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烏鞘嶺
全章未改
二月末的塞外山嶺還能看到冰雪,黃河仍然冰封,翻越烏鞘嶺的時候,熊荊居然走下來擔架,自己下地行走。並不是所有人都只荊不疾就是大敖,可當熊荊下了擔架,有些晃動的行走時,全體楚卒一瞬間全部凝立。
君王就是君王,哪怕君王瘦骨嶙峋,搖搖欲墜,炮卒們仍然認出了這是他們的大敖。熱淚突然盈眶,一些人看著熊荊更忍不住哭泣,大聲悲哭起來。熊荊看著他們哭泣也怔住了,烏鞘嶺陡峭,他不想炮卒那麼辛苦可以。
「全卒皆有!」就在這陡峭的山路上,炮卒連長喊出了口令。「立——正!敬禮!」
一百四十名炮卒聞聲彷彿檢閱,他們馬上立正,右手錘擊的左胸,熱血沸騰。
「不疾萬歲!」連長舉閬高聲喊出熊荊現在的名字,炮卒雖有些驚訝,卻毫不遲疑的跟著喊道:「萬歲!萬歲!不疾萬歲!!」
稱呼變化了,但呼喊氣勢與節奏和之前熊荊檢閱時是一模一樣的。炮卒都是小學優等生,入軍校三年才正是畢業,言行舉止都是標準的軍人作風。本來以為西遷是比死還殘酷的刑罰,可看到熊荊的那一刻起,他們又彷彿回到了壽郢,回到了楚軍大營。
一百四十名炮卒在激動中呼喊,激動的熊荊想什麼卻凝噎住喉嚨。他不知道該和這些人說什麼,不知道該怎麼給他們予他們希望。他只能盡量用目光觸及他們,然後以軍禮回禮,用最堅定無比的口吻說道:「楚國永不亡!」
熊荊原本是想給眾人希望,可一句『楚國永不亡』讓所有人泣不成聲。炮卒的吶喊驚動了更高處的尼阿卡斯和克里門尼德斯,他們轉身往下看的時候,恰好看到所有楚卒再像熊荊敬禮。
「楚尼人……」克里門尼德斯指著下地走到的熊荊滿臉驚訝,他記得突曾經說過,不疾要幾個月傷口才能癒合。
「不疾可以行走,楚尼人正在為他歡呼。」粟特通事目放異彩,那一日手術他已知道不疾是誰。
尼阿卡斯銳利的感到平躺著的不疾和站立著的不疾是兩個不同的人。平躺著的不疾臉色陰暗,心如死水,而站立著的不疾挺拔凌厲,從容自定。「他可真像一個國王。」他竟然下意識道出了實情。
「是楚尼貴族,真正的貴族。」克里門尼德斯糾正道。一看到熊荊就想到他被剖開的胸膛還有鑲嵌在胸骨上的紅寶石,他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咸陽告訴他,楚尼醫生已死了,那麼他胸口的那些紅寶石怎麼辦?克里門尼德斯因為這個疑問稍微走神,但他很快就將這個問題拋擲腦後,他道:「也許我們應該和他談一談。」
「談一談?」尼阿卡斯不明所以。
「我很擔心他們會叛亂。」克里門尼德斯看著熊荊緩緩走過向他敬禮的炮卒,看到那些炮卒對熊荊無比的崇敬,他越來越有這樣的擔憂。
「叛亂?」尼阿卡斯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什麼?雷霆武器用的巫葯並不再他們手裡,他們……」
「那些士兵隨時可以為他去死!」克里門尼德斯仍然注視著那些向熊荊敬禮的炮卒。「如果不疾不願意與我們一起前往亞歷山大里亞,那麼他們就會叛亂,然後逃走。如果……」
「如果什麼?」尼阿卡斯只是單純意義上的文官,不懂軍事。
「如果他答應將前往亞歷山大里亞,那他一定會實現他的承諾。」克里門尼德斯嘴角微笑。「他是楚尼貴族,會遵守自己的承諾。」
啟程時克里門尼德斯記得不疾一直昏迷不醒,出發之後他才醒來。其餘楚尼士兵都承諾過,將接受埃及王室的雇傭,前往亞歷山大里亞為托勒密服役。雖然不疾沒有承諾,可他相信與高貴的人打交道應該用最正當的方式,而最正當的方式就是面對面的談判。
翻越海拔四千八百米的烏鞘嶺便是河西走廊,翻越前使團就在嶺南後世的金強堡宿營,翻越之後便在嶺北後世的安遠驛宿營。漢代建立河西四郡之前,沿路很多驛站都是草地。翻嶺本來就疲極,要拖曳十六門八百多公斤十斤炮過嶺那就更是疲極。天黑之後使團才越嶺宿營,鐵壺裡的水燒沸時,粟特通事忽然前來請熊荊前往使團主帳。
「稟告大王,彼等欲以計……」粟特通事走到進去才說話,他一開口就把帳內所有人嚇了一跳,魯陽炎和權豳嚇得拔出了劍。
「無妨!」熊荊強制鎮定,攔住了拔劍的兩人。他仔細打量著這位通事,嘴裡只說了一聲你。
粟特通事這邊卻伏低身子對著熊荊行了一個匍匐禮,之後才起身揚看著熊荊道:「小人越奴莫拜見大王。小人聞之:大王昔年曾誓言征服天下外之天下,摩訶兜勒亦如是。」
很久以前說的憤慨之辭,沒想到遙遠的粟特人竟然記得,而現在自己卻軍敗受仁辱,熊荊免不了百感交集,他看著仰望自己的越奴莫道:「楚軍終有一日兵臨西洲,摩訶兜勒亦如是!」
「阿胡拉·馬茲達啊!這便是光明的使者。」越奴莫忍不住用粟特語祈禱。被希臘人統治一個世紀的粟特人一直祈禱能有人將白狄人趕走,希望卻是在東方。越奴莫嘆息完畢才起身,他道:「摩訶兜勒請大王至幕,乃以信約相逼,使大王至極西之地也。」
信約二字讓熊荊皺眉,從程序上說,埃及人既然救了炮卒士卒,炮卒士卒就應該信守承諾前往埃及服役,這就是信約。但就整件事情而言,這明明是內陸貿易國聯合打敗楚國之後的一次分贓。出力最大的埃及分得了十二門火炮和一百二十名炮卒,出力更小的巴克特里亞則分得四門火炮和二十名炮卒。
「豈能與白狄人有信!」魯陽炎的劍並未入鞘,他對射傷熊荊的白狄人恨之入骨。
「不與白狄人有信,我等何存?」越往西逃走越困難,河西走廊已經是綠洲之地,必須循著綠洲走,樓蘭之後更如此。
「大敖安危事關楚國存亡,豈能因留與此!」權豳見熊荊有一種被炮卒拖累的傾向,連忙提醒。
「楚國之事皆有定計,無計則正朝決之,帶信而返便可。若無大敖,便無楚國?」熊荊反問道。從狄道到翻越烏鞘嶺這一路反覆思索,他越來越清楚自己要幹什麼。「士卒皆我楚人,焉能棄之不顧?」
「臣聞之,規小節者不能成榮名,惡小恥者不能立大功……」權豳見熊荊真的不願拋棄炮卒私走,忍不住再勸。
熊荊聞言長嘆,再度反問道:「然沙海之戰又如何?沙海之戰,將卒皆以我軍必勝,然鉅鐵凍裂,秦人以銅矛擊我,我軍大敗。君子本當我行我素,豈懼成敗,我便懼之,又有何用?」
沙海之戰是所有人心中的陰暗,熊荊直言沙海之戰,包括兩名炮卒連長在內,聞言皆肅然。神靈的意志不可違背,沙海之敗,不管承不承認,這都是神靈的意志。
「然若再敗……」魯陽炎憂愁的道。
「勝敗乃太一之意,生死乃大司命之意。」熊荊道。「楚人我行我素即可。然若再敗,非我楚人有罪為太一所厭,便是楚地有罪為太一所厭,總有原委。」
用神明來解釋楚軍的戰敗對熊荊而言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楚軍的勝利本來就是建立在技術之上,一旦技術出現問題,勝利自己會化為泡影。真實的楚軍絕對不是秦軍的對手,不是對手的原因是時代已經變了,戰爭也已經變了。
當秦軍『丁男被甲,丁女轉輸』的時候,楚國仍保留著春秋時期的軍事體制,這種軍事體制雖與吳起變法後半變半不變的新軍制融合,仍然遠遠落後於秦人,甚至落後於趙人。這便是楚國軍力在春秋時代強大,在戰國時代萎靡的原因。
錯誤的答案只有兩個原因:一種是回答錯誤,另一種是問題本身錯誤。換而言之,這是劣幣逐良的結果,不忍殘暴的國家會被淘汰,最殘忍那個國家最後勝出——競爭規則
用神明來解釋楚軍的戰敗對熊荊而言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楚軍的勝利本來就是建立在技術之上,一旦技術出現問題,勝利自己會化為泡影。真實的楚軍絕對不是秦軍的對手,不是對手的原因是時代已經變了,戰爭也已經變了。
當秦軍『丁男被甲,丁女轉輸』的時候,楚國仍保留著春秋時期的軍事體制,這種軍事體制雖與吳起變法後半變半不變的新軍制融合,仍然遠遠落後於秦人,甚至落後於趙人。這便是楚國軍力在春秋時代強大,在戰國時代萎靡的原因。
錯誤的答案只有兩個原因:一種是回答錯誤,另一種是問題本身錯誤。換而言之,這是劣幣逐良的結果,不忍殘暴的國家會被淘汰,最殘忍那個國家最後勝出——競爭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