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不會相思害相思(二)

第283章 不會相思害相思(二)

誰要和岑江一起進去?淡心巴不得離這人遠遠兒的,於是她低聲回道:「岑大人說笑了。聖上軍中出身,戰功赫赫,難道還會被子涵一個姑娘家給害了?」她的語氣不乏嘲諷。

「我不是這意思。」岑江想開口解釋,又不知如何說出來,更何況他也只是猜測。想了想,他唯有勸道:「還是一起進去罷,畢竟裡頭有個姑娘家,有些場面我不便現身。」

這倒是真話。淡心也很掙扎,她既排斥見到天授帝,又忍不住想看看裡頭發生了什麼,畢竟子涵的那張臉……

掙扎良久,到底還是過了心裡那一關,淡心低聲回道:「奴婢方才失言了,這便隨大人進去看看。」

岑江聞言長舒一口氣。只要有淡心在,想必天授帝也不會遷怒旁人了。最主要的是,在淡心面前,天授帝不會給子涵好臉色。

岑江邊想邊走到院門前,抬手敲門:「聖上,微臣與淡心求見。」

話音落下,院內毫無動靜。

「聖上?」岑江再行敲門。

依然沒有回應。

按照天授帝素日的謹慎和敏銳程度,此刻他必定該聽見了,緣何沒有半分反應?岑江頓生心驚,立刻拔出佩刀破門而入,不忘轉身對眾侍衛命道:「你們在此等我命令。」

聽聞此言,淡心亦是緊張起來。對天授帝安危的擔心最終戰勝了內心的恐懼,她緊隨岑江進了浣濯院。

院內,一切如常毫無異樣,就連天授帝用過的茶杯也擱在原處,與淡心離開時沒有任何變化。只是,不見一個人影。

見此情狀,岑江與淡心面面相覷,彼此都生出一種不祥之感。兩人放輕腳步往院內走去,俱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唯恐錯過任何蛛絲馬跡。

這般一直走到湯池室外,才隱約傳來一陣動靜,能夠令人面紅耳赤的動靜。

「聖上……奴婢不是鸞夙……」子涵的聲音隱帶哭腔,還有幾分難以言說的呻吟之意。

只聽了這一句,淡心頓時身子一僵,再也邁不開一步。而岑江也很尷尬,他隱隱覺得有何不妥,又說不上來。

「啊……不要……救命……」子涵的聲音再次傳來。其實聲音並不大,她這一聲,嬌弱之力比方才更加明顯。

「鸞夙……你是鸞夙。」天授帝的喘息之聲斷斷續續,幾乎可以讓人想象得到,室內該是如何的一片春色盎然。

聽到此處,岑江再也顧不得淡心的反應,抬步便要往湯池室里進去。

「岑大人這是作甚?」淡心的聲音幽幽響起,冰冷地阻止他:「您要打擾聖上的興緻?」

岑江聞言很是詫異,遂停住步子看向淡心。只見她神色冷凝無波,眸光定定落在湯池室的門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岑江努力想從她面上看到一絲黯然傷心,可沒有,一絲都沒有。

「此事頗為蹊蹺。」岑江只得低聲解釋:「聖上一直不待見子涵,而且這還是在太後娘娘的喪禮之上,他不會不顧場合分寸。」

「太後娘娘之死,你我心知肚明,難道聖上還會真的傷心么?」淡心嘲諷地反問。

岑江立刻蹙眉:「至少禮節上,聖上絕不會如此。」他邊說邊作勢要去敲門,卻聽淡心在身後幽幽再道:

「只要是關於鸞夙,聖上便會失去理智。」撂下這句話,她不願在浣濯院里多呆一刻,轉身便往外頭走去。

岑江再看淡心一眼,更加無暇顧及她的感受,只能任其離開。他重重一掌拍在門上,打斷屋內的旖旎情慾:「聖上,微臣有要事求見……」

淡心獨自從浣濯院里出來,外頭的侍衛、宮人們都是一愣,其中一個膽大的宮婢立刻詢問:「姑姑,岑大人呢?裡頭發生了什麼事?」

淡心恍惚了一瞬,沒有聽清:「啊?你說什麼?」

「奴婢是問,岑大人怎麼沒和您一起出來?」

淡心垂眸想了想,回道:「他在裡頭與聖上談事。」

只這一句,方才緊張待命的侍衛們全部鬆懈下來,而淡心則未再多說一句,回到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繼續沉默著、恍惚著。

她不傻,湯池室里是個什麼情形,她閉著眼睛也能猜到。也許,兩人還會就著那湯池裡的溫泉,鴛鴦洗浴一番?

明明她是義憤填膺的,在天授帝下令殺了葉太后之後,他竟還在這喪葬儀式上,公然做出這等荒淫之事!

在皇陵里!白日宣淫!

她該說出來的,大聲地說出來,讓所有人都瞧瞧,院子里這位雄韜偉略的千古帝王,內心是多麼齷齪!手段是多麼骯髒!行事是多麼狠厲!

若是放在以前,按照她的性子早就說出來了!可為何,此刻竟想要不自覺地維護他,維護他的名譽,維護他的尊嚴……

自己從前是何等的嫉惡如仇!看到一點不平之事都要揭露出來……可如今……自己也變了么?

果然,這宮裡太可怕了!她曾經引以為傲的性情,竟是在不知不覺中被消磨、被改變……

淡心越想越是難受,胸口悶得幾乎要喘不過氣。她忍不住捫心自問,自己為何要選擇沉默?自己為何要覺得難過?是因為湯池室里的那聲低喚嗎?

帝王喚著心愛女子的名字時,聲音是如此的渴望與戀慕……自己從沒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淡心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細細思索其中的不妥之處。岑江說得對,方才她太魯莽了,此事很有蹊蹺!

天授帝是認錯人了罷?又或者是子涵使了什麼手段?明知真相該是如此,可那一聲「鸞夙」,還是讓她覺得心痛,不堪承受。

一種錐心之痛猛然生出,將淡心一顆心攪得支離破碎。她的悲憤、她的傷心……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真的太痛了!

「滾出去!」恰在此時,浣濯院內忽然響起一聲狂怒,顯然是天授帝的聲音,也將淡心的神智拉了回來。

院外的侍衛們也都聽見了,立刻打起精神往裡沖。淡心見狀連忙堵在門口,伸手阻止道:「岑大人既沒喚人,你們進去不合適。」

話音剛落,岑江已急匆匆走了出來,對淡心道:「你快進去勸勸!我被趕出來了。」

聞言,淡心心中「咯噔」一聲,還是猶豫著不肯入內。

岑江情急之下拉了她一把,強迫她與自己返回內院,路上邊走邊道:「你再不去看看,就要出人命了!」

人命!淡心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不自覺地為天授帝感到擔心。可她與岑江再次走到湯池室外,卻沒有聽到任何一聲動靜,淡心連忙探身進去,只看了一眼,花容失色——

天授帝的素服略顯不整,前襟的扣子還沒繫上,那一張魅惑俊顏滿是狠厲之色,猩紅的鳳眸殺意畢現。只見他一隻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另一隻手橫空伸出,使了猛勁掐住子涵的玉頸。

而子涵,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只著了中衣在身,人已被掐著懸在半空之中。

這一情形實在太過懾人,不僅是淡心駭然,就連岑江也嚇了一跳。眼見子涵即將斷氣,他連忙去掰開天授帝的手:「聖上息怒,皇陵之內不宜見血光。」

但此刻天授帝哪裡還有理智?只咬牙切齒地喝問子涵:「說!是不是葉瑩菲的詭計!」

子涵一張臉早已憋得通紅,眼淚不停地往外涌著。此情此景,讓淡心立刻想起了那晚的情景——葉太后也是被勒死的!

想到那一幕,淡心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她嘶啞著嗓音脫口而出:「聖上還要再殺多少女人?」最後兩個字,她咬得極重。

天授帝原本已瀕臨失控的邊緣,此時聽到淡心的聲音,立刻轉首看她,鳳目里的猩紅之色稍稍退卻:「誰讓你進來的?!」

就在天授帝開口的同時,他的手勁已不自覺地一松,子涵立刻從他掌心裡掙脫出來,跌倒在地大聲咳嗽。

「咳咳……咳咳……」子涵被掐得涕淚交織,雙手撫著脖頸喘氣不止:「奴婢……咳咳……冤枉!」

她的臉色依舊充血,潮紅的面容近乎泛紫,已毫無任何美感可言:「奴婢說要為太後娘娘守陵,是您突然失控,一直叫著『鸞夙』這個名字,強行將奴婢……」

「那你為何不反抗叫人?」不等天授帝再次發怒,岑江已出口斥問。

子涵搖了搖頭:「奴婢愛慕聖上多時……更何況,也不敢忤逆聖意……奴婢害怕自己和太後娘娘是同一個下場。」

說到最後一句時,子涵的聲音已低若蚊蠅,但在場眾人都聽見了,尤其淡心,聽得一清二楚。

就運算元涵用了手段又怎樣?難道葉太后的死是假的么?那一句句「鸞夙」是自己幻聽么?淡心很想笑,又想哭,最終卻只能擺出一副嘲諷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嘲諷天授帝,還是在嘲諷她自己。

帝王將淡心的表情看在眼中,心中更添光火。他再次怒目而視子涵,一個「殺」字憋在心口,險些就要喊出來。

這張臉,這副表情,理智盡失時,他能痛下殺手;但此刻,他還能下得去手嗎?尤其,還是當著淡心的面,要讓她再次瞧見自己手染血腥?

何況事實無法改變,方才他與這個女人,這個極像了鸞夙的女人,有了肌膚之親。

突然間,天授帝想起地宮裡的那股異香,可聶沛瀟當時也聞到了,此刻他不是好端端地在前殿念祭文?

難道是子涵身上的蘭芝草?不!那香氣他聞過千百遍,絕不至於如此失控!

天授帝冷靜回想見到子涵時的狀態,好像是從對方提出要為葉太后守陵開始,他便動了惻隱之心,然後覺得神識恍惚,最終錯認了人。

可即便再恍惚,他也不會失控至此,竟在帝陵的浣濯院里做出這等下作事來!

而與此同時,子涵卻是另外一份心思。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葉太后死前頭一日,兩人曾商談過的事情——

「只要你在哀家的喪葬典儀之上,誘著他做出什麼事兒來,這名聲便也捂不住了。」葉太后目中精光一閃:「記住,務必讓他把你當成鸞夙。」

子涵聞言不大服氣:「非要假扮鸞夙么?不扮行不行?」

「不扮作鸞夙,你能勾得上他?」葉太后白了子涵一眼:「不僅要假扮鸞夙,你還要讓淡心知道……最好能讓她親眼看見。」

「聖上真的喜歡淡心?」子涵有些疑惑:「不就是個女官,也沒見得多漂亮……」

「那是你眼拙!」葉太后頗為自信地道:「哀家在後宮閱人無數,權謀鬥不過他,情情愛愛還能看錯么?你只管照哀家的吩咐去做!」

「可是……」子涵頗為猶豫:「可是聖上會殺了奴婢的,他一定會……」

「不,只要你好好利用這張臉,他不會忍心殺你。」葉太后斬釘截鐵地道:「何況他一旦殺了你,淡心心裡會再添一枚疙瘩,他必定有所顧忌。」

「太後娘娘,奴婢心裡還是沒底。」子涵略顯怯懦。

「沒用的東西!」葉太後作勢啐了一口:「想要在後宮之中站穩腳跟,誰不是冒了險的?難道你要一輩子給人端茶送水?白白浪費了你這張臉?」

子涵神色有所動搖,但仍不鬆口。

葉太后冷冷一笑:「你一口咬定不是你的錯,他能耐你何?你也不必怕那絕育的紅花,哀家給你的葯,宮裡的湯湯水水鎮不住。」

直到如今,子涵依然記得葉太后的最後一句話,還有她痛苦而又狠辣的神情——「老七讓哀家母子分離,哀家就讓他永失所愛!」

心中想著葉太后死前的交代,子涵也給自己壯了壯膽。她哭得更加梨花帶雨,以退為進道:「聖上明鑒,奴婢自知身份低微,玷污了聖上,並不求名分地位……」

她哭得幾乎岔了氣兒,咳嗽半晌又再次重重磕頭:「懇請聖上饒了奴婢這條賤命,奴婢願以這殘敗的身子為太後娘娘守陵。以此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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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1: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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