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軍人
一群新兵蛋子就這樣被拉倒了操場上跑圈。
本來都是穿著軍襯還有皮鞋，跑起步來就更加不方便了。
一個個跑的吃力的很，跑到第十圈的時候，教導員終於看不下去了，穿著皮鞋跑三十圈兒，這明兒的腳還不得廢了。
轉頭看向負手站在旁邊的人「承衍，我看就算了吧，十圈兒也差不多了，他們這剛進部隊，以後就懂規矩了。」
顧承衍沒回答，依舊站著看著操場上一個個奔跑著的身影。
教導員見這架勢就知道，這三十圈兒是免不了的了，誰勸都沒用，搖了搖頭，默不作聲的看著操場。
跑到第二十圈兒的時候，隊伍里開始有人發出不滿了。
最後有一個直接走出了隊列，喘著氣步伐不穩的走到顧承衍的面前。
「顧承衍，我說你這就過分了吧，難道你剛進部隊就什麼都懂得嘛？三十圈，穿著皮鞋，你倒是跑啊！」年輕的臉上滿是養尊處優的痕迹。
顧承衍依舊負手站著，微微抬起眸看著走過來的人，不說話。
身後本來還在跑的人都漸漸停了下來，以行動表示他們也不滿。
教導員站在一旁可急壞了，這臭小子，還真敢啊，這隊里還不知道顧承衍的脾氣。
「額......那個，你們顧隊也是......"
"有意見？「
教導員的話還沒說完，顧承衍就開了口，微微上揚的尾音，透露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有！」來著臉上滿是無畏，他就不信了，這部隊里還能無法無天了！
「名字。」
「沈齊。」
「本批新兵，沈齊每天早上的跑操，比所有人多加十圈。」
沈齊愣了愣，而後臉上浮起怒氣「你憑什麼啊你，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和你講你知道我爸是誰嗎？我...."
「那又如何，和我有關係，歸隊，繼續跑！」
「我就不！」
氣氛一時僵持，教導員站在旁邊真急眼了，這算什麼事兒啊。
「有種打一架啊，我要是贏了今兒所有人的處罰都得免了，然後！你得給我們所有人道歉！」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沈齊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後援強大了起來，趾高氣昂的看著面前的男子。
他沒他高，加上這氣場，他其實還是有些怕的，但在家裡呆慣了，誰不是順著他的意思啊，來部隊里也還是他自己要的，就覺得當兵超帥。
之前看完《戰狼》他就想了。
聽完這席話，顧承衍卻笑了，雙手叉腰，微微垂了下頭，而後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人，點了點頭「那要是我贏了呢？」
「我打掃宿舍區所有廁所半年，你所有的處罰我都接受。」
「行。」
教導員一聽，這還了得，趕緊走上來，拉著顧承衍的胳膊「承衍，這可不行啊，出了什麼事兒，怎麼和邢團交代啊。「
顧承衍擺了擺手，示意他知道分寸。
見狀，教導員也不好再說什麼。
這新兵蛋子里的刺頭兒，年年有，往年的最後也的確是都被收的服服帖帖的。
顧承衍摘下軍帽，遞給教導員，解開軍襯的兩顆扣子，挽起袖口「來吧。」
他連基本的格鬥準備都沒做，就這樣準備開始。
沈齊先是愣了愣，而後捏了捏拳，就往上沖。
誰還沒青春叛逆期那幾年啊，在學校里沒少打架，還真沒他輸過的。
可是一個經過專業格鬥搏擊訓練的，和一個業餘的，差距不用才想，都顯而易見。
一開始顧承衍只防不攻，節節敗退的模樣，讓沈齊一下子有了底氣。
呵，還受過訓練的呢，也不過如此。
在他再次出腳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收回，腳腕就被抓住，一個用力他就往後摔過去，一記擒拿，輕而易舉的就被壓制在地。
一眨眼的工夫勝負已揭曉。
「你輸了。」
沈齊躺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反應呢，自己就這樣輸了，周圍圍了一圈的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讓他一下子惱了，以前在家他哪兒受過這種委屈啊。
「我靠！給老子他媽的把手拿開！你以為你很厲害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群天天把信仰掛在嘴邊的人，也就是一群白吃公糧，貪生怕死，誰不知道啊，就知道訓我們，你有本事和人家真刀實槍的上啊！」
一時惱羞成怒，口不擇言。
這話一說完，教導員就暗呼一聲不好，這可是顧承衍的底線啊，誰敢觸的？
果不其然，顧承衍本來漫不經心的眸子，一下子皺縮，眉頭擰起，眸中射出寒光。
「你再說一遍。」淡淡的語氣，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是怒了，不了解的人......
「我說，你們的那所謂得信仰，就是個狗屁！」
「嘭——」
與話音同時落下的還有拳頭。
一圈重重的砸向沈齊的臉，他還沒來得反應，衣領就被拎了起來，踉踉蹌蹌的站好。
就又被一腳踹飛，趴在地上猛咳了幾聲。
教導員見顧承衍還要上去，趕緊走過去攔「行了承衍，他們不懂事，別計較。」
顧承衍一把推開教導員，一把松著領口，一邊往那邊走過去，最後拎起沈齊就又是一個過肩摔，半蹲下去，曲起手肘壓住他的喉嚨。
「今天，我就告訴你什麼叫做信仰。」說完，就拎著沈齊的衣領走出了操場，往榮譽室走去。
在場的其他人都被嚇呆了，暗自慶幸剛剛自己沒出頭。
教導員在身後咂了咂嘴，就趕緊跟了上去。
沈齊一路被拖拽著，後背剛剛被扔在地上，疼得要死「你他媽放開我！我艹，信不信老子他媽的出了部隊搞死你，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你！」
一路上顧承衍都沒再說話，最後走到榮譽室的門口，打開門，打開燈，白熾燈的燈光咯噔咯噔的一盞一盞的亮了起來。
偌大的屋子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而落入眼帘的出了那一面面錦旗，還有的就是一幅幅遺像。
沒錯，遺像。
灰白格調。
但裡面的人都一律規整的穿著軍裝，微微笑著。
沈齊眯了眯眼睛，一時間沒能適應明亮的光線，睜開眼睛后，愣了愣，在那一排排的遺像中，他看見了熟悉的一張，於是他瞬間沉默了。
「你爸是誰我比你了解，所以呢，你把他一直掛在嘴邊，只是成為你的一個資本，一個依靠嗎？來部隊是為了什麼？帥？酷？就是這樣？沒別的了？那你他媽來是幹什麼的？！」
「好好看看這屋子裡的錦旗還有那一位位烈士，榮譽，與犧牲是一併存在的。就在剛剛，你說的狗屁的信仰，就是你父親犧牲的理由，就是這一位位烈士犧牲的理由！」
「狗屁？！這就是你說的狗屁？！要是沒做好準備去接受這一切重擔，那就不要來部隊。軍人，從來不是帥，不是酷，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時虛榮，你要明白的是自己肩上扛的是什麼！「
「沈齊，你別給你父親丟臉！男人，可不是你這樣的！」
沈齊一時愣住了，看著一張張遺像里，屬於父親的那一張，他忽的紅了眼眶。
父親犧牲的那年，他才九歲，少不更事，在他看來，父親為國捐軀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同時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這麼多年，他的同學都知道這件事，也都是他說的。
可就在這一刻，他忽然很愧疚。
他來部隊的初衷，根本就沒那麼偉大，什麼信仰，什麼忠誠，都是沒有的。
有的只是覺得穿著軍裝很帥。
而他又覺得父親是為了部隊這邊犧牲的，裡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要照顧他一點兒的，所以父親一直都是他的擋箭牌，附身符。
卻從來沒考慮過，父親為什麼犧牲，為什麼英勇無畏。
顧承衍鬆了手，沈齊就忽的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明晃晃的白熾燈，照在錦旗上，照在獎章上，也照在......那一張張遺像上，玻璃框泛著光，裡面微微笑著的人，神情格外的堅定和無畏。
軍人的世界里啊，最不可侮辱，最不可觸碰的底線，就是信仰二字，那面飄揚的紅旗，永遠都是神聖的存在，侵犯不得。
......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號還沒響，整個宿舍樓區的廁所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灰濛濛的天幕下，操場上奔跑著一個身影，一圈又一圈。
教導員站在窗口，笑著搖了搖頭，完了又轉頭看向站在旁邊悠然抽著煙的人「我看啊，就你收的了他們了，沈齊這小子啊，一來就知道不好馴服，父親犧牲，他又是家裡獨子，可不是可勁兒的寵著，這會兒好了，倒是能看到點兒老沈的影子了。」
顧承衍微微眯著眼睛，指尖夾著的煙，沒吸幾口，他沒說話。
這從來就不是訓不訓的問題，而是一個軍人最基本的該遵守的問題。
信仰二字，說出來作的慌，本來就是一個無形的東西，留在心裡，刻在腦子裡的。
遠山下，隱隱約約的透出晨光，國旗護衛隊的已經開始準備升旗了。
全隊隊員全部集合。
爛熟於心的樂聲響起，紅旗揚。
「立正，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