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明刀暗箭不勝防(三)
在南北統一之前,北宣與南熙的分界點,是鏡山。這條山脈主峰並不算高,但勝在層巒起伏、連綿不絕,橫亘在南北兩國之間。
如今大凌王朝開國,天下一統,百姓們依舊是按照這個界點,劃分了陸上九州。以鏡山為界,從前的北宣五州稱為「北地」,南熙四州稱為「南地」。
沈予率領著北地五州的二十名將領,以及部分軍功顯赫的將士們,奉旨前往京州面聖。這一路上浩浩蕩蕩,粗略估摸有近千人馬。
他原本是想趕在聶沛瀟大婚之前抵達京州,不耽擱去參加婚儀。畢竟作為誠王的舊部下以及多年好友,論理他該去親自恭賀。
豈料這一路南下,恰好趕上北地的初春雨季,處處皆是泥濘不堪。沈予一行人馬太多,又不方便走水路,因而腳程便慢了下來。
等到離開北地五州,來到鏡山腳下,已是三月末。
聶沛瀟的婚事定在四月初二,這必定是趕不回京州了,沈予唯有請雲羨代為送上賀禮。好在他如今還是雲氏的女婿,請雲三爺代賀,在旁人看來也是情理之中。
於是,沈予親筆寫就書信一封,又用火漆封好,鄭重交付給清意:「離信侯臨走之前,不是交代了聯絡暗衛的法子么?你即刻送信給鏡山的暗衛據點,讓他們儘快將信交給雲三爺。」
「屬下明白。」清意鄭重地接過信件,轉身而去。
「等等。」眼見清意還差一步就要跨出營帳時,沈予又突然喚住他,肅然再道:「你路上小心,切莫被人跟蹤了。這封信丟失是小,但千萬別被人偷窺到聯絡暗衛的法子,否則以後恐生波瀾。」
「侯爺放心,屬下一定小心再小心。」清意自然知道個中輕重,連忙提起精神立下保證。
沈予這才擺了擺手:「去罷,早去早回,不耽誤天黑之前回來吃飯。」
清意咧嘴一笑,掀起帳簾走了出去。
送信之事進行得很順利,不過三天,雲氏暗衛便主動聯絡了清意,道是書信已由飛鴿傳書送到雲羨手中,雲羨也代為向誠王送上了一份厚禮。
沈予這才放下心來,率領著一幫將士繼續趕路。如此又趕了十來日的路程,京州已隱隱在望。
眼看七八日內便能抵達終點,可就在此時,雲氏暗衛又送來一個驚人消息,令沈予如遭雷擊——
出岫被人綁架了!
「綁架了?」沈予端得是難以置信,死死捏住手中的書信,險些站立不穩。
若非是這書信之上,有雲氏暗衛特有的標記和暗號,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出岫又出事了。
「她好端端在煙嵐城,怎麼又被人綁架了?」沈予緊張地看向清意,俊顏之上是藏不住的擔心神色。
清意聞言搖了搖頭:「誠王在京州大婚,帶走了一批親信人馬;離信侯也去了京州參加婚儀……整個房州守衛減弱,才讓歹人有了可乘之機。」
清意邊說邊嘆:「也不知是誰,竟能有如此頭腦和能耐,覷了這個空當前來綁人,而且是綁了出岫夫人。也不怕得罪雲氏么?」
聽聞此言,沈予亦是陷入深思。出岫真的被綁架了?他不敢全然相信這個消息,但也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誠如清意所言,如今正是房州守衛虛空的時候,聶沛瀟和雲承都在京州……
況且以出岫的個性,出門總喜歡輕車簡從,不愛多帶隨從,這很容易被奸人有機可乘!
去年到嵐山寺上個香,出岫都能被人擄劫,這不就是前車之鑒嗎?沈予早已聽雲承提起過此事,可上一次有誠王聶沛瀟營救,這一次呢?雲氏在房州的暗衛,靠得住嗎?
能瞅准這個時機動手,還是在雲氏家門口,可見對方是有備而來。
事到如今,沈予也別無他法,唯有進行自我安慰——雲氏暗衛遍布天下,必定能找到出岫,確保她安然無恙。
縱然不停地安慰自己,可沈予還是焦慮不安,遂連忙囑咐清意:「咱們繼續趕路,你務必每日與暗衛取得聯絡,告訴我事情的最新進展。」
清意知道出岫在沈予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不敢有所怠慢。
可到底是誰下的手?沈予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難道是天授帝?不!聶七為人雖狠戾,倒也不至於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去對付出岫。
是雲想容嗎?她一介弱質女流,就算空有幾分智謀,又哪裡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或者是明瓔?可雲承分明說過,明瓔已經得了失心瘋,兼且毀容……
想來想去,沈予竟對幕後主使之人毫無頭緒。
可嘆雲氏樹大招風,如今又剛剛收回北地的生意,正是惹人不滿、遭人嫉妒的時候。他還真沒法子弄清楚,到底是誰下得手。
放眼雲氏族內、族外,皆有可能。
如此又過了兩三天,尋找出岫的事依舊毫無進展——暗衛每日送來的消息,皆是不妙。
到了第四天,沈予已無力拆信再看,他只要看到清意來報時的表情,便能猜到信上的內容——尋人未果。
沈予只恨自己回來得太晚,路上耽擱得太久,遠水救不了近火……
帶著這煎熬擔心的情緒,他忍不住加快了腳程。終於,一行到了京州界外,只差三天便能進城了。
只要翻過眼前這座護城山,就到了京州地境之內。
進山之前的最後一晚,近千人馬開始安營紮寨。一條小河從護城山裡流淌而出,水源甚是清澈。如今已是四月中旬,天氣開始變得燥熱,尤其沈予所率領的都是武將,各個身強體健火力十足,又是日日趕路。
好不容易瞧見一條涼爽河流,將士們嚷嚷著要去河裡洗澡捉魚,但沈予毫無興趣。
熔金的落日和獵戶的燈火,未能讓他的心情有所平靜,他在掙扎,在考慮著一個重要決定。
「侯爺!」帳外適時響起一陣熱鬧,幾個捉魚歸來的將士高聲喝道:「快出來吃魚!我們捉了好多條!」
沈予哪裡有這心思,便對清意擺了擺手:「你出去吃罷,讓他們不必管我。」
「侯爺別著急,我明日再去打聽打聽出岫夫人的消息。」清意眼見沈予日漸寡言,忍不住勸道。
沈予聞言只嘆:「你不必安慰我,咱們進了護城山,哪裡還能聯繫上雲氏暗衛?須得出山之後才行。」
關鍵在於,這麼多人馬進山趕路,至少也要兩日之後才能翻過這座護城山。
兩日……很多消息都要滯后了。出岫是死是活,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內情,兩日之內他無法知道。
尤其,進入皇城京州之後,他的行為受限,一時半刻更是無法脫身……
想到此處,沈予只感到一陣無力。對於出岫,他總是不能放下一點心思。正懊惱焦慮著,一股柴火煙熏的味道忽從帳外徐徐飄了進來,是將士們將燒烤架子搭起來了。
顯然,清意也聞見了這股味道,遂再行勸慰:「侯爺,您就算再擔心,也總得先吃飯啊!餓著肚子可想不出救人的法子。」
沈予張了張口,正打算回一句,卻聽到帳外有人大聲說話:「那名妓也是個人物,嫁給皇帝詐死多年,如今又突然出現。所以說紅顏禍水啊!這不,出城燒個香還被人擄走了。」
名妓、嫁給皇帝、被人擄走……
聽見這一席話,沈予心中一揪,風也似地跨出帳外,沖著說話的朱姓將領亟問:「朱大哥方才說什麼?誰被擄走了?」
朱姓將領一看沈予這等反應,還以為他是風流本性,愛聽這些風月之事,便曖昧地笑了笑:「嘿嘿,咱哥兒幾個方才去洗澡,聽山裡的獵戶們說,鸞夙當年嫁給南熙慕王,是詐死!如今她在宮裡好好的,大著肚子出來燒香,被人擄走了。」
話到此處,朱將領刻意頓了頓,解釋道:「唔……侯爺從前也是風流之人,應該聽說過『鸞夙』這個名字罷?『南晗初,北鸞夙』,可是從前風月場上兩朵花兒啊!」
「這消息可靠么?」沈予顧不得答話,連忙再問:「鸞夙真的出現了?又被人擄走了?」
「我也是聽山裡的獵戶說的,好像整個京州城都傳開了!」朱將領越說越是興奮,掩藏不住對皇家秘辛的好奇:「當年聽說南熙慕王娶了北熙名妓,大家都以為是一段風月佳話。誰知道後來聽說鸞夙死了!我還嘆過紅顏薄命……原來她沒死!是被慕王私藏了!」
話到此處,另有一個將領也開始附和:「當年慕王要爭取南熙皇位,娶妓女當側妃有損名聲,他自然要安排鸞夙詐死……如今不同了,他已經是天授大帝,誰還敢對他的女人指指點點?鸞夙自然就能大搖大擺地『活』過來了。」
聽聞此言,眾人一陣恍然,大都認為這將領說得極有道理,於是紛紛開口發言,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只可惜鸞夙是『見光死』。這才剛出來,就被人給劫走了!」
「而且是在京州城裡,天子腳下。嘖嘖,看來京州的戍衛也不怎麼樣。」
「聽說她是在燒香的時候被劫走的。哈哈!寺廟裡也不安全啦!搞不好就是一群和尚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