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謎團（下）

?「正是你、還有你們所想的那樣，這是一本——食人日記。」

「食人日記？」

蒙凡語出驚人，眾人驚愕望他一眼，眼神皆是略顯獃滯。

卻見蒙凡翻看手中枯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片刻后開口說道：「大家且先看地上的枯骨。」

他指向地面上散落著的數十截枯骨，此外還有另外幾具骨骸，只是相比劉朝生，這些骨骸大多缺失一部分，又因為主體保存尚好，能辨認得出都是人骨。

「相信大家心中都有疑惑，」蒙凡頓了一下說，「其實一開始發現這裡，我也感到奇怪，為什麼地面上會有這麼多截枯骨？而其他幾具骨骸缺臂少腿，為何唯有劉朝生整體健在？......看完這石碑之後，我明白了。」

氛圍倏然沉默，李佑毅忽而尖聲叫道：「是劉朝生吃了他們！」

「的確如此。」

蒙凡點頭說：「不過準確來說，應該是劉朝生和他的二師兄吃了他們。」

吃人！！

眾人的神色逐漸凝重，臉色陰鬱如水。

「不要危言聳聽，我怎麼沒看出來？」李永福提出反對意見。

蒙凡向李永福搖了搖頭，指著石碑說：「你們看第四到第六天，劉朝生在上邊寫到，他已吃盡乾糧，后又累又餓，第六天二師兄與莫庄人發生口角，打了一架。」

「那又如何？」

「顯然當時被困在樹迷宮的有兩組人。」

情況已經清晰明了，李永敢立即附議說：「的確，這群人中一支是青木宗的隊伍，另一支是莫庄。」

蒙凡繼續往下分析：「從石碑上可見，他們當時受困六日，食物耗盡，因此劉朝生和莫庄發生衝突的原因就顯而易見，定是因為討糧不順，這才大打出手。」

李永福問：「是有點道理，可又和吃人肉有啥關係？」

蒙凡揮揮手，表示稍安勿躁，只聽他緩緩說道：「人的貪慾無窮盡，更何況是在飢腸轆轆的時候？劉朝生二人第一次討糧未果，又和莫庄人結下樑子，可第七日，他們卻借到了肉糧，這奇不奇怪？」

這一句反問，讓眾人反應了過來，莫庄的人自己都食不抱腹，怎可能會把糧食借出去！

「所以劉朝生他們是搶去的？」李永敢問道。

「不對。」

蒙凡搖頭說：「我猜他們應該是砍下了莫庄一人的手或者腳，后烹食。開了這口之後，再無忌憚，以至第八天，他們又『借』了一次。」

「他們竟食同類血肉？實在可怕！」

李永敢這才覺察到蒙凡所指的『借』的含義，雖然這事聳人聽聞，但在邏輯上卻說得通，他不由有幾分相信。

「殘暴的還在後頭。」

蒙凡繼續說道：「第九天，莫庄人病死一個，我們完全可以推斷，這人極可能是因為斷臂后重傷不愈而死，劉朝生在此又寫到飽餐一頓，可見他們是把這人給烹食了。」

「竟然還有這種事！！」

「這兩個禽獸！」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進而奮聲唾罵。

蒙凡擺手壓下眾人的聲音，「劉朝生和他的二師兄已經喪心病狂，相信這個時候，他們實力最強，掌控其他人的生死。」

「青木宗弟子本事不小，如果動真格，莫庄的人是鬥不過他們的，」李永敢緩過後說，「只不過我有一點想不通，第十天、十一天是缺失了嗎？劉朝生並沒有記載下來。」

石碑之上

劉朝生記載著的日記時段，從第九天突兀跳到了第十二天。

第十、十一天，發生了什麼？

蒙凡沉吟片刻后說：「我想，或許是這兩天，他們受到了自己殘存的人性的折磨，劉朝生因為愧疚，所以什麼也沒有記載。」

「呵，」李永福冷冷一笑，「如果連人都吃了，他們還能有人性可言？」

「並不是誰一生下來就吃人肉。」李永敢反駁說道：「劉朝生兩天沒有記載，反而說明了他們心中尚存人性。」

蒙凡聽完，腦中忽地靈光一閃，大聲喊道：「他們是在消磨人性！」

「什麼個意思？」

大夥看向蒙凡，滿面不解。

蒙凡又再細看石碑一遍，只覺大半困惑瓦解開來。

「你們看這。」

蒙凡指著石碑說道：「第十三天凌晨，二師兄離開營地，劉朝生對此是心知肚明，卻沒有強留，以為他心中仍然保留一線逃生希望，但他很快意識到，二師兄不可能會再回來。

不久之後，劉朝生髮現他自身的情況已是岌岌可危，因為從第十四日晚開始，莫庄的人就對他心懷鬼胎，且蠢蠢欲動。

所以第十六日——」說到此處，蒙凡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石碑記載：

第十三天，二師兄還是離開了，凌晨時候走的，我假裝睡著。希望二師兄能夠順利找到大師兄，再回來帶我離開這該死的迷宮。

第十四，我太天真了，二師兄是不可能找到他們的，這鬼地方每時每刻都在變換位置，他走不出去，也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十五，從昨晚開始，莫庄的人看我的神情就怪怪的，我知道他們在打什麼主意。

十六，這天吃得很飽，而且我覺得還能可以再撐幾天。

依次讀完第十六篇，此時不用蒙凡再作解釋，眾人已是心中瞭然：劉朝生當晚便將莫庄的人殺得一乾二淨，所以第十六天，他吃得很飽，且能多撐幾日。

「這人實在是禽獸不如！」李永敢蒼白著臉說道。

「此等行徑，哪怕是鬧荒年也極少出現。」李永勇不由嘆道：「這人比餓鬼還要可怕三分。」

劉朝生化作食人猛獸，殘暴之舉令人膽寒。

蒙凡卻知，母兔餓極，尚會吃下幼崽，同類相殘又算得了什麼？說到底，人類也無法超脫於動物的范濤，無法像植物那般，靠光合作用就能生存下去。

心中雖這麼想，蒙凡卻沒有多說一字，他看向旁人，發現他們都是神色微變。

人又是感性生物，正所謂兔死狐悲，儘管和莫庄人沒有一絲關係，但看到他們的下場，多少也會與自身聯繫起來。

倘若真的被困在樹迷宮，又該如何抉擇？！

不吃不喝，至多能活三天。

光靠現在剩下的水源和糧食，恐怕能再撐七天，前提是不能亂走消耗體力。

但七天之後呢？

吃人？！

......

不，哪怕吃人也不過多活兩天，倒頭來還是難逃一死。

...

...

眾多念頭在蒙凡的腦海中飛轉，不管好壞。這些瑣碎的念頭似是天外隕石，完全不受控制地從腦中冒出，它們一點一點地摧殘著蒙凡的心理防線，直逼他心中黑暗一面。

————

「蒙二，咱們是不是都要死在這裡？」

忽而，一陣聲音將蒙凡驚醒。

李永敢望見蒙凡一臉木訥，繼而看向眾人，高聲道：「我不願苟活，倘若咱們真到了山窮水盡、手足相殘的一步，我願自殺先死，你們且吃我的肉去。」

「呸！」

李永福立即回聲罵道：「誰要吃你的餿臭肉，要吃吃我的。」

「你比敢哥還不愛洗澡。」李佑毅揚聲道：「還是吃我吧，我雖然瘦小，卻儘是瘦肉。」

李永安將李佑毅推開，喝罵一聲：「你個乳臭未乾的毛孩，誰要吃你？要吃吃我，保證比吃牛肉還紮實。」

「誰吃你，要吃吃我。」

「你的不好吃。」

「李永敢你這算盤倒是打得好，你死了倒是乾脆，一了百了，但我們要真吃了你，可就後悔餘生了。」蒙凡笑罵：「關鍵是這餘生至多不超過三天。」

「呵，好傢夥。」李永敢白蒙凡一眼：「感情如果不是三天，你就要把我吃掉對吧？」

「給我三十年也不幹啊，你身上有毒，吃了立馬到底氣絕而亡。」

「......」

「......」

一群人忽然喝罵開來，本是死寂的氛圍，卻因為李永敢的一句話，豁然開朗。

倘若是自私自利之人，此時必會心藏齷蹉，尤其是在面臨生死之際，一小點私慾都會被無限放大，然而李永敢在這時展露他無畏的精神和寬廣的胸懷，逐漸崩離的人心立馬被拉攏回來。

蒙凡只覺眼前一亮，所有煩惱煙消雲散，只因他看見了人性的閃光！

這處光點肉眼難見，唯獨心眼能夠感受，若一股熱流在胸腔化開，融入血流之中，他驀然又有了求生的願望。

生機，何在？

冥冥之中，蒙凡捕捉到一絲奇特信息，這信息消失得何其之快，幾乎是轉瞬即逝，比陰雨天的電光還快！

前一刻，蒙凡還笑吟吟與人打鬧，下一秒，他的面部表情卻驟然一愕，磁場之中的信息已經消失得毫無蹤影，恍如錯覺一般。

但那是錯覺嗎？

幾乎不需時間考慮，蒙凡就將其否決。

不，那是答案！

那一定是突破口！！

他扭頭四顧，周邊空曠，僅剩下李永敢等人的取笑打鬧之聲。蒙凡心中卻悵若所失，充斥一股無力感。

就差臨門一腳了！

劉朝生的石碑發現實在太關鍵，得知許多信息，充分了解到樹迷宮的恐怖之處，遠在自己想象之上。

但這還不夠。

如果說樹迷宮中環環相扣的問題已經想通大半，但想要真相浮出水面，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沒有弄明白。

這最後一問，直指所有疑問的中心。

如果說之前的假設成立，那麼最後的可能會是什麼？

蒙凡眉頭緊鎖，再次專註於石碑之上：

十七，無事

十八，無事

十九，無事

二十，為什麼大師兄還不回來找我？

二十四，最後一個陪我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二十五，沒有人在身邊，我快要瘋了！

二十六，真的要瘋了，反正也不可能走出迷宮，還不如一死了之......我決定離開這裡，哪怕死在路上。

二十七，轉了一圈，我又回來了。

突然發現好多人都在，有他們陪我，我一點也不覺得寂寞了，他們一點都不怪我，真的。

二十八，他們告訴我，大師兄和師姐們早已經死了。

我也會死在這裡。

二十九，餓得已經沒有進食的慾望，身邊空無一人，整個世界只有我。

不對，還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三十，他們又回來了，和我說話。

劉朝生口中的「他們」和「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