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刺客

第四百零一章 刺客

眾人聽到此處,都隱隱猜到了此事的前因後果,蕭正鼻子一哼,道:「想要刺殺大金皇帝,那是痴人說夢!如此說來,那組建的十八勇士,便是後來的刺客了?」

馮劍梁道:「不錯。宋廷雖有大內高手,但若論刺殺戒守森嚴的皇營,可都不大在行。要知刺王殺駕風險極大,幾可說是有去無回之舉,想要行刺,武功只在其一,倒是視死如歸的這份膽識更加可遇不可求,淳熙帝深知這一道理,便令大帥張浚親自督促,組建一支敢死隊,多加訓練引導,以備隨時派上用場,這便是十八勇士的由來。」

錢順江深不以為然,撇嘴道:「軍團也好,刺客也罷,最後終歸是有人蠱惑帶頭,反叛了朝廷,那又有什麼分別?」

馮劍梁道:「我大費周章來說這些,自有它的道理。張大帥見此事非同一般,便令自己的心腹愛將前去督辦,那便是錢公子的令尊了。錢老將軍知道這跟操練尋常士兵大不相同,是以另闢蹊徑,不拘一格的吸納人才,這十八勇士當中,有不受江湖中人待見的遊俠異士,有各家各派出革的落魄門生,更有幾個,是朝廷緝拿在案的武林惡盜!你道錢老將軍緣何將這些人網羅旗下?蓋因他老人家深知刺殺皇帝乃是一去不返的壯舉,非有捨生取義、殺身成仁之心膽而不能,這些失意之人,本身都是大才,均有不甘人下之心,只是時不與我、壯志難酬而已,如今大好的翻身契機就在眼前,如何能不珍惜?當下朝廷許諾,事成之後,遊俠門生將進爵記功,得以流芳百世,有案在身的匪盜可以免除罪行,得以封賞金銀。這一下可將大夥的熱忱激發了出來,十八勇士個個摩拳擦掌,都要誓死報效朝廷!」

長須道人微笑道:「此棋果是妙招,令這些人前往行刺,實可謂事半功倍。然則適才聽錢先生所說,似乎十八勇士並未派上用場,卻不知後事如何?」

馮劍梁得這老道搭口,倒也省了不少心力,接言道:「仙長說的沒錯,本來十八勇士的由來,乃是完顏亮行刺高宗皇帝在先,朝廷憤恨不過,這才籌謀反擊,此人正是罪魁。可十八勇士剛剛操練不足月余,北邊便傳來消息,完顏亮殘暴無道,已被部下在軍營造反縊殺了!這下大夥無有目標,不免都有些餒怠,然而完顏亮雖死,新的金主還在,朝廷又在策動北伐,兩國依舊交惡,十八勇士箭在弦上,仍有為國盡忠的機緣,錢公子說他們在隱秘荒野苦苦操練三年,便是這個道理。可三年之後,十八勇士摩拳擦掌,正蓄勢待發,卻因那一年生了一件大事,不但未能報效國家,反倒和朝廷翻臉決裂,這才引發了那場悲嘯。這便叫做時也運也命也,想是天不遂人願、事不從人心,世間之事,從古至今,盡皆如此,直教人可嘆!」

錢順江哼了一聲,道:「又有什麼大事了,還不是有人心懷不軌,帶頭做了反叛?」

馮劍梁卻不理他,繼續說道:「這件大事,便是宋金兩國的『乾道之盟』了。當年淳熙帝發兵北伐,卻在符離集大敗虧輸,最後落得個退守兩淮的下場,彼時金主登位的乃是當今天子完顏雍,此人不比女真先祖,性子沉靜明達,兩國停戰後,他主動要求議和對談,淳熙帝經歷了北伐之敗,一則心氣盡失,二來朝廷上下反對之聲漸起,也只得忍氣吞聲,同意和談,是以從隆興年起,直至今日,宋金兩國這二十年再無戰事。議和的利弊是非,咱們不加以評,單說這十八勇士,宋廷為表議和決心,把戰亂之因都推到了老帥張浚頭上,將其彈劾罷黜,那麼張大帥這一派,便也失了勢,錢老將軍自也在其內。那新上來的權相,叫做湯思退,此人雖不比秦檜那般通敵賣國,卻也是個鼠目寸光、縮頭縮腦的無能之輩,他為了向金人賣好,先是極盡排擠之所能,將張浚等一干主戰派一一撤職,接著又要割讓四郡,還密令王之望、龍大淵拆除軍備,直教北防空虛,前線將士人心惶惶。他做完這些,又去細查軍中編製,翻來覆去,查到了十八勇士頭上,不僅心頭大震。諸公請想,眼下正是宋金兩國和談的緊要關頭,可軍中卻蓄養著隨時預備刺殺金主的敢死隊,此事一旦傳出,豈不壞了議和大事?唉,這位湯相爺也是個無有仁心、德薄寡情之輩,在他眼中,任你尋常百姓,還是軍中士卒,無不都和螻蟻一般,他當即下令將十八勇士秘密處死,一個活口不留!這就叫做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眾人聽到這裡,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均想最狠不過帝王家,這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向來不把平民蒼生當做人看,會做出如此行徑絲毫不奇,長須道人嘆道:「無量天尊,善哉善哉!就算派不上用場,把人散了也就是了,何須這般趕盡殺絕!」

馮劍梁道:「那是道長你宅心仁厚,這些人倘若不死,誰敢保證宋廷蓄謀刺殺金主一事不被泄露?只有死人嘴裡最嚴!那麼這件苦差,說來說去,只有著落在錢老將軍身上了。錢老將軍是個肝膽相照、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何能行這等卑鄙骯髒的齷齪事!然則他身在軍中,朝廷指令卻又不得不聽,正所謂忠義兩難全,錢公子,若換做是你,此事該如何抉擇?」

錢順江聽他這番言語,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明明不大相信,嘴上卻無力反駁,此時經這一問,更是說不出話來,馮劍梁見他遲遲不答,只得繼續說道:「錢老將軍跟十八勇士朝夕相處,數載不曾分離,他老人家高義薄雲,自是不肯殘害兄弟,無奈軍令如山,又不能做朝廷反叛,最後思來想去,只有將此事偷偷告知勇士們的首領,要他們聽天由命,自己則自戕以謝天下!錢公子,你可聽仔細了,令尊並非被十八勇士造反梟殺,乃是為了世間公道捨生取義,自殺而亡的!」

錢順江對此早有先入之見,哪裡肯信這番說辭,大聲道:「你胡說!一派胡言!爹爹……爹爹……若他要救十八勇士,緣何這些人最終仍然事敗身亡,只留下了李微一人?」

馮劍梁嘆了口氣,道:「想是蒼天不佑好人,十八勇士的首領得了錢老將軍訊息,只想連夜通告同僚,大夥作鳥獸散,隱藏於天下也便算了。哪成想那湯思退老奸巨猾,他早已料到錢老將軍俠肝義膽,只委託於他恐不妥當,是以又另派了人手前去軍營滅口,這叫做以防萬一。可憐首領回到營地,便見到自己的十七位同伴個個口鼻流血,早就被人下毒殺害了,他不敢多加逗留,和派來的官軍一陣廝殺,僥倖逃脫了性命,自此遠走北方改名換姓,不再以真面目示人。嗯,不錯,這位十八勇士的首領,便是黎元貴黎先生,當年泰山派的李微李師兄!」

錢順江胸中波濤洶湧,他先前追查父親身死之因時,便有種種狐疑,有幾處頗為說不通,只不過當時復仇心切,也沒做深究,此刻聽聞馮劍梁所說,似乎將不合理處都一一解惑,但覺真相或真如此,心裡不免有所動搖,可他這一年多來朝思夜想妄圖報仇,又豈會被他幾句言語說服,於是強行定了定神,擠出一絲冷笑,道:「我查了載余,問了無數先父同僚,也不曾聽聞你說的這些。這是宋廷的一項大丑事,既然如此絕密,馮大俠又如何能知,著實令人費解。」

馮劍梁正色道:「空口無憑,我知我這般言說,錢公子定然不信,此事既是朝廷私密醜聞,你說的那些令尊同僚,在軍中都不擔任要職,只會道聽途說,卻又哪裡會知曉真相?而傳我訊息之人,正是當年的親歷者,這叫人如何不信!」

這話正戳中錢順江痛處,他也深知自己查訪的頗淺,許多定論都是推演和猜想,此時聽說有親歷者知曉真相,自然要問其人身份,急忙大喊道:「是誰!你說此人是誰!」

馮劍梁道:「事關他人安危,我不能當著大夥的面直訴其名,若要跟你耳語,恐你也會提防,我便將他寫在紙上,你閱過毀了便是。此人料來你也認識,你如還不相信,可南回當面問他!」從八仙桌上取過店家記賬的紙筆,刷刷寫了幾字,團成一個紙方,抬手丟了過去。

錢順江舉臂一操,將紙團輕輕揉開,定睛瞧了瞧上頭的名字,不由得雙目圓睜,胸中大震,心裡立時又篤信了幾分,這口氣一松,身子頓時癱軟,撲騰一聲跌坐在椅上。眾人見了他的神情,都想紙上所寫之人必定極有威信,看來他不等回去對峙,就已心中信服,這場梁子只怕就要揭過了。張世宗眼看局勢不妙,錢順江已然指望不上,蔣韋又莫名身死,今日若不將黎元貴誅殺,等同於放虎歸山,日後自己一派在菠蓮宗怕是再也無有立足,索性把心一橫,道:「姓黎的,今日是咱教內清理門戶,我便將你正法於此,再來推舉新任宗主,好過將這半百基業毀在你手!」一聲令下,身後的幾名教眾頓時將黎元貴等人圍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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