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魔鬼天使
1
周末放完假回來,王佳佳就一直心事重重、很不開心的樣子。林妤猜到可能她跟鄭梓晨的約會不太順利,但也沒多問,想著按照王佳佳的性格,過不了多久她就會主動找她抱怨了。果不其然,在林妤去茶水間接水的間隙,王佳佳也跟著過來了。
「林姐。」王佳佳臉色難看地叫了聲林妤。
「周末的約會不順利嗎?」林妤終於問出了口。
王佳佳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本來還算順利的。看完電影我提出去吃點東西,然後就和鄭總監找了附近的一家餐廳,本來都坐下開始點菜了,但不知什麼原因,他突然一聲不吭地就跑出去了。我以為他一會兒就會回來,結果一個人傻兮兮地坐在店裡等了半天,卻接到他的電話說有事,叫我不用等他了。」
「他突然跑了出去?」林妤問,「他是接了個電話才跑出去的嗎?」
「沒有。」王佳佳搖搖頭,「就突然一下子沖了出去,莫名其妙的。」
林妤也覺得奇怪:「或許他是見到了什麼熟人吧?」
王佳佳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對哦。我們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的。可是就算見到了熟人,也不用一句話不說,就跑出去吧?」
「這倒也是。」林妤認可道,「把你一個小女生丟在那裡,的確做得不對。」
王佳佳像是得到了安慰似的撇了撇嘴:「我現在都不想跟他說話,實在太氣人了!」
看著王佳佳賭氣的模樣,林妤笑了笑:「說不定他待會兒就會跟你道歉了呢。」
就在這時,有同事到茶水間來叫林妤:「鄭總監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林妤連聲應著「好」,然後對王佳佳說:「別生氣了!你一個人生悶氣他也不知道啊。我待會兒去幫你探探口風。」
王佳佳一聽,臉上立即浮出笑容:「還是林姐最好了。」
原來是晚上有一個應酬,鄭梓晨想讓林妤和他同去。林妤看得出,這段時間鄭梓晨有想培養提拔自己的意思,先是讓她撰寫策劃案,然後讓新來的王佳佳跟著她學習。想到這裡,林妤暗暗給自己打氣,很爽快地應著:「沒問題!」
「你昨晚沒睡好嗎?」鄭梓晨看了看林妤,「黑眼圈很重。」
林妤立馬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昨晚喝酒喝到那麼晚,有黑眼圈也不奇怪。「還好。常年對著電腦,可能是被輻射的也說不準。」
「可以放盆仙人掌在電腦旁。」
「唔,有空再說吧,下班不經過花市。」林妤想到王佳佳的事便問他,「怎麼樣?周末的電影好看嗎?」
鄭梓晨的神情不自覺地嚴肅了幾分:「還行。你不去真是可惜了!」
「哈哈,我才不要去做電燈泡呢。」林妤揶揄道。
「這麼說你是故意不去的?」鄭梓晨逮到她說話的空子問,「那天你可說是臨時有事。」
知道不小心說漏了嘴,林妤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什麼都沒說,我先去忙了。」然後匆匆地離開辦公室。
2
這是一座偽裝之城,生活在此的人們每天戴著自己精心製作好的面具行走其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害怕一不小心就暴露出華美的面具下悉心修飾的醜陋。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你足夠有錢、足夠有能力在這裡翻雲覆雨,第二天你又可以戴著另一張嶄新的面具重新來過。
沒人在乎,各掃門前雪才是生活在這裡的真理。
鄭梓晨帶林妤參加應酬,負責人是個個頭矮小、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見面林妤先讚歎了一下他今天的穿著打扮,然後給出「真有品位」這個言不由衷的結論。出來混了兩年,林妤也學會說檯面話了,不像以前只是悶頭悶腦地跟在鄭梓晨後面,什麼都不敢說,像個小媳婦似的。
負責人也很受用,還誇林妤:「你們的文案長得很漂亮啊!」
「你們公司的品牌文案一直都是小林在負責的。」鄭梓晨說。
「寫得很不錯。這讓我想起了台灣那個什麼……」說著做出很努力回想的樣子,「叫什麼來著?」
「李欣頻。」林妤接道。
「對,就是她,很有她的風格。」負責人滿意地笑道。
「謝謝,我離她的水平還差得遠呢。」不過估計這負責人也就知道李欣頻的名字了。
席間大家禮尚往來,白的喝完喝紅的,雖然鄭梓晨有意替林妤擋下好幾杯酒,但林妤還是成功地被那個負責人灌了一肚子的酒精。林妤只覺得胃裡一陣難受,說了聲對不起就跑出了包房。她對著馬桶乾嘔了一陣,沒有吐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但胃裡比剛才要好受許多。林妤扶著牆,剛走出洗手間,卻在外面碰到了那個負責人。
「小林。」他叫林妤。
林妤露出微笑,點點頭。
「小林啊!」他說著就上前握住林妤的手,另一隻手竟然順勢摸上林妤的臉,「你看你的臉都喝紅了!」
林妤趕忙往後退,努力掙開他。但他也跟著林妤上前,肥厚的手掌順勢就朝她的屁股摸了一把。
「原來你們在這裡!」一隻大手橫了進來,瞬間把林妤拉到一旁,「大家都還等著呢,我們就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負責人看到半路殺出來的鄭梓晨,臉上閃過不悅的神色,擺擺手道:「你們先進去,我去上個洗手間。」
鄭梓晨臉上始終都帶著笑。等到負責人離開,他才低頭看向林妤,擔心地問她:「你沒事吧?」
林妤腦子一陣空白,長這麼大第一次被這麼丑的男人摸屁股,實在太噁心了。想到這裡,她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喂,別在這兒哭啊!」鄭梓晨慌了神,為了不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他急忙打開旁邊安全通道的大門,把林妤拽了進去。
「嗚嗚嗚……」林妤哭著說,「他居然摸我屁股!」
「乖,別哭了!」鄭梓晨伸手輕輕拍打林妤的後背,安慰道,「我不是及時出現了嗎?」
「哪兒及時了?」林妤說,「都被摸屁股了還叫及時?」
「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敢對你做什麼的。」
「都摸屁股了還叫沒做什麼?」
「你怎麼老是抓著屁股不放?」
「嗚嗚嗚……」
見怎麼安慰都沒用,鄭梓晨索性也豁出去了:「我告訴你,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被人揩過油。」
林妤停住了哭泣,抬眼看他:「女的?」
鄭梓晨無奈地嘆了口氣:「男的。」
「噗!」林妤一下笑了起來,「男的?哈哈哈,你居然被男的揩過油?」
「喂!」鄭梓晨咳嗽了兩聲,頗為尷尬,「這事不許外傳,否則影響職業前途!」
林妤立馬雙手捂嘴點了點頭,不過腦海里只要一想象鄭梓晨被揩油的畫面,她就忍不住偷著樂。
回到席間,負責人臉色雖有些難看,也維持著表面的平和,畢竟做錯事的是他。但氣氛已經明顯不太一樣,吃完飯便沒了下半場,大家在飯店門口道了再見,就各自離去。
鄭梓晨喝了酒,不能開車,在路邊攔下車,讓林妤先坐車回家。
「路上小心!」鄭梓晨的臉在街邊路燈的映襯下顯得輪廓分明。他扶著林妤上車,問她,「自己可以回去嗎?」
林妤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你自己快打車回去吧!」
「那到家了給我發條簡訊!」
「嗯。」林妤點點頭。汽車啟動,她透過後視鏡看著鄭梓晨不斷縮小的身影,有那麼一刻,心裡湧出一絲莫名的情緒,她也說不清那是什麼。
她有些累了,也不願再去多想,把車窗搖下一半,吹著午夜涼爽的風,沉沉地睡了過去。
3
楚小語再回到公司才得知江睿這幾天都請假不來上班。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楚小語好奇地問了問身邊的同事:「江總怎麼沒來呢?」
結果對方用一種極為八卦的眼神看了眼楚小語,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你不知道江總和他老婆鬧離婚的事嗎?」
楚小語睜大眼睛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也難怪!你才來幾天,自然不了解江總那個妻子的脾氣。」
「說說看。」楚小語來了興緻,端著剛沖好的咖啡倚在桌邊,做好了聽八卦的準備。
「我來公司四年了。聽以前的同事說,江總和江夫人早先的時候還是模範夫妻,江夫人常帶著自己做的湯水啊點心啊,分給公司的同事。可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江夫人漸漸不來了。大家也沒怎麼在意,畢竟是上司的妻子,我們私下也就隨便議論一下。大概兩年前吧,我們正在會議室開會,不知道怎麼回事,江夫人突然跑到公司里來,直接闖進會議室,大聲質問江總為什麼要那麼對她。吵得可大聲了!江夫人以前是那種很優雅、斯斯文文的女人,那天卻像個潑婦似的,跟江總大吵大鬧。」
「是什麼原因?」
「誰知道啊!」同事聳聳肩,「估計是婚外情,也有可能是財產糾紛,不過具體的誰都不知道。那次鬧得可厲害了,我們都以為那時候他們就要離婚了。結果他們拖拖拉拉了兩年,這幾天才去辦離婚手續。」
「這樣啊。」楚小語聽完頗為感慨道,「果然婚姻都是愛情的墳墓。」
「江總和他妻子還是相親認識的,說不定裡面根本就沒愛情呢,完全利益交易都說不定。」同事很不屑地邊用勺子攪拌著杯里的咖啡邊說,「不過這些話你聽聽就是了。江總要是知道我們在後面八卦他,小心工作不保啊!」
「知道啦,我不會亂說的!」楚小語點點頭。一大早就聽到這麼勁爆的八卦,她還沒怎麼緩過神來。
這時桌子上的手機響了,她才想起沒調成靜音。看到周圍同事的目光紛紛投向自己的座位,她趕緊踩著五厘米的高跟鞋小跑過去,屏幕上顯示是楊澤升。
楚小語接起電話,快步走出去,壓低聲音說:「什麼事啊?我在上班呢。」
「抱歉,我都忘了!」對方不好意思地說,「我剛開車來這邊,想請你中午一起吃飯,都忘記今天不是周末了。」
「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啊,都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幾了。一定也不知道是多少號吧?」
楊澤升一陣啞然,隨即笑出了聲:「你不問,我還真沒想到今天是幾號這個問題。」
「你什麼時候到?我十二點下班吃午飯,有一個半小時時間。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等?」
「當然願意。把你公司的地址告訴我,我在附近訂個位子。」
楊澤升在餐廳坐了兩個小時,看到楚小語穿著職業女性穿的襯衣和包裙,頭髮挽起,整理得服服帖帖的樣子,臉上不禁浮現出笑意:「第一次見你這樣打扮。」
「不好看嗎?」楚小語坐下,把前額的碎發捋到耳後。
「你怎樣打扮都好看。」
「嘴挺甜的。」楚小語笑道,「對了,你這次準備在這邊待幾天?」
楚小語正端起面前的杯子準備喝水,結果聽到楊澤升說「準備一直待下去」,驚訝得差點沒把嘴裡的水噴出來。
「在這邊一直待?」楚小語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該不會是因為我吧」,隨即一想也不對,自己還沒那麼大的魅力,「怎麼突然有這個打算的?」
「這邊有個朋友準備開酒吧,拉我入伙。我想想覺得還不錯,反正我對其他事情也不是很感興趣,就喝酒和玩還算拿手。」
「你以為開酒吧光會喝酒和玩玩就行了嗎?」楚小語就算再蠢,也明白開家店可不容易,不然她早就自己開店玩了。
「聽你這口氣,是想幫著我一起管嗎?」楊澤升微微挑起眉毛,看著楚小語,「你要是想當老闆娘,我可是很歡迎的哦。」
楚小語臉一紅,視線移向別處:「算了吧,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你們自己玩就好。」
差不多過了一周,江睿才重新回到公司上班。楚小語給他送咖啡的時候,發現他整個人消瘦了許多,不過還算精神。他正翻開一份文件夾,低頭看。楚小語站在外面輕叩了一下門,他抬起因消瘦深而陷的眼睛,點了點頭,讓她進去。
江睿端起咖啡就喝了差不多一大半。把咖啡當水喝,還真是不要命啊!楚小語看了看江睿,然後輕聲走出去,帶上門。
楚小語坐到位子上,眼睛掃到桌上的那罐參茶。那是父親硬要她帶來的,說是少喝點咖啡,覺得困了,喝參茶不但有一樣的效果,還補身體。
等到江睿再讓她沖咖啡的時候,她擅自把桌上的參茶打開放了幾片進去。楚小語把參茶端過去,準備默不作聲地離開,背後卻響起了江睿的聲音。
「怎麼變成了參茶?」江睿對著杯子里散發出的參茶味,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我不習慣喝這個!」
「咖啡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參茶也同樣可以提神。」楚小語轉過身站在門口,露出關心的神色道,「這是我爸說的,雖然難喝,但對身體好。」
「你爸?」江睿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我這個年紀還不用喝這麼補的東西,況且參茶也不便宜。我可不會因為這個,就給你加薪。」
楚小語急忙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謝。」江睿喝了一口,「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咖啡的味道,下次給我咖啡就行了。」
「好吧。」楚小語低聲應道,心裡卻很不爽。楚小語見江睿沒有搭話,又說:「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
「對了。」江睿卻再次抬起頭,「明天我要去出差,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具體的事待會兒小王會過去跟你說。」
「出差?」楚小語驚訝得張了張嘴,沒想到這麼快她就能陪上司出差。在楚小語的眼裡,出差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小時候父親經常在外出差,每次回來都會送禮物給自己,於是出差在楚小語心裡就像嘉年華一般。她略顯興奮地應道:「好啊,好啊,明天什麼時候?」
江睿被她興奮的樣子嚇了一跳,隨即像看一個小孩子似的笑笑:「我不是說了嗎?小王待會兒會和你說的。」
「哦,不好意思。那我忙去了。」
「去吧,去吧。」江睿揮揮手道。
4
租房信息發布到網上后,前前後後倒是有好幾個人來看了房,但不是對方不滿意,就是林妤不太滿意對方。畢竟是要以後長期相處下去的人,至少看上去要和自己投緣才行吧。
「林姐,」端著水杯的王佳佳嚴肅地看向林妤,「挑三揀四的,說不定到頭來什麼都沒了。」
林妤嘆口氣,雖然夏霓說在找到合適的人之前都會付房租,可她也知道夏霓的時間全部都花在集訓上,並沒有多餘的存款,再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如果不是要住家裡,我就和你合租了。」王佳佳說。
林妤聳聳肩,無奈地說:「再看看吧,一定能找到適合的人。」
這樣時間又過了一周,還真讓林妤等到了那個有緣人。
對方叫易晴,初次見面時穿著很森系的復古連衣裙,身上披著件米白色的開司米,長捲髮,看上去頗有氣質,年齡比林妤大四五歲的樣子。
「我很喜歡這個房子。」易晴看完房后問林妤,「水電費是平攤嗎?」
「是的。」林妤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猶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請問您的工作是什麼?問這個也沒別的意思,因為大家以後一起住,還是想多了解一下。」
之前林妤在電視上看過一個關於合租的新聞,說其中一個室友是逃竄已久的罪犯,因為發生口角,那個罪犯就抓起一把刀直接捅向對方。雖然這個發生的概率實在太小,林妤還和夏霓討論過這個問題,互相揶揄對方,可是想不到沒多久林妤也變得小心翼翼,對周遭的環境多了份警惕。
易晴頓了下,牽起嘴角尷尬地笑道:「我現在還沒有工作。之前是職業太太,因為離婚了,所以——」
「啊,太不好意思了!」林妤急忙道歉,「我不知道。」
「沒事,事情都過去了。」易晴說,「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林妤不好意思地笑笑:「哪裡!那你對這個房子還有其他問題嗎?」
易晴搖搖頭:「如果可以,我想明天就搬過來。」
「你想什麼時候搬過來都可以的。」
就這樣易晴搬了進來。林妤看著房間里曾經是夏霓物品的放置處,漸漸被易晴帶來的東西填滿,心裡還是難免有些感傷。她想起剛住進來那會兒,這房子還是空落落的,除了幾件簡單的傢具外什麼都沒有,窗帘、牆紙、地毯全是林妤和夏霓在網上淘來,然後又一起動手布置整理的。以前無論有多忙多累,只要想著還有這樣一個棲身之所,就覺得一切都能挺過去。
易晴從夏霓房間里拿出一隻耳釘,遞給林妤問:「這是你以前的室友落下的吧?我剛在地上撿到的。」
林妤一看,可不是嘛,這枚羽毛形狀的耳釘還是她陪夏霓買的。
「嗯,是以前室友的。」林妤把耳釘收好,「謝謝了。」
「你看上去好小。剛畢業出來工作?」因為要整理東西,易晴只穿了件寬鬆的長款T恤,鬆鬆散散地挽了幾圈頭髮。
「啊,我都出來兩年了。」
「你的皮膚看上去很好,很嫩。」易晴說著走到自己放物品的箱子前翻找了一陣,拿出一罐紅茶看向林妤道,「一起喝個下午茶?」
林妤點點頭說:「好啊。不過家裡沒有點心,我出去買吧!」
「也好,買點曲奇!」易晴說。
林妤買好點心回來,易晴已經泡好了茶,搬了兩把椅子坐在陽台上。她背對著林妤,端著一個白色瓷杯在喝茶,那姿態優雅得讓林妤忍不住看了好一會兒。
林妤把點心放在盤子里,端到桌上:「買的巧克力曲奇。」
易晴臉上露出笑容,伸手拿了一塊,「我最喜歡吃巧克力類的點心了。」說完咬了一口,咂咂嘴,一副很享受的神情。
林妤不知不覺對這個新室友產生了好奇,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啊?以前一定是個豪門貴婦吧?喝下午茶,穿著、談吐都顯得不俗。不過人家已經離婚,問太多也不好,林妤最後只能默默地端起杯子,自顧自地喝杯里的紅茶。
可是讓林妤沒想到的是,易晴還是個做飯高手。晚上林妤本想請易晴出去吃頓飯,當是給新室友接風,結果易晴聽了擺擺手說:「不用那麼麻煩了,自己在家做就行了。」
「你會做飯?」
「我以前可是職業太太啊,做飯這種事怎麼可能不會呢?」易晴笑得眯起眼睛來,「你想吃什麼菜?粵系、川系、魯系?我也會做點西餐和日本料理之類的。」
林妤聽完已經完全愣住了。這也太全能了一點,以前一直在家吃夏霓做的飯菜,已經覺得夏霓很厲害了,沒想到新室友更牛,居然精通各個菜系!真想不通有這麼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她的前夫居然捨得跟她離婚!
吃完飯,易晴還煲了糖水。易晴說她媽媽是廣東人,她從小耳濡目染,幾乎沒有她不會的糖水。林妤瞬間覺得自己生活在了天堂,本來還擔心新室友到來后自己的生活水準會淪落到靠吃泡麵為生,結果不僅沒下降,反而蹭蹭蹭地上了好幾個檔次。
現在林妤每天晚上下完班回家,就有熱乎的飯菜等著她,飯後還有牛奶西米露、木瓜燉牛奶等糖水,可以一邊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邊吃,幾天下來林妤原本平坦的小腹也鼓了出來。
「哈哈。」看著林妤邊拍著肚子邊抱怨自己長胖的神情,易晴不自覺地哈哈大笑。她正用勺子舀起一勺紅豆沙喂進嘴裡,臉上因為剛敷完面膜顯得水嫩潤滑,在燈光的作用下透出好看的光澤,「下次我做清淡一點的菜,糖水也不熬熱量高的了,女生還是要好好保持身材才好。」
林妤看了看桌子上易晴剛買回來的花,香水百合和滿天星的搭配在花瓶里相得益彰。
「你前夫一定很幸福!」林妤心裡想著,話還沒經過大腦就說出了口,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急忙乾咳了兩聲轉移話題,「對了,這個紅豆沙要煮多長時間呢?」
易晴卻笑了起來:「沒關係,我並不介意提到前夫和離婚。」
「呃?」這下倒是林妤搞不懂了,但也不好多問,於是等著易晴繼續說。
「我二十三歲就結婚了,這場婚姻才維持了不到五年。」說著易晴的眉宇間露出感傷的神色,「其實我一早知道,我和他的婚姻不會太長久。但年輕的時候總覺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覺得感情這東西只要願意維繫,就可以堅持下去。」
「所以你做了全職太太?」
易晴點點頭:「以他的收入養我這一個閑人綽綽有餘,於是我就安心地待在家裡,每天做好飯菜等他回來。空餘的時間我也自學插花、瑜伽什麼的,日子過得也算充實。但是我們兩個本來就是家裡介紹的,對對方都沒太多感情。這些年來過得不好也不壞,不過彼此更像陌生人。我們待在一起也是各做各的事情,沒有交流。與其說我們是夫妻,還不如說是生活在一起的陌生男女。」
林妤愣了愣,低頭見碗里的紅豆沙已經吃完,便放在桌上,在心裡組織了一下安慰的話語,然後說:「很多人離婚都會大吵大鬧,你們這樣和平分手的,其實對彼此也是件好事。」
聽林妤這麼說,易晴一下子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可惜我們離婚的時候鬧得很兇。」
林妤驚訝地問:「為什麼?」
「因為錢啊!」易晴毫不隱瞞地告訴林妤,「這四年來我一直閑在家裡,家裡和自己的開銷用度都是他給我的,照理說離婚後我分不到多少錢。但我一想到自己這幾年的青春都耗在這場婚姻上,心裡就不甘,結果我們因為婚姻期間共同財產的事鬧得很不愉快。」
「那後來怎麼解決的?」
「房子和車子都歸他所有,我得到一筆數量可觀的贍養費。」說到這裡,易晴深深地吸了口氣,「其實這些都是我自找的!」
看到易晴露出難過的神情,林妤伸出手,在她的後背輕輕拍著安慰道:「你現在還很年輕啊,以後會遇到更好的。」
易晴抬頭看向林妤,一臉心事,然後不經意露出一個苦笑,怔怔地說道:「最好的那個……早就已經失去了。」
易晴理了理自己的頭髮,站起身:「我去睡覺了。你也早睡吧,明早還要上班呢。」
「那你呢?」林妤想起易晴沒有工作,也不知道易晴平日在家都做些什麼,「每天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很悶?」
「不會啊!我上午出去買菜,中午做飯,下午準備下午茶,到了晚上又要開始準備晚飯。」說著易晴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果然全職太太當久了,都成習慣了。」
「只要自己開心,也無所謂了。」林妤說,「只是我覺得長期待在家交不到什麼朋友。」
「是啊,會覺得有些枯燥吧,不過也習慣了。」說著易晴打了個哈欠,「我去睡啦。」
「嗯,晚安。」
5
在公司培訓期間,夏霓被安排到一棟普通的公寓里,公寓里居住的全是公司還沒有出道或出道后不溫不火的藝人。宿舍里的環境很簡陋,除了基本的傢具外再無其他,連洗衣機都是公用的。培訓的任務很重,夏霓每天要很早起床出門,晚上訓練至深夜才能回家。半個月下來,夏霓稱了一下,發現自己瘦了十斤,鏡子里的自己似乎也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和往常一樣,夏霓回到宿舍準備敷完面膜就上床睡覺,沒想到卻接到樓下保安的電話,說是有個自稱認識她的人找她有事。因為外人不能隨便進宿舍,夏霓只好起床,披了件外套下樓。
夏霓奇怪,會是誰專門跑到這裡來找自己?如果是林妤或楚小語,她們應該會直接打電話給自己。至於其他人,夏霓實在想不出還會有誰。
保安打開門讓她出去。剛跨過門欄,夏霓就看見馬路對面遠遠地站著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生,瘦瘦高高,戴一頂鴨舌帽,手裡夾著一支香煙。儘管他把頭上的帽子壓得很低,夏霓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幾乎就在那一秒,夏霓全身像是被電流擊中般,然後整個人都重新活了過來。她加快腳步向對方跑過去,嘴裡喊出那個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人的名字——
關嘉年。
關嘉年還是那樣,完全沒變。沒胖沒瘦,沒白沒黑,說話語氣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消失的這段時間,他好像只是睡了一覺,然後醒來,又重新回到夏霓身邊。
夏霓站在關嘉年面前,神色激動,肚子里憋了一大堆話,想找個機會向他發泄,向他抱怨:為什麼一聲不響地突然消失?這段時間又去了哪裡?可是當情緒湧上來,堵上喉嚨,她卻什麼也說不出。
不需要了!不需要說任何話,只要這刻還能再次彼此相見擁抱,不就好了嗎?
夏霓踮起腳尖去夠關嘉年的脖子,關嘉年也順勢抱住他。久違的氣息籠罩住夏霓,只有現在她才感到踏實和安全。
「過得好嗎?」關嘉年輕聲問她。
夏霓點點頭,沒說話。
因為宿舍地處偏遠,附近沒什麼好的去處。兩人手牽手散著步,夏霓的手被關嘉年緊緊握在手裡,讓她覺得溫暖又踏實。兩人一路上沒有多餘的話語,夏霓望著前面昏暗的街道,多希望它沒有盡頭,時間也不要流逝,這樣他們就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
一直一直走下去。
「這裡有花!」關嘉年突然停下腳步,鬆開夏霓的手,彎下腰,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然後轉過身放到夏霓的手裡。
是白色的梔子。
夏霓湊到鼻子邊聞了聞,很香。
「你好像很久都沒送花給我了。」夏霓抬起頭有些不滿地說,「上次送花還是去年我生日吧?」
「藍色的桔梗。」關嘉年說。他當時送了夏霓九十九朵桔梗。夏霓在酒吧唱完歌,準備回家去吃林妤和楚小語給自己準備的生日餐,結果在門口看見了手裡捧著一大束藍色桔梗的關嘉年。附近的人經過,紛紛投來好奇和羨慕的目光。她衝過去一下跳到對方身上,在關嘉年臉上吧唧就是一口。
那樣的日子啊,似乎一去再也不復返了!
「不過放了一周就全部枯萎了。」夏霓遺憾道,「我所以就沒再讓你送花,覺得太浪費。」
「如果你喜歡,我以後還是可以送的。」
「你不是送我這個了嗎?」夏霓笑嘻嘻地說著,把梔子插到一側的耳邊。那神態別有一番嫵媚,她低頭淺笑的樣子,讓關嘉年的心動了動。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說:「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還照顧不好自己嗎?」夏霓不屑地轉過臉,但一想覺得他話里的意思不對,「怎麼對我說這個?」
關嘉年低下頭去:「沒什麼。」
兩人又繼續走了一會兒,夏霓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了,宿舍大門每天凌晨一點就關了。
「我要回去了。」和關嘉年一直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也是不現實的,得趕快回去休息,明天還要繼續集訓。
夏霓想轉身往回走,關嘉年卻順勢將她攬進懷裡。
「再陪我一會兒!」他把頭埋進夏霓的頭髮里,鼻子里呼出的氣息正好觸碰到夏霓的脖子。夏霓在他懷裡掙扎了一下,見沒用,便反手也抱住他。
「我真的該回去了,明天一大早還要起來上聲樂課。」夏霓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說,「乖,我有時間了一定陪你出來散步,哪怕繞地球一圈也行!」
「對不起。」關嘉年不自覺地加重了手臂上的力道,將夏霓死死地抱在懷裡。
夏霓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我都已經原諒你之前的不辭而別了,只要你以後乖乖地待在我知道的地方,不要再亂跑就好。」
關嘉年手臂上的力道漸漸鬆懈下來,突然在夏霓耳邊輕聲說:「下次別再等我!」
「什麼?」夏霓還沒反應過來,唇便被關嘉年壓住。
「我要走了。」末了關嘉年垂下眼睛,「這次不用再等我了!」
「你說什麼?」夏霓只覺得大腦嗡的一下,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望著關嘉年重複道,「為什麼?」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又變卦了?
「沒有為什麼。」關嘉年伸出手,幫夏霓擦去臉上的眼淚,「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沒有厭煩嗎?」
「你說什麼?」夏霓推開他,眼睛里全是不解和迷惑,沖關嘉年大叫道,「什麼厭煩?你來找我就是要跟我說這些嗎?」
「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夏霓往後退了幾步,「我們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你是不是覺得吃定我了?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離開你,是吧?」
關嘉年臉上露出無奈的眼神,看向夏霓,也沒有多餘的辯解,反而決絕地說:「如果你覺得我吃定你了,我們可以分手,以後我不再耽誤你。」
夏霓很少見到關嘉年表情這麼嚴肅認真過,他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說氣話。但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感到害怕。
這是怎麼了?
夏霓往前趔趄了一步,明明想伸手握住他的手,卻差點摔了一跤。關嘉年扶住她,見夏霓一直埋著頭,他愣了一下,隨後才發現對方在低聲啜泣。
「小霓——」關嘉年叫了一聲,沒得到任何回應,「跟我一起這麼累,你又是何苦呢?」
夏霓已經泣不成聲,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比現在更苦更難熬的日子她都經歷過,還有什麼不能挺過去?
過去的七年,她和關嘉年分分合合,因為無數的瑣事和背叛爭吵、糾纏,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真正分開。就像是筆和紙,電腦和鍵盤,衣服和褲子,應該是天然就在一起的一對,怎麼可能說分開就分開?根本就不可能分開啊!彼此給對方帶來的傷害不是應該用對方餘下的一生來償還嗎?現在卻有人要中途離開,就像是一幕舞台劇正演繹到高潮,主角卻要罷演。
不可以就這麼結束。
夏霓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目光堅定地看向眼前的關嘉年,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分手!」
關嘉年像是早料到她的答案了,他鬆開夏霓,取下頭上的鴨舌帽戴到她頭上,「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你要去哪兒?」夏霓用力抓住關嘉年的手,卻被關嘉年掙開。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關嘉年!」夏霓在後面大喊,卻絲毫沒有讓對方動容,「關嘉年……關嘉年,你回來……」
夏霓蹲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嘴裡還在絮絮叨叨地念著關嘉年的名字。在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昏黃的路燈映著她孤單的身影。
這一刻,把世界歸還世界。
幾年前網上有一個很火的帖子叫「我要回到1997年了」。樓主發帖說:「我今晚十二點走,要到1997年去,誰需要給那時候的你們捎話或給你們的親戚朋友捎話,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們轉達。」
——告訴我媽進軍房地產。
——少吃零食,多睡覺。
——我把前天彩票中獎號碼給你,麻煩轉交給上小學的我。
——可以去烏魯木齊幫我找個人嗎?然後告訴他我愛他,我在2008年等他。
……
如果真的可以回到1997,關嘉年也有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告訴一個叫夏霓的女生,請她在十六歲的時候千萬不要認識一個叫關嘉年的男生。
如果沒有最初的相識,她也許會比現在快樂吧?
關嘉年拿著登機牌,拖著行李,臉上換上一貫的笑容,沖遠處的紀婷揮了揮手,然後大步朝她走去。
「你終於來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