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往密

第九章往密

輿車轔轔,我與裌坐在車內,正與他說些野史,以作啟發,經過這一年多的調……教,再加之與宋皋之前長時間的遊方,裌的思想比之同齡幼童信來說,要成熟也靈泛許多,此時一雙水潤的眼,天真的望我,一時之間心底為他感到驕傲,又有些擔憂。

「便有人向漢高祖進讒言,道陳平盜嫂受金,並非白璧無瑕。如他初至漢營時受諸將金,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顯屬於受賄行為。於是漢高祖問陳平何以如此,陳平道,『臣裸身來,不受金無以為資。』倘若裌為漢高祖,得此辨解當如何處理?」

裌皺眉深思,末幾撅嘴,抬頭,「陳平甚壞,不僅蒸嫂,亦隨便受賄,此等無德之人,定不能用。」

點點他的鼻頭,我笑笑,「阿母卻以為可用。」

「為何?」裌睜大迷惑的眼。

「裌以為天下可有人臻到完美?」

剛一問完,裌脫口答了,「阿母便是。」

這話逗樂了我,「呵呵,裌真會說話兒哄得阿母開心,阿母哪裡完美?不管在宋宮亦或魯宮,多人曾詬阿母為人過於冷漠自私。裌之所以以為阿母完美,不過子不嫌母醜罷啦。這世上,並無完美之事,完美之人。陳平盜嫂受金,卻瑕不掩瑜,為人君者,當知臣之長短,事之利弊。方知如何用人,陳平者,如利斧,使起來快且敏,但倘若無柄,便會傷己。因此,首要之事,乃造柄,方斧之。」

這些事情,既然裌愛聽,我便說與他聽,明辨是非,從來不是從隱瞞真相開始,即便讓他知我是何樣之人,或許與之心中阿母相去甚遠,卻遠比懵昧無知,胡亂崇拜的好。

裌低頭思索片刻,末幾再次抬頭,「阿母,裌知了,此便是阿母為何差徴行走宮室之間,卻差稚處理阿母飲食起居鎖事,因為稚乃嘴碎之人……」

我:「……」這孩子,真讓人崩潰,如此的八卦……

稚:「小君,小人無辜甚……」

正一路談著,輿車卻是陡地一停。

撩簾問稚,「何事?」

稚指指前方,「小君,前方有儺(音同糯)隊。」

依言移了視線去看,果然鄉人儺隊和裼隊迎面而來,祭旗迎風飄揚。雖知大周素來便有儺祭一事,卻大部具在季春,仲秋乃至季冬,這日,宮中相士定會率百隸索室毆疫,以驅瘟鬼。不過時日未到,算算日子距季冬還有些時日,為何忽爾如此。

心中疑惑,近了忙打手,「吾子且住。」

那儺隊見了我等立於車旁喚他,遂停下來,其中巫師取下面上儺具,「吾子,何事?」

一笑,「不過初冬,爾等今日大儺,卻是為何?」

「吾子不知?密國上下遍現瘟疫,己有數人死於此疫,倘若貴女欲往密國,且住罷!」

說罷,帶上儺面與其餘人等鼓瑟擊缶而去。

我卻是腦中一轟,心臟忽爾狂跳一股不祥的感覺蔓延全身。我就道為何如此之久,子郜未再來信,原來,密卻是有了疫情,只怕此時己是閉關封國,周天子親征,不知是否也在密中,此時只怕洛邑己是亂成鍋粥罷?

不時何時,涼風捲起周道上的風沙,只剩儺人一片迷濛背影,漸去漸遠。

「小君,天宴了,回罷。」

心中忐忑,輕輕嗯了一聲,扶著稚的手上車,命馭人駕車,這時卻從身後傳來一陣馬蹄之聲。

「阿妹,阿妹!」

撩簾,探頭,阿兄熙一身常服騎驪駒而來,手中羊帛飛揚。

「阿兄為何來了?」前幾日不是還因我忽然要回宋而生氣不理我么?

「阿妹。」熙驅近了,馬未勒穩,跳將下來。

「快看,子郜來信。那信使未尋著阿妹,為兄恐又錯過,便親自送來。」喘氣說道,一臉急色。

見那面色,我心中咯噔,接了信來看,寥寥幾句,字跡潦草。

娻,大疫現,毋往宋。

毋往宋?難道宋亦?不敢想。

「阿兄何時收到此信?」

「不過幾日。」

掃一眼他鬆散的橫笄,我收起那信,「阿兄辛苦了,事出緊急,娻便不再逗留,就此告辭。」

正人慾上馬,卻是被人拉住手袖,「阿妹欲往何處?」

「自是宋。」

「不可,阿兄一早知你看過那信,定會往宋特命我前來迎娻回魯,有瑤言,密國城外,屍以輿載!此地亦不可久留,走罷。」

「阿兄……抱歉!請鬆手罷?娻既己嫁為宋人婦,萬無丟下夫君獨自逃生之理,況,瑤言多不可信!」說罷,拂去阿兄大手打算顧自走了。

「阿妹!」阿兄又欲捉我,我卻是身形一閃躲了開去。

兩人來回閃躲數次,阿兄奈何我不得,我亦不想使用些粗暴手段傷了他,兩人一時僵持不下。

阿兄辯不過我亦無法奈我何,卻忽地飛撲而來,本欲躲開,但想可能會傷著他,便立在原地,打算扶他一把,卻不想阿兄雙手如蛇纏了上來,緊緊箍住我的腰身將我往後拖去,這個無賴!

「阿兄住手!」

「不放,為兄己在阿兄跟前立下誓狀,倘若今日無法帶回娻,項上人頭不保!」

「胡鬧!」人命關天,此種誓狀又是隨便能立的!

我的喝斥讓阿兄的手抖了抖,卻硬氣不撒手。

「二舅壞!」裌見阿兄暴力對我,一時氣憤,撲了上去撕咬扑打。稚在一側急得跺腳,二公子身份尊貴,豈能如此施暴,又不好相幫,一時亂作一團。

「啊!阿妹,快快叫裌住手,身為一國太子,舉止形同潑婦,將為天下人笑!」

對天翻個白眼,「阿兄,你身為一國公子,舉止又哪斯文有理了?」

「那是為兄奈何不得阿妹,情形特殊!」

咬了咬牙,大吼一聲,「裌且下去!」裌倒底與我學了些擒拿,初時慌亂,盡使些小兒招數,不是扯衣便是扯發。聽我怒吼,立時明白過來,跳回輿車之上,我一使力后翻,將阿兄整個帶倒。

「阿……」沒機會讓阿兄將話說完,使了個手刀,將他劈暈,真是要命,看來只能將這隻麻煩帶回宋去。

一路上,阿兄醒過幾次,卻總被我劈暈,離宋越來越近最後一次打算劈暈他,或許熙明白,事情無法挽回,便不再勸我,我亦不再將他劈暈。

心中有氣,不過奈不得我何,卻總去欺負小裌,兩人一路吵鬧打罵,或多或少讓我心中擔憂分散不少。

「阿妹如此,兄酋定是日夜不安罷。」這日,吃罷糗糧,阿兄對月長嘆。

「熙毋憂,娻己送書往魯道明一切。」

「但願一切安好。」

「嗯。」

「熙,再過月余便要迎婦了罷。」

「是啊!」

「可娻卻不見熙為此歡顏。」

「迎婦……娻,迎婦不過為繼後世,修異姓之好,又有何可歡?再者,為兄一直不知女子所求為何?阿母一生……鬱鬱寡歡,君父對阿母亦少有溫情,為兄一想往後為兄或許亦是如此,便覺索然無味。」

這孩子,想得真多。拍拍他的肩,「既是如此,更不應長吁短嘆,阿兄只要善待阿嫂便可,女子不過求得夫君一句半句溫言軟語罷啦。」

阿兄轉頭,「既是如此,阿妹與子郜為何如此的冷?子郜對阿妹又豈是一句半句溫言軟語,阿妹卻甚少展顏,為何?」

愣了愣,卻沒想阿兄會有此一問,怔忡半晌方道了句,「熙,是娻心漸漲,心一大,所能遨遊的空間自然變小,所求多了方才如此。」

「空間?」阿兄不懂。

邊旋身邊道,「阿兄,起程罷,天色將宴,傳舍賓館尚無著處。」並沒有刻意去解釋,那些事情,阿兄有過體會便知了,這個世上,倘若不是心變大了,能施展的,能容納的又豈會不多?說到底,我不過平凡女子,並無大肚去容天下大愛,所能容的,不過小愛小家。

當我愛上一個人後,亦會如別的女子般,嫉妒別人,為著夫君的偏袒暗生悶氣,當初不嫁齊紀便是早知會有此轉變,嫁了宋皋之後,雖有曲折,但終還是被他軟化,這……是殊途同歸?

一路風塵,終於抵達商丘,不過卻被拒在城外。

「稚,遞上這一方符節與那寺衛。」伸手撩簾遞與稚手中之物。

「諾。」

稚一番交涉,輿車終又動了,我坐車內,細細打算下一步如何,宋皋現在在密不知生死,那麼,我定是要往密的,去密便需通關符節,不知宋候可會准我。

再者,瞄一眼裝模作樣端得筆直的阿兄,此人還是個麻煩,倘若知我欲往密,只怕又是一番鬧騰,要如何勸服他才行?或者乾脆瞞了他?

入商丘,卻並未立時回宮,阿兄冒昧前來,需攜贄入宮拜見宋君,輿車上早就備了,不過還需再打點一方才行。

「稚,你且助二公子打點行裝,再入宮罷。」

「諾。」

「阿妹……」

「何事?」轉身,阿兄一臉欲言又止,「無事,阿妹去罷。」

「嗯,阿兄珍重!」

「然。去罷。」阿兄擺手。

待寺人將輿車上的東西搬進賓館,我這才上車入宮。

大殿之內,宋候袞冕吉服,臉色卻有些憔悴,「娻,總算歸來,此去汝母可安好?」

「尚好……」

宋候捋捋長須,仰天一嘆,「此次弔唁未能親至,吾愧於伯禽啊!」

「父親!毋要如此說,上卿代父親至,亦是一般。」

「罷啦,既然回了,便同夫人打個招呼罷,這些時日,不知為何夫人總念叨著你與裌,只道偌大個宋宮,竟無可談話之人……」語氣有些忿忿。

「父親!」宋候……原還有赤子之心,一把年紀還同我爭風吃醋。況,在宋宮時,他便一天到晚沉浸庶務,與母親交談不多,母親如此說本也無可厚非。

「去罷!」

「父親,娻有一事。」

「何事?」

「父親可知子郜現下境況?」

宋候捋須的手一怔,半天才澀澀答了句,「生死不明……」

答案早在預料之中,卻仍不免為之一震。

「父親,可想子郜平安歸來?」

「自然。」

「那麼,父親,請准通關符節與娻罷,娻定不辱命!」說這話時,語氣極為堅定。

宋候卻是定定看我半晌,最後緩緩點頭,不想此事如此輕易便成,我一時大喜。那頭宋候道,「只是娻倘若此去未尋得子郜,除非解封,否則,便不能再回宋宮罷,汝往密之事……與夫人報備方才動身罷……」

握通關符節的手一頓,良久,終答了個諾字。

宋候到底是宋候,此次從那等地方出來……確實不宜立時回宋,只是我仍舊需去尋我夫君。

從大殿出來,裌正站在檐下等我,見我,高興咧嘴,「阿母,看,雪!」

白胖手指指向闕台處。

指眸望去,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雪,白雪飄飄洒洒落在廡頂闕台。

「阿母,裌想阿父了,阿父離去時對裌道下雪之時便歸宋。」

笑笑,「然也。」抱起小裌向宮室行去,我沒再說話,心中卻想,阿母定會幫汝尋回汝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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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悠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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