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前世，斷魂之殤

昏沉的天，被黑壓壓一片的烏雲遮蓋住，大雨滂沱下，梁國大別山的山崖風口，一襲染血的玄衣男子，跪在山崖口，懷裡抱著一個已然閉上眼，仿若沉沉睡去的藍衣女子，那女子臉上飄灑著細細的雨絲，過分蒼白的臉色卻掩不住那溫婉動人的姿色。

只是嘴角上滑著淡淡的血絲破壞了這樣的柔美，胸口上那明晃晃地插著的斷劍正是其致命所在。

瓢潑雨點拍下，灑在葉承影的身上，一滴一滴地落在那素來冷漠的臉上，眉頭蹙得緊緊的，葉承影暗灰色的眸子裡帶著不解帶著震驚而後成了死寂地望著懷中的女子。

這是他的妻，顧家大小姐顧雲若，卻也是對他而言陌生的女子，想他葉承影一生無所牽挂，只得劍痴之稱，眾叛親離下竟只有她帶著自己逃亡，甚至不惜為自己擋下致命一劍。

眼睫上不知是雨水還是眼眶內溢出的霧，葉承影的面容上慢慢地呈現著一點一點的悲痛，空蕩蕩的左胸腔里有著一陣一陣地撕裂感，他努力地回想著和顧雲若的往昔，卻可悲地發現連一絲與她獨處的片段都尋不到。

唯一能夠印刻在腦海里的只是她臨死前那一雙釋然到空寂的眸子。

顧雲若……你究竟為何要救我……

猛然間，一群頭戴著斗笠的人從樹林間迅速而出，手持各種兵器，攔在葉承影的三丈前，卻頓住不敢上前。

「葉承影，你無路可逃了！」一個留著八字小胡，身著灰色長衫的儒衫男子壯著膽子，手拿判官筆，義正言辭地說著，「交出承影劍，便留你全屍！」

「對！交出承影劍！」

「交出承影劍！」

「……」眾人義憤填膺地怒喊著，一個個赤紅的眸子里閃爍著貪慾。

承影劍是上古十大名劍之一，相傳此劍出爐時，出現「蛟分承影，雁落忘歸」之象，故名承影。其劍只見劍柄，尋不到劍身，在黑白交錯之夜才隱約可見其劍影所在，有影無形，覓不到蹤跡，極為可怖。

而承影劍中卻暗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蛟分承影，雁落忘歸」，的傳言，百年流傳下來卻成了承影認主，武林歸主的口令。

如此震驚的傳言，令承影劍成了江湖之人趨之若鶩的神劍，而消失了百年的承影劍重現江湖，自當掀起新的一場腥風血雨。

抱著顧雲若的葉承影木木的眼神中並沒有因著眾人的話有任何的反應，他獃滯的目光望著懷中的女子，看著那張被雨水打濕的柔美面容。

抬起手，指腹第一次輕觸著顧雲若的臉，從細長的眉，覆上翹挺的鼻樑，最後落在蒼白的唇上，柔軟的觸感只余冰涼，葉承影顫抖著手指，輕柔地拭去顧雲若唇角的血絲。

暗灰色的眸子裡帶上從未有過的柔情，定定地望著懷裡的顧雲若。

「葉承影！」被無視了那人氣憤地怒斥著，「你不要太囂張！在場的皆是武林北斗，豈是你這黃口小兒可以挑釁的！」

「就是！」

「就是就是！」

耳邊充斥著嘈雜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讓葉承影本死寂痛苦的眸子染上了點點的赤紅，稜角分明的側臉上，一滴滴的雨水滑落。

昏沉的天際，雨勢漸漸變小，濃厚的烏雲卻遲遲不散開，給人以壓抑的沉重之感，籠罩在整個大別山上。

「嗤……」一聲冰寒至極的嘲弄從一直未曾開口的葉承影唇邊溢出，他渾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孤寂絕望中透著肅殺，輕啟薄唇，冷笑道：「想要承影劍，上來自取便是。」

話音剛落，眾人臉色紛紛一變，極為難看，葉承影是何人？那是九華山莊的少莊主，武林百年難得一見的劍痴，劍術極高，又身懷承影劍，武林中能接下他幾招的寥寥無幾，更何況取他命。

「葉承影！你莫要太囂張！你勾結千影樓妖女，危害武林，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要為武林除害！」一個身著白衣被江湖稱作玉面公子的男子走了出來，手執摺扇，慷慨激昂地說道。

「說的好！」

「殺了葉承影，為武林除害！」

「殺了葉承影，為武林除害！」

「……」此起彼伏的叫罵聲，讓眾人躍躍欲試！

「閉嘴！」葉承影暗灰色的眸子里席捲著風暴，提起內息的一吼，震懾著周遭，頭頂上蒼天的大樹隨之捲動，搖曳下一片片的枯葉。

「你們吵到她了。」葉承影的目光陡然轉為溫和，凝眸望著懷中的女子，一瞬不瞬。

看著前後差別如此之大的葉承影，眾人愣住了。

「畜生！」忽得，一聲高喝從人群後傳來，氣聚丹田，帶著渾厚的中氣。

從人群中緩緩地讓開一條小道，一個身著墨綠色錦袍的儒雅男子在下人的簇擁中，頂著一柄暗黃色的傘，信步而來。

葉承影側視了一眼緩緩而來的葉仁，這個他曾經的二叔，也是這場陷害自己陰謀的主謀人。

取得承影劍，與千影樓妖女勾結……這一切都不過是葉仁主導的一場陰謀罷了，為得只是九華山莊而已，只怪他被豬油蒙了心，識不得人，才著了此道。

「呵……」葉承影發出一聲冷笑，暗灰色的眸子里浸滿了嘲諷。

「承影，你勾結千影樓妖女，私自掠奪承影劍，危害武林，如今還在此大言不慚，可曾對得起剛離去的大哥！」葉仁痛心疾首地看著葉承影，眼眸中滿滿的失望，彷彿愧對著死去的大哥。

猛然間，葉承影扭過頭，提起渾身的煞氣，強勁的內力直逼向葉仁，冷冷的眸子里滿是赤血，「閉嘴！你不配提父親！」

「你！」葉仁瞪大眼，顫抖著手指，頗為剛毅儒雅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最終閉上眼，轉為一種長輩對小輩失去所有信念的絕望。

「葉承影，你莫要太過分！」一個滿臉鬍渣，長得極為國字臉的男子，提著大刀，滿臉充血地斥道：「此等不孝不義之人，早該當誅！」

「當誅！」

「殺了葉承影！」

「……」

耳邊充斥著這樣令人厭惡的聲音，葉承影毫不在意地收回視線，眉眼柔和地落到懷中的顧雲若身上，一臉漠然的態度激怒了在場所有的人。

「葉承影！」國字臉的男子漲紅了臉，被挑釁地一怒之下，抬起手中的大刀，衝上前。

剎那間，只見刺眼的刀光一閃而過，嫣紅的血滴如一道紅光般濺在眾人的跟前，伴隨著的是一顆瞳孔睜大，滿滿恐懼的頭顱，混著濕潤的泥土和鮮血，滾落在地。

而山崖風口處，一襲玄衣的葉承影仍舊跪在地上，懷中抱著顧雲若，另一隻手上不知何時握著一把長劍，鋒銳的劍鋒沾著些許血滴，直插入地，明晃晃的光芒閃爍著肅殺之氣，可見其劍之不凡。

「承影！」葉仁努力地平息下自己內心的恐懼，將後退的步子抬上前，擺出一副極為公道的模樣，呵斥道：「你莫要再錯下去了！」

動用了太多內息的葉承影，難以再掩飾住喉間的鐵鏽之氣，一口鮮血從喉間噴出，唇角滑下點點的血氣。

見狀，葉仁的眸子閃過詭異的光芒，他打量著葉承影身上那分明是被血跡沾染了的玄衣，想來葉承影定然是受了嚴重的內傷，如今這般也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承影，莫要再逞強了，交出承影劍，自廢武功，二叔也願在眾豪傑面前護你周全。」葉仁面色溫和，大義凜然地說道。

「承影劍！他手中的是承影劍！」忽得，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眾人的目光便落到了葉承影手中的那把不俗之劍上。

泛著淡淡寒光的劍身，森寒之氣威懾著眾人，又加之是在葉承影的手中，越發得讓眾人以為這就是承影劍。

「交出承影劍！」

「交出來！」

承影劍？

葉承影唇角泛起一抹嘲諷，不過是一把自己的佩劍而已，竟被認為是承影劍，此刻的葉承影心底只有冷笑，所謂的承影劍，他都未曾見過，更別論這群僭妄小人。

聞言，葉仁的目光陡然間錚亮，直直地看著葉承影手中的長劍，百年前，承影劍被九華山莊藏匿，無人得知，代代世襲於葉家嫡子，而他只不過是一個庶子，若非機緣巧合之際，根本就不知承影劍的存在。

承影認主，武林歸主，如此巨大的誘惑讓眾人的眼眶逐漸炙熱發紅。

看著躍躍欲試的眾人，葉承影的眸光逐漸變得嗜血，他緩緩地拔起插在地里的長劍……

忽然之間，一抹玄色的妖嬈之影從天而降，手執火紅的九龍鞭，削瘦的背脊上是飄逸的長發迎風飄揚。

「妖女！」

「是千影樓的妖女！」

源於心底的懼怕，本上前的眾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葉承影。」殷璃側過臉，張揚的眉眼，似有冷峻，卻又不乏妖嬈，嫣紅的唇瓣上彷彿一團火般，點燃全身的熱量。

「她就是你夫人？」殷璃微蹙著眉頭，看著葉承影懷裡抱著的溫婉的女子，面露不悅。

夫人？呵……我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夫君……

葉承影鬆開握著劍柄的手，輕輕地觸碰著顧雲若的眉眼，目光難得溫柔。

見狀，殷璃的眉頭蹙得更深，她不喜歡葉承影對別的女人這副樣子。

「妖女，你居然敢出現！」

「貧道要為武林除害！」

「妖女！快滾！」

「……」

「閉嘴！」

自幼便是千影樓少主，肆意活著，受千影樓眾人敬仰的殷璃，又怎能受得了他人這樣的胡言亂語，一怒之下，甩動手中的九龍鞭，火紅的光芒一閃而過，割去了一道道的血痕。

就連站在一旁的葉仁也未曾倖免，儒雅的臉上帶上火辣辣的痛，頭上原本撐著的油傘也掉落在地，整個人置於風雨中，極為狼狽。

這般蔑視而又囂張的舉動，一下子激怒了所有的人。

「妖女！你不要太囂張！」

殷璃傲氣地收回如火龍般揮舞的九龍鞭，在地上鞭出一道深印，揚起一片塵土，「要送死，就別廢話！」

「你！」被殷璃過分的囂張氣得幾乎要吐血。

即便有所懼怕，卻也難以忍耐這樣的侮辱，眾人提著武器便沖向了殷璃。

而身後，跪在山崖風口的葉承影，胸口傳來的悶氣一陣一陣，唇角難以止住的血液，不斷地流下，一口嫣紅的血再度噴出，染紅了顧雲若胸前的藍衣，那刺眼的斷劍，割裂著葉承影的心扉。

他知道，如今他早已五臟俱傷，即便能夠逃脫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與其如此，倒不如……

顧雲若，世間若真的有輪迴，你還會是我的妻嗎？若會，我定會護你一世周全，絕不言棄。

閉了閉眼，葉承影擦了擦唇角的血跡，緩緩地橫抱起顧雲若的身子，迎風地站在大別山的風口，背對著眾人，素來冷漠的背影如今卻帶上一抹孤寂的蒼涼。

「葉承影？」眼尖的殷璃看到葉承影的舉動，一驚，分神時，右臂被長劍劃過，所幸極快地避開了致命的一劍。

「葉承影！你要幹什麼！」閃到一側的殷璃，瞪大眼，高傲的臉上浮現了不可置信的情緒。

難道他要殉情！不可能，葉承影是何其驕傲的人，又怎會做如此懦弱之事！

站在風口的葉承影，嘴角含笑，側對著眾人，足尖撩擺，本被插在地上的佩劍發出一聲劍鳴，在眾人的驚呼中掉入了萬丈深淵。

「承影劍！」

「葉承影，你！」

「葉承影！」殷璃一腳踹開仍舊擋在她面前的人，飛身到崖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葉承影抱著顧雲若掉入了萬丈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