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是何居心
二叔讓人去通報王傑,得到允許后,叔侄四人一起去拜會。
走到半路,二哥猶豫著停下腳步:「我什麼也做不來,就不去了吧?」
二叔沒說話,大哥過來,拉著他的手:「你跟著去看看王大人也行,老人家極和氣的。」
二哥見大哥這麼說,就沒有再吭聲,腳步卻跟了上來,大哥在他的肩膀上摟了一下,二哥抬頭給他了一個笑臉。
王傑經過幾天休息,精神好了很多,雖然腿腳依然不那麼靈便,但眼神犀利,說話的中氣也比剛來那天好多了,他聽完二叔的請求,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但最後還是答應了我們的請託。
二叔一再表示感謝,就帶著我們退了出來。
很快,張贇就被帶到了客院。
就在這時,守門的通報說,負責稻田事務的家丁張炳有事稟告我,二叔、大哥和二哥暫時沒事,就跟著來到大門口的稟事廳。
張炳一身的泥巴,看到我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三爺,奴才該死,水車全給沖河裡了,嗚嗚,洪水來得太猛,根本來不及……」
我眉頭皺起來:「我不是派人告訴你,讓你將水車移到高處嗎?」
這些天,水車都移到河道中央了,我那天算出近期有雨,就對家裡的事務進行了安排。
張炳砰砰地磕頭,沙啞著嗓子道:「我見天上連個雲彩都沒有,還有那麼多田地沒有澆水,就想過幾天再……」
不等他說完,大哥一腳就踹過去,見他還要踢,我急忙攔了:「大哥,事已至此,踢他有什麼用?」
張炳是大哥奶娘的弟弟,打狗也要看主人,除了大哥,誰對他不客客氣氣?這讓張炳有些膨脹。他原來管著京城裡的田莊,後來田莊被賣,他就跟著回到華陰,大哥安排他去管了這二百畝水田。
說實話,他對我這個「傻子」三爺並不怎麼尊重,我是看在他對大哥十分忠心,又對農活還算精通的份上,就沒給過難看,沒想到他竟然發展到如此狂妄的地步,把我的話不當回事。
張炳趴在地上,哭著道:「大爺,你狠狠打吧,我給你丟臉了,嗚嗚!」
大哥被我拉著,只好強壓怒氣問:「庄丁有沒傷亡的?」
「沒有。」
「嗯?水車不是有人日夜看守嗎?」沒想到大哥平時不管這些瑣事,但對所有的安排卻瞭然於胸,他的問話讓我對他的看法大為改觀。
「是,是……」張炳說不下去,昨天恰好他生日,就買了酒菜,和幾個家丁鬧騰了半夜,包括看水車的那個,大雨來的時候,他們都醉了,洪水上來時,才想起水車來。
也幸好沒有去搶運,不然,說不定水車沒運出來,還會搭幾條人命進去。
那幾輛水車,可都是從秦嶺運出的青岡木所制,價值雖然不高,但材料難得,尤其是馬上要秧插,沒有水車怎麼行?
大哥的拳頭捏得緊緊地,停了會兒才道:「罰你兩月月銀,去領二十大板,莊子上的事兒,你就別管了。」
張炳詫異地抬頭看了大哥一眼,卻不敢多言,只悶悶地應了一聲,去領刑罰。
「三弟,都是我不好!」大哥的表情十分沉重,「是我對你不放心,堅持讓張炳當莊上的管事……」
我搖搖頭:「張炳確實不錯,學東西快,還心細、忠誠,你也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否定了他,大哥,該打的打了,該罰的罰了,該幹什麼,還得干,我手頭也沒有合適人手,還得是他。」
大哥吃驚地看了看我,有些感動地伸出胳膊抱抱我:「三弟!」
二叔見我兄弟情深,又欣慰,又傷感,他的兩個孩子若是還在,也十幾歲大了。
大哥讓書童墨書取來張炳的賣身契,又讓人將領刑之後的張炳帶上來。
張炳趴在一張舊門板上,看到大哥,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地上:「奴才給大爺請安!」
大哥拿著賣身契看了看,交給我,然後給張炳道:「今後,你一家歸三爺管。」
我有些驚訝,張炳比我還要吃驚,他愣了一息,忽然哭起來,這回可是真哭,比剛才稟告水車被沖,傷心多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大爺,我再也不敢了,大爺——」
大哥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你若是不想在農莊待了,就繼續哭!「
張炳的聲音,立刻止住,抬頭不解地看了大哥一眼。
」農莊的事務歸三爺管,庄頭就該是他的人。狗奴才,三爺願意繼續用你,就看你今後怎麼做了。再犯事,就不關我事了,我也不想管你這樣的爛人!」
張炳愣了幾息,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哥一甩手,哼了一聲走了,二哥趕緊在後面跟著,二叔拍拍我的肩頭,也走了。
張炳又哭了幾聲,趴地上給我磕頭:「奴才給主子請安!三爺,今後,我就是你的一條狗,你讓往東,我絕不往西!」
我讓王善給他兩串錢:「回家用鹽開水把傷處洗乾淨,塗上藥膏,這錢省著點花。」
「謝三爺體恤。」
「立刻回農莊,讓人加緊修復毀壞的壠埝,準備蓄水,修好一塊地,立刻就插上秧苗,再晚,就誤了農時。」
「是!」
我說完調頭走了,張炳見我進了垂花門,就重新趴到門板上,讓人抬著回農莊。
王傑王老爺子是帝師,內閣大學士,讓他幫我們處理家事,簡直是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到了天黑,事情就一清二楚了,張贇竟然真的是二叔祖的兒子。
二叔立刻安排人去接他生母和小妹——他妹妹早已嫁人,兒子都十歲了。
事情其實挺簡單的,我曾祖不過是個小財主,祖父中了進士,家境才大為改觀,尤其是他娶了祖母,有了戶部侍郎的岳丈,官運亨通,財源滾滾,才有了偌大家業。
二祖母的父親是四品京官,是被祖父的榮光迷了眼才嫁到我家,沒想到二叔祖是個沒能耐的,連在京城都混不住,只能守在鄉下當個土財主。
二祖母心高氣傲,看著不爭氣的丈夫,哪兒哪兒都不順眼,無奈她也有短處,就是不會生育,二叔祖四十三歲時,祖父因故罷職,回到鄉下,張惠娘帶著堂妹張潤娘進府,本來是想對付祖父的三姨娘婉娘的,卻被二叔祖看上了,曾祖母做主讓張潤娘給二兒子做了貴妾。
幾年後,曾祖母和曾祖父相繼去世,祖父守孝完畢,重返朝綱,鄉下的事務,就落入二祖母的手中,她趁二叔祖出去收租時,把張潤娘趕了出去。
二叔祖怕老婆,回到家也只能嘆息,暗裡派人找到張潤娘,將她藏在二十裡外的小山村,過上三五個月,找機會去看她,張潤娘後來生下了兒子尹贇和女兒尹倩倩。
我家從曾祖開始,就沒有女孩出生,二叔祖對倩倩非常嬌寵,有一次去華州,買了一對紅瑪瑙珠子的耳墜,打算悄悄給女兒,沒想到讓二祖母發現了,二祖母起了疑心,安排人悄悄跟蹤二叔祖,最後發現了張潤娘母子,她是個心地狠毒的女人,派人將張潤娘母子三人都賣了。
王傑還把家裡的老僕都招去核對,有人認出張贇,說他確實是張潤娘的兒子。
張贇母子被賣幾個月,二叔祖才發現,他瘋了一樣四處尋找,卻毫無蹤影,沒過多久,二祖母就暴病而亡,他自己一年後也抑鬱而終。
王傑讓人將事實告訴我們,就撒手不管了。他作為祖父的好友,已經做得夠多了,該怎麼處理,自然不好多插手。
二叔立刻派人通知族親,要開祠堂將尹贇歸入尹家。
同時,他還要將五叔除族。
尹贇被賣時,已經十來歲,五叔大他八歲,就有二十多,他不可能對這些事情毫無所知,但卻從不提起,如今更是讓尹贇冒充他和我們作對,到底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