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四十六、回到宋朝之我和海嫻做了一件大好事(三)
隨著一聲斷喝,從畫舫里探出一個賊眉鼠眼的小腦袋來。正是朱師爺。待看清楚居然是藍海嫻時,那張瘦臉上先是驚訝,然後馬上換上了諂媚的笑容:「藍姑娘,你不是同宋學士到東京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哦,小人知道了,這是衣錦還鄉,衣錦還鄉。」
對於像朱師爺這種諂媚無恥的小人物藍海嫻可是見得多了,當下不卑不亢地說道:「你們家沈老爺呢?叫他出來小女子有話說。」
剛才沈銓端著一杯酒正要往嘴裡送,被藍海嫻指使船公開船這麼一撞,酒登時全都灑在前襟上。沈銓氣不打一處來,嘴裡嘟嘟囔囔地罵個不停。正好朱師爺回過頭來稟道:「老爺,藍姑娘……」
「什麼藍姑娘黑姑娘,把她抓上來,本府尹非得狠狠責罰她不可!看把我的衣服弄的。」說話的當口,一個妖冶的女子掏出手帕幫沈銓揩拭灑在衣襟上的酒漬。
「老爺,是藍海嫻姑娘。」見沈銓沒聽明白朱師爺只好說出藍海嫻的名字。
「什麼?藍海嫻?」沈銓差點沒跳起來,一把推開給他擦拭酒漬的青樓女子,探頭過來一看,撞船者果然是昔日的秦淮名妓藍海嫻。沈銓久歷宦海最擅長的本領就是看風駛舵,知道眼前的藍海嫻已經不再是碧濤閣的一名歌妓,而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龍圖閣大學士宋時儒的兒媳婦。當下大聲叫船公把踏板伸過去搭在兩隻船的船舷上。「宋夫人,請過來一船說話。」沈銓改了稱呼。
等藍海嫻與我上到沈銓的畫舫時,桌子上早已重新換上了杯盞酒菜。剛才那位哭泣的女子坐在一旁的角落裡兀自垂淚。
「宋夫人請坐。」沈銓畢恭畢敬請藍海嫻坐到了上座的位置上,同時向我睃了一眼,「這位是……」
「我是……」我正要說出「我是吳書生」幾個字,忽然看到藍海嫻不住地向我使眼色,不知又搞什麼花招,只得硬生生地把後面幾個字咽到肚子里。
「沈大人,這位可是貴客,他的大名可不能隨便透露給外人。你俯耳過來,小女子只告訴你,你可要保密。」藍海嫻故作神秘。
見藍海嫻說得莊重,沈銓趕緊彎腰俯身過去。藍海嫻在他耳邊低聲嘀咕幾句。沈銓臉都變色,說話也結巴起來:「趙公子,恕下官輕慢之過。快請坐。」
這個藍海嫻搞什麼鬼,我怎麼又變成趙公子了!「不知者不怪。沈府尹休得多禮。」我只得裝腔作勢地答道。
「大家繼續。」沈銓屁顛顛在一旁坐下相陪。一時畫舫上又鼓樂齊鳴。
沈銓大獻殷勤,不住地向我和海嫻敬酒。酒過三巡之後,藍海嫻開口問道:「沈府尹,你可真會享受呀!清風明月,釃歌美酒,歌女相擁,著實是悠閑得很呀!」
本來藍海嫻話里充滿著諷刺的意味,沈銓佯裝不知,臉上堆著笑:「哪裡,哪裡。宋夫人你有所不知,承蒙宋學士提攜下官升任工部尚書了,過幾天就要到東京上任去了。同僚賓朋在此設宴替下官餞行。」
「哦,原來沈府尹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賀啊!」藍海嫻道,「小女子與這位趙公子此次來南京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煩沈府尹,不知可否?」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能為宋夫人效勞那是本府尹的榮幸,有什麼事請宋夫人明言,下官定當儘力。」沈銓忙不迭聲地說道。
藍海嫻端起酒杯淺淺呷了一口,面帶笑容:「這位從東京來的趙公子可是有身份的人物……」
沈銓忙陪著笑:「下官清楚,下官清楚。宋夫人請講,下官一定儘力,一定儘力。」
「對南京府的繁華趙公子早有耳聞,歌舞昇平,煙花柳巷,此次特地過來就是想見識見識。沈府尹可清楚了?」藍海嫻介面道。
「下官清楚,」沈銓點頭哈腰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姑娘們,過來,好好侍候這位英俊瀟洒,玉樹臨風的趙公子。」
畫舫上的六七名青樓歌妓自然聽命於沈銓,嘰嘰喳喳搔首弄姿地擁了上來。我何曾見識過這種場面,一時間嚇得手足無措,連忙向藍海嫻投去求救的眼光。不清楚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好像跟原有計劃有點出入。
「慢著。」見我這副驚慌失措的熊樣,藍海嫻抿嘴輕笑,適時制止,「沈府尹,趙公子什麼樣的名媛佳麗沒有見過,這些個殘花敗柳怎能入他的法眼。」
「這……」
藍海嫻向那位哭泣的歌妓望過去,見她落落寡歡地坐在一旁,臉上仍帶著淚珠,如同帶雨的梨花,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這位姑娘長得還勉強過得去,就讓她過來陪一陪趙公子吧。」藍海嫻指著坐在角落裡的那位歌妓說道。
「這……」沈銓為難了,「宋夫人,這小蹄子犟得很。還是換一個吧。」
「就她了!你堂堂南京府尹馬上就升任工部尚書了,連一個青樓歌妓都喚不動?」
「簫簫,過來!」見藍海嫻堅持,沈銓只得硬著頭皮大聲喝令那名歌妓。
「老爺叫你呢,還不快點過去!」朱師爺也在一旁幫腔,只是不敢像剛才那樣那麼大聲呵斥了。
那名簫簫的歌妓擦了掛在臉上有淚珠,款款站起身,向這邊走了過來。斂衽道了個萬福,然後按照沈銓的安排坐在我身邊。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簫簫。她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穿一件粉紅色的衣服,一雙眉又疏又細,眼睛很有神,眼角的淚痕清晰可見。簫簫雖然坐在我的身邊,但並不抬頭看我,只是一個勁地絞弄著攥在手中的一條鮫帕。
「真是我見猶憐啊!」藍海嫻輕聲感嘆道。
又喝了一會酒,眼看著月上中天,藍海嫻起身告辭:「沈府尹,多謝你的盛情款待,小女子與趙公子先行告辭了。這位簫簫姑娘我們也帶走,今夜就讓她陪一陪趙公子。」
沈銓面露為難之色。
「怎麼,沈府尹不肯?」
「哪裡的事?簫簫,你可要好好地侍奉這位趙公子,不能再犯犟脾氣了。」無奈沈銓只得交待簫簫。
「那就多謝沈府尹了,到了東京可千萬記得要到宋府拜訪宋學士。」
「那是當然。」
「趙公子,帶著簫簫咱們走吧。」說完,藍海嫻率先從踏板上走了過去,仍然回到來時租的那隻畫舫上。我帶著簫簫緊隨其後也上了船。
船公自得了藍海嫻一錠銀光閃閃的賞銀后,精神百倍地撐著長篙深深地插入水中,畫舫像一隻輕捷的蜻蜓划著碧波前進。一路上簫簫沒有同我們說一句話,眼裡充滿警惕的光芒。
「妹妹是哪一處的?」藍海嫻溫語問道。
簫簫冷冷地盯著我們一語不發。
「妹妹放心吧,我們是好人。」藍海嫻知道簫簫誤會了,連忙解釋,「我們在岸上聽到妹妹哭泣才生出這麼一個計策救你出火坑的。」
「真的嗎?」簫簫仍然不信,「沈府尹對你百般奉承,你們不是一路的嗎?」
藍海嫻微微一笑,道:「小女子怎麼可能跟那種人做一丘之貉,狼狽為奸呢?」
簫簫低頭沉思著,看得出藍海嫻的一番話已經打動了她。
「小女子叫藍海嫻。」藍海嫻自我介紹。
「你就是數年前名動秦淮兩岸的名妓藍海嫻?」簫簫睜大了眼睛。
「藍海嫻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用得著冒充嗎?」
這下子簫簫終於相信了,「撲嗵」跪倒在船上,眼淚奪眶而出,「姐姐救我!」
藍海嫻雙手把簫簫攙起:「妹妹有話請坐著說,何必行此大禮。」
「小女子是春風樓的歌妓……」簫簫終於開口講出實情。
「哦,妹妹請往下講。」
簫簫擦了擦掛在腮上的淚珠,抽抽咽咽往下講:「小女子原是東京汴梁一家大戶人家的女兒,在七歲那年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群強盜闖進家裡將一切洗劫一空,還殺死了家裡老老少少七十多口。爹娘都被兇殘的強盜殺死了。強盜頭子看小女子長得倒也有模有樣,就將我拐到南京賣到了春風樓。老鴇得知我是大戶人家的閨女,立志要將我培養成秦淮艷妓。」
說到這裡,簫簫停了一會,似乎在斟酌著怎麼往下講。藍海嫻畢竟是女人,走過去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妹妹有什麼難處就儘管講出來,小女子會盡量幫你的。」
簫簫忽然忸怩起來,臉通紅通紅的。「小時候父母給我定了一門娃娃親,是我們家的世交。那人叫柳郎,我們從小一塊玩,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小女子全家被殺之後,柳郎的父母認定我也被殺了,*著他再娶親。但柳郎卻怎麼也不肯,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才甘心。如果我真的死了,他就終身不娶。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上個月柳郎竟尋到南京來了。恰巧我和姊妹上街買東西,與他撞到了一起。知道我現在春風樓柳郎拿著銀子要給我贖身——藍姐姐你也在青樓呆過。老鴇豈是好唬弄的主?張口就是黃金萬兩,柳郎哪裡有這麼大的一筆錢?被龜公從春風樓里轟了出來。老鴇擔心我走了,落得個人財兩空,恰在此時,沈府尹出白銀兩千兩替我梳頭破瓜,老鴇就答應了。想起自己悲慘的身世,小女子才會在畫舫上哭泣。」說完,簫簫又迎風落下淚來。
「好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鴇!」藍海嫻還沒說話,我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大罵起來。
「不就是黃金萬兩嗎?這有何難?」說著,海嫻從袖子里掏出一張銀票來遞給簫簫,「這是一張黃金一萬兩的銀票,明天你就交給你那個柳郎讓他到匯通銀行兌換成黃金到春風樓贖你。」
簫簫感動得淚流滿面,「撲嗵」又跪在船上:「姐姐大恩大德簫簫永世不敢忘!」
藍海嫻把簫簫扶了起來:「妹妹言重了!但願你與柳郎恩恩愛愛白頭偕老。」
說畢,藍海嫻命船公撐船向春風樓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