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德賽爾的提問時間（上）

汶萊思將秘銀雙蛇杖點在被德賽爾先生凍成冰球的先前自己放出的「水膜術」上，廢了很大勁才融化出一個能讓自己離開的口子，從裡面爬出來之後，掏了掏衣服裡面，再次拿出了幾個鐵片。

【當著對方的面進行戰鬥補給，還真是大膽啊，「汶萊思先生」~】

「不，沒什麼的吧。既然老師那麼說了，就不太可能會在這種時候攻擊。更何況，如果老師只是想要殺了我的話，早就可以動手了……」

【可是你並沒有打算就此罷休，不是嗎？】

「是。我不是說過了嗎？其實，從來就沒有什麼選擇。」

【哈哈，那種中二台詞你居然是當真說出來的嗎？算啦。其實我也有個問題，你當然不需要成為二轉法師，因為歸根結底你都得靠我嘛。所以，你從剛才開始在幹啥？冒著把自己搞成弱智兒的風險，在那跟他墨跡個什麼勁？早點把一切都交給我，問題早就解決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之前我的SAN值不是已經降到10點了么？運氣不好的話，念出作弊碼不就直接歸零了嗎？說起來，我有點記不清了，你是不是沒跟我說過SAN值歸零以後會怎麼樣啊？」

【是這樣嗎？我倒是記得我說過。也許是給你介紹的時候情況太過緊張，你沒有聽見？SAN值指的是你的正常程度，這個值越低，你就距離「正常」越遙遠，在他人看來，你就越顯得「瘋狂」。當SAN值歸零的時候，你就會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不，到這裡為止我還是記得的。所以你確實沒有跟我說清楚……我還以為當時我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麼幹掉那兩個小混混，太過緊張漏聽了什麼。所以你所謂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究竟會如何體現出來呢？當時我的理智值是40點，現在可是只剩10點了，就我本人的感覺，我自然還很正常，從別人的表現來看，我的行動也並不像是個瘋子。我很難相信它在潛移默化地影響我的行為處事，但我也不覺得歸零時的』格格不入』還會像現在這樣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哼哼——你居然突然想起來問這種事了啊。嗯，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七版規則書是這樣寫的，「當理智值在遊戲中降為0時，調查員將會成為一個無藥可救的永久性瘋狂角色。」……說起來好像還挺不可思議的，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因為檢定失敗而陷入瘋狂過——雖然實際上有過一次陷入「瘋狂狀態」的經歷，你本人卻並不了解。哈，難怪你會想不到「永久瘋狂」會是什麼樣。】

【這件事教育了我們，熟讀規則書究竟有多麼重要。關於「瘋狂狀態」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我們還是將它留作一個驚喜如何？哈哈，我已經逐漸開始期待起那一天的到來的。】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那幾片外置式魔法之徽內的精神力，再一次充盈於汶萊思的體內。他睜開眼睛，隨手將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的鐵片拋在冰面上，「叮叮叮」的脆響聲中，汶萊思為他與系統的閑聊畫上了句號：「拋開這個不談，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想，用自己的手，殺死德賽爾老師。我覺得，唯有如此，我才能體會到我應得的痛苦。」

…………

走了沒兩步，汶萊思就注意到，這由冰構築而成的鏡之迷宮，其構造似乎與他所熟悉的真理之島的頂層截然不同。可能是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德賽爾先生再一次發動了那個房間里的傳送法陣，而且以某種汶萊思尚不了解的手法變換了魔法陣的目的地；又或者，其實汶萊思所以為他已經熟悉的頂層，也有著汶萊思實際上從沒有注意到的機關設置，專門為了當下這種情況準備也說不定。

汶萊思緩緩地走著，不斷地環繞四周，無論轉向哪裡，都會看到鏡中一個又一個汶萊思，轉頭朝自己望來，只是看一會兒便已經感到目眩，腳下的冰面也光滑得過分——於是汶萊思差點摔倒在地，好在他及時用秘銀雙蛇杖支撐地面，重新站立起來。

鋒利的杖尖在冰面上留下了一個小洞，洞口周圍堆積起些許白色的冰屑。

「……是普通的冰啊。」汶萊思低聲念了一句，半滑半走地靠近了一塊立在旁邊不遠處的鏡前，舉起手中的法杖，像是倒持一柄匕首似的，猛地戳下。鏡中的汶萊思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雙方的杖尖對撞在一起，清亮的響聲過後，法杖嵌入了鏡面的冰層中，彎彎曲曲的細小裂紋也顯露出來——

汶萊思的身體突然倒飛了出去，背後猛地撞在後方的冰面上，與背後刺骨的寒冷一同傳遞到他的腦海中的，則是臉上火辣辣地疼。

在剛剛汶萊思戳出一個洞的冰面上，具體來說，是在那個洞的左側不遠處，一根機械臂正在來回搖晃，似乎在對汶萊思招手——就在他剛才陷入沉思的時候，這根機械臂似乎趁他不備，猛地伸出，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臉上。火辣的感覺消退之後，到來的是難以忍受的麻癢和一觸摸便會產生的針刺般的疼。鏡中那些汶萊思的臉上，已經從紅彤彤的一片，變成了青紫的四指掌印。

【你受到了1D3=1點傷害。當前狀態：HP=1011。】

汶萊思猛地一激靈，腳向後一蹬，身體向前撲去。

【閃避檢定：1D100=9065，失敗。】

【儘管你已經預料到攻擊必然會到來，可你仍然不知道攻擊會從何而來，你的反應速度還不足以躲過這樣的攻擊，只能任人宰割。】

在汶萊思猛蹬的那一瞬間，一隻機械臂從汶萊思背後靠近地面的地方猛地伸了出來，即使汶萊思動作已經儘可能地快，還是抓住了汶萊思的褲腿。在這些東西端茶倒水的時候，汶萊思從來沒有注意到，原來它們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如此敏捷，又是如此堅固。

汶萊思被抓著褲子甩到了半空中，「嗤啦」一聲之後，他總算勉強脫身出來，向前飛了一小段，臉朝地摔在地上，鼻腔先是發熱，再是冰涼，當要爬起來的時候，他彷彿聽到了和之前褲子撕裂時相同的「嗤啦」聲，地面上有一團厚度可疑的紅痕，很難說是不是只有凍結的血液沾在上面。

【你受到了1D3=2點傷害。當前狀態：HP=811。】

「……2點傷害的話，應該不至於把鼻子弄沒吧。」汶萊思在心裡自我安慰了一下，畢竟他現在就算去摸鼻子本來該在的位置，也只會感受到冰涼的寒意和微妙的痛楚，根本感覺不出來它是否還在原位。而且，現在也並不是考慮受過的傷的時候。四周原本看起來天衣無縫的冰面里，那些因為無處不在、層層疊疊的冰面而難以察覺的縫隙中，伸出了一條又一條銀白的機械臂。

那些機械臂搖擺著、揮舞著，令前方的道路，變得像是布滿荊棘的狹窄山谷。一般人想要從中通過，唯有冒著遍體鱗傷甚至於死在其中的風險不可。

「我大概沒有對你說過，嚴格意義上來說，魔法陣並不能算是我和傑拉德』發明』的技術。」

德賽爾先生的聲音再次迴響在鏡子製成的走廊當中，然而即使透過鏡面的反射，汶萊思能看到走廊轉彎后、轉彎再轉彎后，轉彎再轉彎再轉彎后的景色，他仍然看不到連德賽爾先生的哪怕長袍的一點邊緣都看不到，所能看到的暗紅色事物，就只有自己留下的零星血跡。

「六百多年前，瓦爾統治世界之前，魔法陣便是已經存在的技術。我們不是討論過魔法陣與魔法之徽的相似之處嗎？現在我們使用的魔法陣，是我和傑拉德在魔法之徽的基礎上，參考了還留存的傳送法陣，創造出來的；但五百年前，最初的魔法之徽，卻正是在當時魔法陣的基礎上改造而成。」

【這時候還不忘給你上課，他可真是個好老師，不是嗎？】

汶萊思抿了抿嘴唇，將秘銀雙蛇杖舉在胸前，凝視著前方突然停下動作的機械觸手們。

「而在那個時代，那些自詡為生來非人的法師們，都會為自己修起與外界庶民完全隔絕的白色高塔，作為居所、作為工作場所，也作為身份的象徵，因此也為庶民深惡痛絕。然而即使如此，在那個魔法師與庶民針鋒相對，幾乎有不共戴天之意的年代，仍然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永遠不要在一座法師塔里與它的主人為敵。』，你知道是為什麼么，汶萊思先生？」

德賽爾先生的問題非常簡單，倒不如說已經將答案送到了汶萊思的嘴邊。可他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著前方，那些機械臂們仍然一動不動，但是回想起先前行動時的迅猛樣貌就知道，要是誰對這些造型奇異的鐵制雕塑一般的東西掉以輕心，一定會吃大苦頭的。

「……是因為魔法陣？」

沉思了很長時間之後，汶萊思才給出了這個不難給出的回答。然而德賽爾先生從不會因為汶萊思的表現而著惱，當汶萊思表現優秀的時候他會稱讚，當他的表現不盡人意的時候，也從不會指責，甚至連失望的神情都不會顯露——有時候就連汶萊思自己都會對此感到不可思議。

「不錯。在預先設置好魔法陣的法師塔里，魔法師的戰鬥力會十倍、百倍地提高，這麼說也一點都不誇張。我和傑拉德最初想到要還原出魔法陣的畫法的時候，就是在探索一個法師塔遺迹的時候——六百年過去，它的主人早就已經化作枯骨，它仍然令已經是二轉法師的我差點死在裡面。當我們憑著幾分僥倖逃離的最後時刻，還親眼目睹到了它在自己的力量下將自己與其中的一切化作齏粉的景象。即使現在回憶起來，那時的恐懼和震撼都依然會湧上心頭。

「所以我為自己建立了一座法師塔，就是這裡，這座，』真理之塔』。」

汶萊思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天他會發現沙灘外十米就是那樣不自然的斷崖——現在回想起來，那斷崖的岩壁，也著實光滑地不可思議，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弧度。那是自然難以達成的奇景，是人類所創造的奇迹。恐怕那斷崖，就像島嶼中央——塔頂的平台一樣，是德賽爾先生憑藉魔法的力量，硬生生切割出來的。

「汶萊思先生，你是個能夠靠自己思考的人。聽到這些話，你還要繼續在這座真理之塔中，做與我為敵這樣無謀又愚蠢的事嗎？」

也許是還在出神於德賽爾先生暗示的不可思議的事實中，汶萊思不再控制自己的表情，竟無意識般地露出了有點苦澀的笑容：「老師，瞧您這話說的。即使不在您的法師塔里，以一轉法師挑戰三轉法師，況且還是像您這樣，傳聞中殺死過傳奇的強者，也已經足夠無謀且愚蠢了。」

「哈——說的也是。」德賽爾先生也發出了短促的笑聲，隨後陷入了暫時的沉默。

汶萊思意識到了自己臉上的笑容，猛地收斂。隨後，他再次揮動了手中的法杖。

【你通過秘銀雙蛇杖，施放了2級火系法術火球術X3，並附加了法杖銘刻的超魔技巧「加速詠唱」和「修改施法位置」，和魔法之徽所銘刻的「無聲詠唱」和「全神貫注」，另外通過詠唱附加了超魔技巧「施法釋放延遲」；三個法術起點均被修改為5米遠，全神貫注的持續時間為67秒，以70秒計；施法釋放延遲合計40秒。合計消耗（10X3+10X32+10X5X3+10X32+7X20+10X4010）X0.8=312MP。】

【當前狀態：HP=811，MP=99，額外MP=188500。】

三顆赤紅髮亮的火球在汶萊思前方不遠處依次排開，以不同的方向向地面和兩邊砸去。第一顆幾乎是筆直向下的火球最先接地，轟然炸開的瞬間，不只是冰塊，就連附近的那些鐵制觸手，都化成了鐵水，又蒸發成氣體。而連近在咫尺的汶萊思都還沒能感到那份灼熱時，第二聲，第三聲爆炸便已經緊隨其後地響起。無盡的閃光瞬間充斥了整個鏡子組成的迷宮，並一瞬間融化、破壞——

遍布荊棘的峽谷，對常人來說是難以通過的天險，對法師來說，卻與平路無異。

【你通過秘銀雙蛇杖，施放了1級水系法術製造鏡面，並附加了法杖銘刻的超魔技巧「加速詠唱」和「修改施法位置」；法術起點被修改為5米遠。合計消耗（10+102+10X5）X0.8=52MP。】

【當前狀態：剩餘額外MP=136500。】

瞬間蔓延開的水蒸氣還沒來得及凝結呈白色的霧氣，便再次聚集在地面上，直接化作了無比光滑的新的冰面，其中還凝固著裂紋一般樹狀的銀白條紋。而早有準備的汶萊思已經跑了起來，猛地一躍，落於其上，就這樣保持著原先的速度，迅速穿過了滾燙的水蒸氣、鐵蒸汽，滑行向前——

【幸運檢定：2640，成功。離奇的好運眷顧了你，令你在身上凝聚的薄薄冰層派上了用場，那熾熱空氣的熱度竟幾乎完全被隔絕在外，你只是略微感到炎熱，而沒有絲毫的灼傷。】

汶萊思在熾熱到令景色開始扭曲的空氣中穿行，腳下所踩的，眼中所見的，卻儘是閃亮的冰面，錯位的荒謬感讓他不由得地想笑。突然，前方扭曲的空氣突兀地顯示出了阻攔道路的巨大冰塊，說時遲那時快，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起手臂抵在前方——

「不過，雖然汶萊思先生你知道那是無謀的行為，但實際上，你對三轉法師擁有怎樣的權能，是並不了解的，對嗎？理智上知道那是愚蠢的行為，感情上卻認為自己是特別的，懷抱著僥倖的想法，並將那份僥倖，當做自己決心和勇氣的證明。很多人都是如此，越聰明的人，就越容易如此。」

汶萊思成功止住了身形——他也不確定這麼說究竟合不合適。他伸出手是想用手抵住那塊冰，也是想要讓自己停下來，而實際上他的確停下來了，從這個角度看，他的目的應該算是達成了。是說，如果不考慮他的左手、左肩和小半個上半身被凍在了冰塊當中的話。

「就像之前你曾經說過的一樣，現如今學徒、一轉、二轉、三轉的體系，本質上是當初那些人為了將施法的條件細化，以在特定的某個領域，令凡人達到與天才相近的高度而創造出的體系。到了三轉法師，分化就會更加詳細，聯邦系、帝國系、教廷系的三轉法師，都各自擁有不同的權能。

「聯邦系的三轉法師，可以將儲存在魔法之徽里的魔法，設定為在某個條件下會被自動觸發，而且這個機關並不複雜，我認為除了我之外的聯邦系三轉法師，也會有辦法破解它的奧秘，從而將這些法術設置在不是自己本身的地方。看，大概就是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