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喝問
群雄眼見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其中卻蘊含了數種棍法、棒法和桿法,端的是變化無窮,要知少林武功天下無雙、包羅萬象,其中尤以棍棒最負盛名,遠在大唐武德年間,便有十三棍僧助秦王、橫掃王竇兩大國主一說,此後少林棍術幾經錘鍊,到了百餘年後的兩宋之時,已有猿猴棍法、齊眉棍法、鎮山棍法、盤龍棍法、六合棍法、風波棍法、劈山棍法、狼牙棍法、三節棍法、稍子棍法、小梅花棍法、八寶混元棍法、夜叉棍法、上沙牌棍法、中沙牌棍法、下沙牌棍法、五虎群羊棍法等十數種絕技,普真此刻這一棒遞出半招,後手已將這些棍法盡數收羅,只待對方出招回應,那便可隨機應變,克敵制勝。殿內諸人個個都是武學高手,一見他使出這一招來,均暗喝一聲采,即令孫協父女,也都不禁欽佩。
婁之英也知此招厲害,暗忖無論自己如何應對,對方功力深厚,後半招只怕都難以招架,電光火石之間,忽然靈光乍現想起一事,把如意棍在胸前一橫,右手半握成軸,左手平托微微上揚,做了個守御之勢,普真一怔,臉上神色古怪,既有詫異之意,亦有欽佩之色,向後退出兩步,收棍而立,正色道:「少俠棍法精妙,應變神速,這第一棒,是你勝了。」
群雄中有一半人不明就裡,孫協則撫掌大笑道:「賢侄這一招獨闢蹊徑,想前人不所想,端的巧絕高明,佩服,佩服,當真是後生可畏。」賀經綸、普絕等也都點頭暗贊。
原來婁之英這一棍橫於胸前,乃是一招妙手,盡擋天下棍法、棒法和桿法,要知棍之所長,多以戳、絞、撥、掃為主,婁之英右手成軸,正能將對方襲來的任意棍法格開,而棒多以砸、劈、壓、剁為主,他左手平托,盡可擋住萬千之力,桿法則多為刺、挑、點、撩為主,如意棍橫放胸前,卻將心口門戶守了個緊,是以無論普真後手如何變招,這一擋都可立於不敗之地,單這一招而論,自是婁之英勝了。
殿內眾人忍不住低聲私語,都暗暗稱奇,原本以為邵旭、孫妙珍已令人刮目相看,沒成想這位桃源觀高徒更是高深,竟創下這等奇招來,只有婁之英自己心中暗叫慚愧,原來適才剎那之間,他依稀覺得對手的出招似曾相識,忽地想起這正是上善經中記載的棍法招式,只是普真的出手跟經書所錄似是而非,但武理大體相同,因此想也不想,便將這一棍脫手而出,卻正破了這第一招,此時也不便多加解釋,收棍抱拳道:「小子莽撞,糊裡糊塗地歪打正著,倒讓眾位前輩取笑了。」
普真道:「少俠不必過謙,這第二棒可來了!」將手中兵刃高舉過頭,猛然朝下砸來。
婁之英見這一棒毫無技巧,卻有千鈞之力,正是普真將內力盡數灌入,以棒代臂,威力登時大了十倍。這是實打實的真功夫,並非比試招數,自己縱然後退,也必被棒風掃中,到時氣為之閉,第三招則非敗不可,此刻無有他法,只得舉棍上迎,運起聚氣成形,奮盡全力抵擋。
兩股大力相撞,大殿內響起錚錚巨響,群雄都覺耳鼓羅唣,幾個小沙彌已抵受不住,紛紛舉手掩耳,眾人定睛觀瞧,就見兩人兩件兵刃黏在一處,正在互相角力。普真年近七十,練功已有五十餘年,內力深厚無比,比之餘仙尚高一籌,原以為婁之英武藝再高,這等極其紮實的功力相較,必定力有不逮,沒成想一招下去,但覺對方內力雖並不霸道,卻猶如龍蛇行走,絲絲扣扣不無都在招架抵禦,這般靈巧輕動的內功從未見過,不由得呆了一呆,心知再硬拼下去,這青年縱然身受重傷,自己也會遭受反噬,那樣大違初衷,更非先師本意,念及此處連忙緩緩收勁,倒比先前更加小心翼翼。原來兩人一旦比拼內力,那便極難輕易收場,縱使一方想要歇手,也是欲罷不能,一個不慎便會被兩股勁氣所傷,他料想對方儘管內功古怪,可畢竟年歲較輕,無法這般收放自如,只有自己拼著受傷,來化解這一場賭鬥。豈知這次又是出乎意料,婁之英見對方有所鬆動,心中一盪,已明其意,將氣息攏在一處,也慢慢收了回去,普真頓感輕鬆,二人便這麼互相收力,不過片刻功夫,已然將兵刃分開,各自站回原位。
普真輕嘆一聲,道:「婁少俠劍走偏鋒,這般使力的法門,老衲聞所未聞,佩服佩服,看來經書少俠是勢在必得了。」他這一說,自是承認第二陣又算敗了。
婁之英施禮道:「是大師手下留情,若非大師留力,再過須臾,小子便會既敗且傷,莫說過關,只怕自家都是難保。」
普真擺手道:「你我本就是考較武功,並非生死搏命,咱們點到即止,你既抵住老衲第二棒,那便勝的實至名歸,也談不上什麼留情。」
婁之英點了點頭,正色道:「好,那麼小子恭迎大師第三棒。」將如意棍雙手緊握,屏住氣息嚴陣以待。
普真將兵刃放下,回歸座位道:「少俠不必緊繃,第三關並非遞招,乃是一問。」群雄紛紛錯愕,只有殿內一眾高僧頻頻點頭,賀經綸撫掌大笑道:「哈哈,我知道啦,這叫做當頭棒喝!小老弟,這一關鬥智不鬥力,只怕難過的緊吶。」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婁之英一怔,按下機括將如意棍收起,道:「恭請大師發問。」
普真道:「婁少俠,你此番借閱經書,究竟意欲何為?」
婁之英道:「晚輩有一摯友,身中離奇內傷,遍求名醫而不得治,傳聞古人有一部醫書,可治此疾,而貴寺萬行經與這醫書有莫大幹系,因此晚輩想要借閱尋究線索。」
普真道:「原來如此,然則萬行經中若並不藏有醫書,而是記載了其他古怪法門,這法門如操縱得當,落於智者之手,便會造福蒼生,落於奸人之手,來胡作非為,便會荼毒天下,你卻當如何?」
婁之英道:「晚輩只求醫書線索,其餘絕不多看一字,求到線索,立刻便將經書歸還,仍由大師繼續保管。」
普真道:「婁少俠,這一年我聽聞你聲名遠播,既有懸壺濟世之能,又有洞察推演之力,兼之適才親眼見證,少俠武藝高強,如此人品本領,若能學到這等大修為,翻手是雲、覆手則雨,豈不是天下百姓之福,何故買櫝還珠耶?」
婁之英搖頭道:「大師謬讚了。想小子天資平平、胸懷淺小,莫說並無此等志向,便存了念頭,也是力所不及,只會弄巧成拙,危害天下,此物在我手中猶如千斤之擔,晚輩素知自己深淺,萬萬擔不起這般重任。」
普真道:「少俠不肯肩負前人寄託,只想謀求於己有利的線索,未免不合留書之人心意。以少俠灼見,這等法門該當留於何人?」
婁之英道:「晚輩並非自利,實是有自知之明,這等大能為非大賢者不可學,今朝亂世當頭,民智未開,或許無人有此福分,待他日盛世,自有能者可習得此法,以此造福天下!」
普真閉目沉吟不語,過了良久,微睜雙眼,朝院中指向一物道:「若此刻寺中突遭大火,萬行經與細犬同在閣中,少俠只能相救其一,該當救誰?」
眾人目之所及,原來他指的是庭院里一隻垂耳黃狗,少林寺內雖不飼養護犬,但周遭山林時有野狗出沒,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僅不為驅趕,還時常以剩飯飼餵,是以院中有犬現身大夥毫不為奇,婁之英想也不想,脫口答道:「先救細犬,再護經書。」
群雄俱都一怔,普真仍雙眼微睜,續問道:「若情勢緊迫,無暇兼顧先後,僅可相救其一,則只救誰?」
婁之英道:「仍是先救細犬,再來搶救經書,至於救不救得,晚輩不能權衡,只有全力以赴!」
眾人聽了普真提問,心中也都一一印證自己的計較,大多與婁之英相去甚遠,均覺黃狗不過是一枚牲畜,而前人所留的古書價值連城,遠非其能相比,是以紛紛暗自搖頭,普真道:「經書乃無價之寶,高於細犬何止百倍,少俠捨本逐末,未免得不償失。」
婁之英搖了搖頭,道:「經書固然珍貴,卻是死物,無有自身所知所感,細犬雖是野獸,也是一具生靈,熱火及身,自然疼痛凄慘,若不施救,豈不是眼睜睜看著一個生靈活活燒死?大師,晚輩斗膽反問一句,若經書不變,再將細犬換做是人,大師以為先當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