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年輕人需要壓一壓
錦城,劍南道的道府。
藍天下的一片遼闊的捶丸球場草地,一群七八個的老男人正打著捶丸,當中有錦城頻道的領導,也有傳媒界的顯要人物。
此時捶球的是嚴台長嚴建川。這位矯捷的老男人雙手握著球仗,對準草地上的丸球,他一番調準后,才揮仗擊球,啪的一聲,有草皮濺起,丸球飛了出去——
眾人的目光隨丸球望去,隱約能看到它落到了遠處丘坡的球窩邊,走過去只需把它輕輕的一推,一記地滾球,就能落窩得分。
他們的贊聲紛起:「嚴台長,這一棒行啊。」,「台長您的球技又高了。」
「今天的風向好。」嚴建川道貌的臉龐微笑,忽見一人走來,他與球友們說了聲便走過去。
來者是台里的總編輯崔智全,字明聰,他的神情有點沉重,不像是帶來好消息。
「明聰,怎麼了?」嚴建川問,老眉一揚,「是唐視的中秋特輯的事情?」
「台長,我問過長安那邊。」崔智全沉聲,「巴西出了個叫王鳴之的少年人,詩詞一絕,參與的兩個節目大受好評。那邊有意把劍南道的兩個節目名額……都給巴西。」
嚴建川的神色如故,但手上輕捋球仗的仗身,「都王鳴之的節目?」
「是這樣。」崔智全注意著腔調。
誰不知道嚴台長做了這些年,已到升遷考察了,能不能升去長安、洛陽等地就看今年的了。堂堂中秋節,錦城一個節目沒能入選,這像話嗎?台長肯定不會就這樣罷休。
「年輕人嘛,風頭太勁也不是什麼好事。」嚴建川說道,走向丘坡那邊,語氣隨意:「有時候就需要有人給他壓一壓,還年輕嘛,以後多的是機會,不是非得在今年。」
「台長說得是……」崔智全點頭著跟上去,「我的意思也是如此。」
「他什麼來歷?」嚴建川問。
崔智全是早有準備的了,答道:「白丁一個,半年前失了雙親,從大荒遷了回來。」
「哦。」嚴建川微一斟酌,「那他要丁憂的嘛,現在有些年輕人,真讓人寒心。」
丁憂?崔智全心驚的看著嚴台長走向那幫球友,王小子,你要倒霉了。
……
昨天王鳴之和妮芙富樂山一游后,可謂從朋友成了好朋友,曬出的合照羨慕死阿依古麗她們。這一大早的,兩人就在傳書上你來我往的聊得很愉快。
「今天有什麼安排不?」他問。
「想去打馬球。」妮芙說,「好久沒打了。」
馬球?王鳴之頓時犯難,寶蓮呀,我連騎馬都不會……可他知道,在這裡如果跟別人說「我不會打馬球。」得到的回應準是「哦,我五歲的小侄女都會。」
這時候,門鈴叮咚地作響,他走去瞧了瞧門孔就打開門,「和正叔?」
「飛鳴,大事不好了!」陳士平焦急地走進公寓,「有媒體採訪過你嗎?現在千萬不要亂回應!唉,怎麼會這樣,我已經跟李老闆說過了,是我奪情……」
王鳴之聽得一頭霧水,「和正叔,你在說什麼?」
「你沒看今天的《錦城日報》嗎?」陳士平連忙把手中的一份報紙給他,「娛樂版。」
「啊?」王鳴之接過翻開看了看,報紙上赫然刊有一張他被姑娘們圍繞的舞台照,新聞標題為:「巴西才子竟是不孝兒?」他瀏覽文章的同時,又有記憶知識湧起來了。
丁憂,即是父母逝世后,子女需要依禮守孝三年,期間不得婚嫁,不得有任何喜慶歡愉之事,做官的必須離職歸家,住在父母墓旁的茅屋哀思。
而奪情,是奪走其悲情的意思。君王可以向臣子奪情,令其不準辭官,換上素服繼續辦工。像長孫無忌就曾被奪情,還有那些需要丁憂的將士們,這稱為「墨絰從戎」。
孝之一字,是華夏人的根基。
漢廢帝劉賀,便因為居喪期行樂無度,登基不到一個月就被霍光等朝臣們廢掉了。
上至皇帝下至走卒,因為丁憂沒做好而倒霉的人多不勝數,其中一些就是被誹謗的。
又說白居易,他母親因為看花墜井而逝,他離職丁憂三年後復官。一年後卻被政敵毀謗,說他在丁憂期作了賞花詩、新井詩,傷風背德,他因而被朝廷貶謫江州。但是據後人的考證,那些詩早在白母逝前就存在。
到了今時,丁憂和奪情都歷經改制了。唐法上不再強求,風俗則是「居喪三月」即可。不過三年內,不能傳有享樂忘悲的名聲。
一個公眾人物一旦成了「不孝兒」,那簡直就完了。
「《錦城日報》好生歹毒!」陳士平恨啊,最清楚這個世侄當初是何等悲痛,「你居喪半年,又把全部家財捐給寺廟作祈福,天下有幾人能做到?」
王鳴之越看這篇報道,越是憤怒。
這通篇都是瞎編的內容,什麼根據知情人透露,他在戲院花天酒地,與多個胡女有染……
太歹毒了!這是要用刀筆殺他,這又置妮芙她們的名聲於何地!
「和正叔,是不是何金生那幫人在搞鬼?」王鳴之怒問。
「恐怕不是,何金生他們沒這份能量……」陳士平無力地哀嘆,「飛鳴,恐怕是你擋了錦城那邊哪個大人物的道啊。現在最怕的是,因為這些爭議,唐視就不考慮你的節目了。等你證了自己的清白,中秋特輯都已經播出了。」
王鳴之想起在另一個世界,自己幾年前痛失雙親的悲苦……
不管是誰,竟然拿丁憂這種悲事來作祟,一群畜生!
……
「巴西小才子居喪期作樂惹爭議」——《天府晚報》
「他是風流才子,也是不孝子」——《僅供參考》
「王鳴之被曝荒淫無度?」——《蜀道娛樂》
這肯定有一股力量在推動,短短一天之內,以錦城為主的多家媒體都在宣揚此事、製造輿論。王鳴之剛剛冒起的名聲就要發臭了。
與此同時,王鳴之一方在《巴西日報》發表了聲明,他已經居喪半年,父親的至友陳士平對他奪情,他才去太白戲院應聘。至於與胡女們亂搞是純粹的誣衊!
立場決定著態度,萬象貼吧的王鳴之吧就被一些黑子湧進來大罵:「該死的不孝子!」,「孽障!」
而粉絲們苦苦支撐,也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
「飛鳴,我有打聽到些消息,錦城電視台的嚴台長今年盼著陞官……」
李老闆跟王鳴之通電話時很是無奈,在巴西賣他李文廣面子的人很多,像《巴西日報》的蔡社長、巴西頻道的劉總編,可這回是錦城那邊挑的事啊!真的沒轍。
即使現在走動關係,時間上也來不及了,今晚唐視十五套就會把節目單定下來。
「唐視應該是上不了了。」李老闆苦笑,「這事過一陣子應該也能平息吧,哈哈哈。」
王鳴之很憤怒很憋屈,嚴台長是嗎,老渣滓。
……
清雅的閨室里香霧繚繞,幾份《錦城日報》等報紙放在長榻的小茶几上,一雙縴手正在沏茶。
「小姐,你怎麼看?」盧惠晴坐在榻上一邊,鬱悶地說:「王鳴之怕是要像流星一樣了。」
另一邊的長孫無渝專心地沏著茶,待放下紫砂茶壺,才道:「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這些記者憑什麼去評判王鳴之是好是惡?非要他居喪三年才好嗎,想來他父母的在天之靈都不願如此。」
盧惠晴臉露微笑,「那你是要管咯?」
「對事不對人。我不知道王鳴之孝還是不孝。」長孫無渝眼神堅定,「我也不願猜疑。但我知道他的節目很好,能不能上唐視,不該受此影響。」
她說著拿起茶几上的一個手機,撥打了個電話,很快就道:「二哥,我有一事想請你過問。」
盧惠晴放寬心地倒茶,既然小姐要管這事,王鳴之無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