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91 再次懲罰
自遠醒過來了。
他真的醒了。
想來此刻我的神情一定是異樣的,孟西平按住我的雙肩,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輕聲道:「自遠認出了我師兄,」他頓了一下,「我讀書時自遠曾經去看過我,因此認得。」
能認出熟人……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如孟西平所說的那樣失去什麼記憶。
我下意識咬咬唇。
如果自遠知道了我目前的狀況,他會怎樣?我不敢想象。
「你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切有我呢,」孟西平笑笑,在我頭髮上輕輕一擼,然後下床快速套上外套,揚揚手機,竟是一臉難以掩飾的意氣風發,「我這就去醫院,你繼續休息,有什麼事我們手機聯繫。」
我望著他怔怔地點點頭。
他俯身在我額頭匆匆一吻便轉身風一般地離開。
之後隱約能聽到樓下有汽車發動聲,漸漸的又消失了。
我重新躺下來。
但如何還能睡得著?
自遠醒了。
當然我是期望他能醒的,正正常常健健康康的醒,我唯一的祈願就是他能把我這個人從他腦海中生命中抹去,毫無痕迹地抹去,現在想來,是我奢望了。
他醒了,一定很快就會知道我的現狀,知道我現在跟孟西平在一起,知道我打掉了孩子——無論他認為這孩子是他的還是孟西平的,以他的性子,任何一種情況都會令他發狂。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唯有躲在這幾十平米的出租屋裡,靜候命運的裁決。
腦中突然又想起剛才孟西平離開時那種意氣風發,我心中竟有隱隱的說不出的不舒服,自遠醒來這個現實令我非常的緊張不安,我此刻極度需要安慰,而孟西平卻……然而我知道我又開始不講理了,我知道他有意氣風發的理由,自遠已經住院四十多天,憑何家的實力,必定已經找遍了國內的名醫來醫治,而現在,偏偏是孟西平的醫術救了他,孟西平如今不但揚了名而且還施了恩,當初何家即便曾給予他再大的恩惠,僅此一點就足以償還了,他此刻有意氣風發的理由,我不該怨他的。
我靜靜地躺在床上一直到天亮,一直到上午十點多。
我的手機一直捏在手心。
孟西平並沒有電話過來。
我也沒打過去。
我想,此時他或許在和別的醫生一起探討如何讓自遠快速完全的恢復,或許他有別的重要的事……這種時候我不應該影響他。這個念頭一出我突然就有些悲哀了,原來潛意識裡我竟然是怕他的,我怕他討厭我,我怕自己配不上他,我原本就配不上他,如今……更配不上他了。
他如今是何家的救命恩人,他會成為大上海炙手可熱的名醫,他還年輕,有著不可限量的未來,如果勉強和我在一起,他會成為小報的花邊新聞以及街頭巷尾的笑料,在如今這種社會體制下,無論你有多大的能耐,一句「道德敗壞」就足以致命……想到這裡我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強行支撐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
我幾乎是喘息著坐到客廳沙發上,眼前不住地晃動著孟西平那張意氣風發的臉……看來我又錯了,他本就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啊,自然也是有野心的,其實我也欣賞那種有野心的男人,那我憑什麼要求他為我放棄一切呢?即便我的良心過了關,我的自尊也不允許,我不能容忍他以救苦救難的菩薩身份從此和我生活在一起。
我不願意委曲求全。這跟愛不愛他關係不大。
離開何家別墅時我曾發誓說再也不會跟何家相關的人有關聯,是我背離了自己的誓言,好在這不過才一天的工夫,一切還來得及。
我應該回到原先的軌道上,那才是唯一的正確的選擇。
自遠醒了,我現在只要心裡知道他還好好的就行了,不必非要多此一舉去看。至於孟西平,我相信他沒有我會活得更好,從前沒有我的時候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嗎?失去我,他還會有別的女人,再不濟他還會有他的事業,他不會有事,我知道的。
我應該儘快離開這裡。
在孟西平到來之前。
不,應該是在何自遠到來之前。
他遲早會知道一切的。
我一下子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我全部的家當都在箱子里,衣服也不多,最值錢的家當就是一台筆記本,好在我已經不用再擔心錢的問題了,如今我卡上有錢了。
一切很快收拾好了,我將皮箱擱在客廳茶几上,沉吟了一下,拿起紙和筆,坐到卧室的書桌旁。
這一次我不會突然離開,我得留下點什麼。
我不想再給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不想再有人因我而出事。
我攤開紙,面朝著窗外。
樓下花壇護欄邊,一個女孩正和一個男孩說著話,那男孩背對著我,之所以我肯定那是個男孩而不是男人是因為他的身材,成年男子很少會那樣修長單薄的。
女孩子面對著我這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神情,她臉上帶著笑意,不住地斜眼看男孩,說話的時候身子一會兒左扭一會兒右扭,我雖然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也知道她是在向男孩撒嬌,男孩剛朝她伸出一隻手,大概是想搭住她的肩膀,那女孩冷不丁作出一個令我吃驚的動作來,突然朝那個男孩的膝蓋上用力踹了一腳,然後便朝前跑過去,一邊跑一邊朝後看,一隻手捂著嘴巴,發出極力抑制的低笑聲,男孩大笑著追上前去……
我突然覺得刺目,快速低下頭,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孟字。
孟……
心裡輕輕的喚一聲,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掉。
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是一個優秀的男人,是我喜歡與欣賞的那一類男人,但我真的不得不離開他,我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如今在他面前我只是個劣跡斑斑精靈不再的二手貨,以後我有什麼臉面和他平起平坐?在他面前我甚至連撒嬌都覺得不自在,這本是在自己男人面前的特權……只因他知曉我的過去。
孟西平將來必定會是個各方面都非常成功的男人。
我能看得出,事實上他現在已經算是成功的了。
我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熱切地盼望他能成功達到他的理想目標,但一想到這成功將沒有我的份,心裡還是會非常難過,曾經我是多麼的想與他並駕齊驅啊,在各自的領域裡。
沉吟了半晌,除了一個孟字,我便再也寫不出一個字。
我嘆口氣,打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包香煙來,抽出一支來,點燃,用力吸了一口,然後不住地猛咳。
事實上我並不抽煙,也一直都不習慣香煙味,但每每看著青煙裊裊,我心裡就異常安寧,寫作的時候,我常常會掏出一隻來點燃擱在一邊,覺得確實有安定凝神的作用,怪不得很多名作家指頭都愛夾根煙,這個理論曾經被我寫進小說中,有關愛我的讀者還特別提醒我千萬別抽煙,說若只是喜歡青煙裊裊,可以熏香,不但無害還對身體有好處,我知道她是對的,但是——我懶,而且,香煙常常想起在南山上孟西平沖我吐煙圈的情形。
一根煙燃盡,我在兩張紙上分別寫了兩則留言,一則是給孟西平的,一則是給何自遠的。
寫完后,我起身走出卧室,將兩張紙擱在茶几上,用電視遙控器壓著。
門鑰匙在孟西平那兒,相信他要是來了,一定會看到這兩張紙的。
之後我去了洗手間,收拾完畢后開始對著鏡子細細地審視自己。
臉色真是壞,原來這些天我並沒有把自己養好。
我撫著自己的面頰,心中隱隱有些驚恐:不是說年輕容易恢復的嗎?難道我已經就此開始衰老了嗎?我才二十四啊!
「不染!」
「不染!」
屋裡突然傳來孟西平焦急的叫聲。
是幻覺?
我定定神,不,真是他的聲音,他來了。
屋子這麼小,他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的。
為什麼我剛才沒聽到開門聲或者腳步聲?
「不染!」
他已經衝到了洗手間門口。
洗手間門被推開了,我一下子張皇地抬起頭來。
孟西平面色灰白,不住朝我揮動著手中的兩張紙,手明顯抖動得厲害,「什麼意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定定神平靜道:「你不是都已經看到了嗎?我要離開這裡了。」我邊說邊朝洗手間外走,手臂卻一把被孟西平拽住,他的聲音都啞了,「就因為我沒有及時打電話給你?就因為這一點你就要再次懲罰我一次?」
我不肯回頭看他,「不是這樣的,我從未想過要懲罰你。」
「但事實就是這樣的!」他伸手用力一拉,我一下子就跌進他懷中,耳邊聽到他恨恨的聲音,「你這該死的!幸虧我回來得及時,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我還沒來得及張口,唇就被他死死封住了。
我的腦子頓時一轟,然後開始用力掙扎,不想卻被他更緊地摟住了,他懲罰性地在我唇上用力咬了一口,然後放開我,手依舊攬住我的腰身,皺眉道:「你不要命了?」
我被他剛才吻得一時有些迷離,低低回道:「我不會有事的,事實上我連跳樓的力氣都沒有……」
「你這麼厲害的人怎麼會跳樓!要跳樓的是我才對!」他低頭咬了我的唇一口,又一口,「你這身子竟然還敢抽煙!而且我也不喜歡你抽煙的!」
我被他咬得嘴唇辣辣的刺痛,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咽,剛剛培養起來的去意開始崩潰,雙手開始捶打他,「誰讓你喜歡的!那就不喜歡好了!」
(親們等久了,我剛登山回來,渾身酸痛,雙腿更是疼得要死要活的,今天就奉上這麼多了,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