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定不負君之囑託
周雅芊一走過來,衛安侯和定王的談話就停止了,兩個人一起看向周雅芊。
周雅芊優雅地做了一個萬福,然後問定王:「王爺,奴家能和衛安侯說幾句話嗎?」
定王很大度地退了一步:「本王和衛安侯的話已經說完了,周小姐請便。」
定王離開前在霍肆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別忘了你是誰的男人。」
定王說完走了,留下霍肆獨自面對「虎豹豺狼」。
堂堂的衛安侯,居然成了某個女人的私人財產?女人屬於男人,男人卻不屬於女人,這是中原人的共識,所以定王這話怎麼聽都彆扭,何子兮那副傲然的神情在霍肆腦中閃過……算了,誰是誰的還有什麼好爭的?何子兮可是攝政公主,全天下都是她的,何況他這麼一個男人?
周雅芊走到霍肆身前,仰著頭,眉目含情問道:「侯爺近來可好?」
霍肆俯視著周雅芊:「有事說事。」
周雅芊的眼角輕輕抽了一下:「侯爺一定要這樣與奴家講話嗎?這裡並沒有公主的耳目在啊!」
霍肆有些不耐煩:「告辭。」
霍肆說完就要走,卻被周雅芊攔住了去路。
周雅芊說:「奴家看到了!那個向公主射箭的人,從別人的箭筒里偷了一支箭。」
霍肆看向周雅芊:「所以,小姐是想說什麼?」
周雅芊道:「奴家打聽到了,那個人不是普通的小卒,他的生母出身項家,生父只是一個小官吏。那項直逼宮后他不僅沒有被京前折衝府驅趕,反而連連加官。侯爺,項直逼宮后,整個朝廷中沒人不是談『項』色變,為什麼京前折衝府會抬舉這樣一個有項家血脈的人為將?」
霍肆終於肯正眼看向周雅芊,他問:「你向誰打聽的?」
周雅芊微微一笑:「奴家……並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如果真的無知如后宅婦人,奴家也沒這個膽量走近侯爺。因著奴家跟很多少爺都有些淺薄的交情,他們有時候說的一些閑話也能被奴家聽聞到一兩句。可能也是因為奴家是女子吧,他們並不防備奴家,所以時常會聽到一些男子聽不到的秘聞。比如,他們當中有人說,項直未死。」
霍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而他並沒有接著追問項直是不是活著,而是問:「前朝有一條可以從中原向西北運糧的山路,當時朝中就有人通過這條山路繞過朝廷的關卡投身西北軍中抵禦胡人,後來因為亂世,山上多了很多土匪,這條山路無人再走。本侯多次派人巡山都只是找到遺迹。」
周雅芊眼睛一亮:「侯爺是想要找到這條路?」
衛安侯點頭:「現在朝中還有前朝的舊臣,不知道小姐能否找到認識這條路的人?」
周雅芊微微欠身:「定不負君之囑託。」
衛安侯很鄭重其事地後退一步,向周雅芊作揖。
周雅芊趕緊虛虛避開。
誰說霍肆粗鄙不懂禮?他只是心性高傲,在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他以禮相待,在周雅芊腦中,她已經看到了自己和霍肆舉案齊眉的那一日。
今日的聚會因為景盛帝和太皇太后也出席了,何子兮今日被那一箭射得分外慌神,實在不想費力打起精神去應對那些渾身都是心眼子的朝臣,於是她帶著珠玉到了后宅,和婦人們坐到了一處。
何子兮總是忙於朝政,這些后宅女子中,她只跟刑部侍郎劉進延的妻子宋氏相識。
宋氏因為各種原因被劉家排擠,現如今在那些正統人家的眼中,她不過就是劉進延的一個外室,所以在這種聚會中,她只能找個角落坐了,也免得聽到些不中聽的。
前些時候宋氏剛剛生下一個足斤足兩的小姐,劉進延高興得逢人便說,不少人背後恥笑他,一個丫頭片子而已,遲早還不是要送人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可劉進延完全不當回事,還是自顧自的高興。
何子兮進了後花園,在一片燈籠的照耀下穿過那麼多婦人詫異的眼神走到了宋氏身邊。
宋氏剛一開始沒看清楚是何子兮,等到看清楚了,趕緊跪倒在地迎接攝政公主。
何子兮扶起宋氏,說:「私下裡,不用這般費事。」
宋氏和何子兮一邊看著定王府里專門為婦人們準備的皮影戲一邊聊天,別的婦人們悄聲議論著,何子兮到底是個不守婦道的雜種,收面首不避人,交友還要選被家族主母攆出家門的外室。
何子兮問宋氏,何時能把小姐抱進宮來讓她瞧瞧,宋氏面有苦色道:「一個小丫頭而已,有什麼可看的?」
何子兮不悅:「你我都是女子,難道還沒有可看的了?小姐要是知道你這個生母這樣說,她該如何傷心?」
宋氏說:「我這麼多年不能為我家老爺生育,好不容易生下一個還是個姑娘,不能為他延續香火……公主啊,我這心裡……」
何子兮輕笑:「這有什麼?若是好好讀書,誰說女子不如男?將來本宮給她討個封號,然後招個贅婿,這不是都齊全了?」
宋氏眼睛微瞪,說話都有些結巴:「贅……贅婿?」
何子兮點頭。
宋氏想了好一陣子:「還是公主格局遠大,我就沒想到這一層。只不過我家老爺是劉家嫡子,怕是族中其他人,不肯容納這個贅婿啊!」
何子兮微笑:「有本宮在,你還怕他們?」
宋氏點了點頭:「嗯,有公主這句話,不怕了。」
然後兩人相視一笑不管將來是不是要招贅,何子兮這麼說都讓宋氏感到了一些輕鬆愉悅。
何子兮暗暗感嘆,還是跟女人好相處,就算有些私慾,那慾望也都是簡單的小事,哪像是男人,一個個狼心狗肺的。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起狼,何子兮就想到了霍肆,難道霍肆在她心中果真就是一頭狼嗎?
何子兮自己一個人嗤嗤偷笑。
原本後院里的氣氛還算平和,何子兮都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在花園的角落裡一陣騷亂,還有女人大聲呼喊,一下子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何子兮看了珠玉一眼,珠玉立刻飛身過去查看,沒過一會兒,珠玉「飛」了回來,說是有一家的小姐跟情郎在幽會被撞見了。
何子兮用手指擦了擦打哈欠流出來的眼淚,淡淡說:「無聊。」
可誰知道,那個和情郎幽會的小姐居然被定王妃胡氏拎著扔到了何子兮面前。
定王妃臉色鐵青,給何子兮做了個萬福之後,說:「公主,咱們定王府是乾淨地方,招待客人可以,但不能藏污納垢。今兒公主是這裡最尊貴的客人,公主說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那小姐髮髻散亂,跌坐在地哭得楚楚可憐,小姐的母親跪在小姐的身後一個勁兒給何子兮磕頭,嘴裡默默叨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何子兮一個字都聽不清。
在小姐的身後,一個身穿粗布的書生直挺挺地跪著,相貌倒是不錯,不過看穿戴就知道,在這些世家人眼中他是配不上那位錦衣玉食的小姐的。這個書生沒什麼表情,若不是身邊這麼多婦人七嘴八舌,何子兮就要懷疑這個書生只是在一旁看戲了。
何子兮招手讓那書生上前說話。
定王妃一愣,道:「公主,那種卑賤的男人難道也值得公主親見?公主還是趕快處置這不守婦道的小浪蹄子吧,免費損了公主高潔的名聲和德行。」
這話說得極不好聽,話里話外說的就是何子兮不守婦道。而且話說到這個份上,在後宅婦人們看來何子兮唯有順著定王妃的意給那小姐戴上十個八個罵名浸豬籠才行。
何子兮瞥了定王妃一眼:「定王妃,你是在教本宮做事嗎?你這麼能耐,要不你教教本宮,你的女婿酒後失德,一把火燒了酒樓,險些鬧出人命,這該怎麼處置?」
定王妃刷地白了臉,她女婿去吃花酒因為一個舞伎與人爭風吃醋,縱火想要燒了酒樓。雖然火很快被撲滅了,可定王妃女婿被諫官參了一本。
何子兮冷笑道:「定王妃,諫官遞上來的本子還在含章宮裡等候批閱呢。現在在場的人,你們也有一個算一個,誰要是覺得本宮不會做事,那就出來告訴本宮該怎麼做,不過你們也別忘了,你們家裡的老爺少爺要是不會做事,本宮也得教教他們。」
周圍的婦人們一齊變了臉色,好像這才剛剛意識到,就連尊貴如定王妃在周國公主面前也只是個臣婦,周國公主不是跟她們一樣在後宅里爭寵爭名聲的婦人,而是在前庭跟男人們爭權爭勢的女人,若是她們得罪了何子兮全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定王妃憋著一口氣退後。
這時候在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一句:「我還當定王妃是什麼好人呢,這不就是讓那小浪蹄子趕緊的如蟻附膻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何子兮惺忪的睡眼陡然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