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承恩
十一月初六，巳時。
「阿七，你做的很好！」
還是在那間天啟閣里，洪琪跟江半仙，還是坐在同樣的位置，江半仙的第一句話，還是這樣直白地稱讚他。
可是洪琪聽到后的反應，卻大不如前了。
因為他，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他的思想、心緒，也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老爺子……」
「那個羅攀，也挺會胡扯的嘛。」江半仙打斷了他的話，拍了拍桌上的無聊情報，笑道。
「那些銀子……」
「阿七啊，從你進來的腳步聲中，我便可以感覺得到，你這心裡很亂啊，有很多的顧慮。」
江半仙收拾起笑臉，正色說道，「我曉得這個時候過來，是為了什麼。其實，我也不太想聽你解釋什麼。但是看到你這個樣子，好似不讓你說，你會更難受吧。不過呢，在你開口之前，我還是告訴你，人老了，有些無關緊要的方面呢，好奇心也小了，我此生只剩下三個未了心愿，最大的一個懸系在你的身上，剩下的就是江家人跟我那位冷傲的故人了。我真的不打算追問，拾柴幫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銀子，好似花不完。因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而且我也非常了解你，只要我沒有害你之心，你便絕不會有傷我之意。」
江半仙這麼開誠布公，而且說的很好，洪琪也就沒什麼顧忌了，坦然道：「老爺子，原諒我心中有那麼不該有的顧忌。我也不曉得這是怎麼了，總之，自從顏盈背叛我，又用她的命，換了我一命之後，我做夢都覺的自己變了很多，怎麼說呢？就是……對人對己都冷血了很多。」
「大概是因為，不管顏盈是否你此生最愛的那個人，你心裡其實很在乎這個女人。」
「這樣一個可人，竟然背叛了你，還把你引進了死局，唉……」
「雖說最後顏盈為你而死，但這彌補不了你所受的傷害。」
「加上你說過，你是父母雙亡后，從很遠的地方一路乞討，流落到了無雙城，這一路走來不容易，對周圍環境一直沒什麼安全感，埋下了很多心理陰影。」
「兩者相激，你有這樣的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半仙在洪琪的面前，剖析了洪琪的問題后，又說道：「當你在吉吉街布置陷殺的那天，我便明白了，咱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可能會改變，但是，變的最厲害的可能還是你自己。因為你現在不但是個武林奇才，還擁有了武林王者的素質，那就是絕情、絕義，對所有人都狠，這包括了你自己！」
洪琪默然，類似的話，他這幾天聽到多次了，那是在跟魏狐狸的交談中，經常被他提及的。
他無法否認，當他把兮岢城那幾個無辜的人拖入大會戰的時候，他就已經把靈魂獻給了黑暗。
「老爺子，魚龍街一戰結束后，我都沒怎麼睡過。」
「我既在為自己的變化興奮著，又同時痛恨著，懊惱著。」
「我不止一次地想，若是我在內心深處，連你這位再生父母都要提防的話，那麼除了我手下直屬的那幾個人，我就再沒有了任何朋友。」
「無敵本來就很寂寞，再加上孤獨，我想，就算成就了霸業，這輩子，也沒多大意思了。」
洪琪一口氣說出了這幾個時辰，不斷折磨他去思考的問題，「可是，不管我對自己怎麼解釋，在我身體里的某一角落，好像都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向我吶喊：從顏盈死去的那一天，你就不可以再毫無保留地去信任任何一個外人！」
聽到他真實的告白，江半仙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
「你說的這個問題啊，其實很好解決的。」
「我以前說過一句話，一直都不是玩笑話，那就是，在任何時候，你都可以接手江字世家！」
「為什麼你可以信任拾柴幫的人？因為你掌控了拾柴幫的一切！」
「當你同樣把江字世家也握在手裡后，便不會再讓你左右為難了。」
其實洪琪從來沒有把江半仙的那句話，當作是玩笑話，因為江半仙每次都說得很認真。
只不過，他每次也只是聽聽而已，沒有什麼波瀾起伏。
沒想到，此刻當江半仙再次提及的時候，他心中竟然有了答應下來的衝動，但內心的不安，又阻止了他開口。
他一時愣住了。
江半仙瞧不見他臉上神色的頻繁變更，而是自顧自走到太師椅左側牆角的一個柜子旁。
只見他伸手拉開上數第五個小柜子，拿動柜子里的一樣東西后，柜子上方的木板竟然「擦」地一下伸了出來。
這種精湛的機關，當然就是為了掩飾江半仙現在拿出的東西。
「這裡有江字世家高階弟子名單一份，幫派和我私人產業的報告各一份，契約書若干。」
「有個墨綠盒子，裡面裝的是金谷寨五億黃金的本票一份，這是江字世家危急關頭才能動用的一筆錢。」
「而那個紅色盒子，裝的是近三年來江字世家的賬本。」
江半仙把幾樣東西放在了洪琪面前的桌上，坐回椅子，像是鬆了一口氣道，「你擁有了這些東西，就等同把江字世家所有命脈，都掌握到了自己手裡。」
而洪琪呢，雖信心滿滿地宣稱，十一月初五，是拾柴幫時代來臨的第一天，他心裡卻清楚的很，拾柴幫時代確實形成了沒錯，可是，除了金錢和近兩百個弟子，其它都是無形的資產，包括丐幫的人。
既有規模，遠遠配不上拾柴幫時代應有的偉大。
只有現在把桌上的東西收入懷中，那麼，拾柴幫才總算有了值得踏實的固定規模，而不是在這方面，單單就只有一個宏圖街，而其它產業，卻零散地分佈著，成不了大氣候。
他幾次伸手，又幾次都縮了回來。
「阿七啊，不管是大會戰前，還是大會戰中，特別是大會戰後，江家子弟都當拾柴幫的人是自家人了，而且在你如今的赫赫戰功影響下，現在江字世家併入拾柴幫，產生的負面影響，絕對可以忽略不計的。」
「你不必在乎我這個老人家的感覺，我現在心裡很寧靜，完全沒有什麼多年辛苦經營，被人拿走的感覺。」
「因為你就是我的希望，你代表著我在老去后，江湖生涯的繼續。」
「從和你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我就完完全全把你當成了我的孫輩。」
「所以，現在就好像是爺爺把家產，留給他最爭氣的孫子一樣，只有高興、欣慰、滿足，而沒有其它負面情緒。」
察覺到洪琪的猶豫，江半仙反而鼓勵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