家幾位族老上門。
隋風舟下了車,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回身請了幾位族老先行,不禁讓幾人都是受寵若驚,臉色漲紅,很有幾分激動。
他們不過是普通的農人,被一位伯爺如此以禮相待,傳出去可是件榮耀之事。
見到眼前的陣仗,族老們恍然大悟今日安國伯爺為何會親自到了任家村,請他們進縣城一趟了,看來是早得了消息,知道這幾個不省心的要入城來鬧。
院子里任大義被劉氏追打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突然見到二爺爺等人,立刻覺得救星降臨,幾步就竄了過來。
「二叔,您快給我做主啊,老二一家還不等成了侯府姻親,就這般目無尊長了,以後真是成了侯府姻親,眼裡哪還有我們這些親族啊!」
劉氏氣喘吁吁的,見狀也只能氣哼哼扔了掃帚,她剛要應聲,就見二爺爺一把扯開被任大義抓著的袖子,冷臉走到任大山身旁。
任大義傻傻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手,一時還有些發懵。
二爺爺拉了任大山的手,軟聲安慰道:「老二啊,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別擔心,這事啊有族裡給你做主呢!」
任大山原本看著媳婦兒發親追打兄長,很是木然又絕望,雖然血緣不能斬斷,但兄長一家和母親如蛆附骨,不吸干他們一家的血不罷休,他心底最後一絲僥倖、最後一絲眷戀終於消失了……
「二叔,我想……分宗!從宗祠分一支香火出來。」
二爺爺手下一頓,扭頭瞧瞧院門口神色淡然的隋風舟,心底有些發澀,若是當初知道任大山一家有這般的際遇,他就是拼了命也要多護他們三分。
如今倒好,侯府姻親,好大一棵樹,生生要被斬斷分出去,真是心疼死任氏族人!
他有心想要不答應,但想起路上隋風舟曾意有所指的說過——他認的是未婚妻一家,其它人於他不過是可有可無,妻子家敬,他就敬,妻子家不想來往,他連當路人都不是。
他不禁嘆了口氣,開口道:「好,老二,你放心,這事……族裡應下了,但是你始終要記得,你們一家姓任,就是分宗出去也是任家血脈,族裡晚輩你能提攜幫襯的一定不要袖手旁觀。」
「好,二叔放心,我省得。」
任大山經過京城那場生死大難,也是開竅許多,居然懂得了隨口敷衍。
在他看來,如今只要能徹底脫離老宅,不拖閨女的後腿,什麼事都能應下,至於是不是要履行,到時候再問閨女,就算食言,他一個伯爺的岳丈,難道還會被人家刁難打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