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謊言

早上六點，在這樣嚴寒的季節，天空都還是一片漆黑。如果是平常時節，人們大多都還縮在被窩裡，沉浸於夢想之中，甚至負責全村魔法設備，特別是照明設施正常運轉的法師薩蘭閣下，在這黑夜與白天的交接之時，恐怕也會稍稍打個盹吧。

但今天不同，今天是負責檢查法師素質的法師西德閣下在村中呆的最後一天，也是被檢測的最後一人，全村除了幾位法師閣下以外，身份最為高貴的人，小汶萊思的生日，所以，人們都蜂擁擠在汶萊思家的門前。儘管如此，卻並不喧嚷，所有人都有意壓住了聲音。

「啊——這麼多人？」汶萊思打開門，有些吃驚，但同時臉上也帶著幸福的笑容。

「小汶萊思，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一個大媽有些關切地壓低聲音說，「聽小薩爾說，你昨天半夜還出門了呢。難道一直都沒睡嗎？」

「怎麼會呢？蘇珊大媽您真會說笑。」汶萊思哈哈笑起來，「您看我，不是這麼精神么？」

「汶萊思！」一個面容姣好，身姿豐盈的少女，有些焦急地從遠處跑過來，大聲喊著。

「蘇。」汶萊思也笑容滿面地高高舉手，揮動著喊道，「早安！」

堵在門口的大人們相視一笑，默默地退到後面，為蘇留出一條路，微笑著看著兩名年輕男女。蘇穿過人群的時候，有些害羞地向兩邊的人群點了點頭，在人們祝福的目光下，跑到了汶萊思面前，看著汶萊思臉上的笑容，露出了相同的微笑：「早安。」

「唔。」汶萊思意識到，蘇似乎對後面人群的視線十分在意，於是側過身子，「進來說？」

「啊，好。」蘇的臉頰微微發紅，有些匆忙地走進了房中。

汶萊思向門外善意地鬨笑著的人群點了點頭，又有些害羞地微笑著，也回到了房中，順手帶上了門。在關門的瞬間，汶萊思聽到了響亮的口哨聲。

「唔。」看到汶萊思轉過臉看向自己，蘇的面頰愈發紅潤，把頭擺向一旁。

汶萊思愣了一瞬，旋即意識到了什麼，也覺得臉上有些發燒，不再繼續看著蘇，把視線向一旁偏開，咳嗽了一聲，又思考了一會：「蘇，我看你剛才，好像要說什麼？」

蘇聽到汶萊思的聲音，忽然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蹦了一下，看到汶萊思吃驚的表情之後，才紅著臉低下頭，定了定神，十分關切，並且帶著幾分擔憂地說道：「我，我聽薩爾說，他昨天晚上碰到你了，還說你不但失敗，而且——而且……」

「而且放棄了？」汶萊思把手搭在了蘇的肩膀上——蘇當然又是一驚，不過早有準備的汶萊思稍微用了點力，沒有讓她脫開，和蘇對視著，眼中射出自信而柔和的目光，嘴角的笑容則彷彿在講什麼笑話，「什麼啊，薩爾那小子，沒想到嘴這麼長。這才多久，就跟多少人說過了啊。」

「唉？」蘇的臉色變得十分震驚，「那——那就是真的了？」

「啊，是真的。」汶萊思的表情紋絲不動，說出了可怕的話語——至少對蘇來說是如此。蘇的表情變得悲傷而焦慮，彷彿要哭出來一樣，但只過了一秒鐘，蘇就像想起什麼一樣，努力擠出了笑容，張開嘴，似乎是要安慰汶萊思。

汶萊思覺得有點後悔了，臉上也增添了幾分懊惱的神色，用一根手指壓住了蘇的嘴唇：「我是真的跟那小子那麼說的啦。真是抱歉，這個玩笑好像有點過分了。」

「玩笑？」蘇又驚訝了一下，接著露出了開朗的笑容，「那就太好了！」

「……不要這樣啊，我的負罪感好像更強了。跟這麼關心我的人開這種玩笑……」汶萊思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撓著頭，表情有些尷尬，「昨天晚上完成了之後，一出門就遇到薩爾那傢伙，帶著他兩個未來的僕從堵我的路。說真的這小子現在很煩哎，而且總是很氣人，所以我才逗他一下，想看他今天吃癟的樣子。」

「嗯，那就是真的完成了啊！」蘇露出了非常真誠的笑容，而看著這樣的蘇的汶萊思，不知怎麼，笑容變得有些尷尬，頭上也流出了一點點冷汗。

「不過這樣很不好喲？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隨便開這種玩笑？薩爾雖然總是臭著臉，一副很囂張的樣子，但他也是真的在關心你，才會大半夜的去找你的。不要讓擔心你的人更加擔心啊！」插著腰教訓了一頓之後，看著低著頭乖乖認錯的汶萊思，蘇忽然又露出了好奇而興奮的笑容，「讓我看看吧？」

「唉？」也許是話題切換地太快，汶萊思有些發愣，「看什麼？」

「你的魔法之徽啊，當時設計的時候就覺得很好看，現在完成了，不是讓人更好奇了嘛！」蘇的眼睛好像變成了星星，閃著光看向汶萊思，「讓我看看好不好？」

「唔……」汶萊思應了一聲，猶豫著似乎是不知作何反應。

「怎麼怎麼？難不成是害羞了？」蘇露出了有些邪惡的笑容，還故意舔了舔嘴唇，「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唉，你完成的魔法之徽，就讓我看上一眼都不行嗎？」

汶萊思眨了眨眼，笑了笑，配合地雙手環抱胸前，微微低頭，用十分羞怯的聲音說道：「不——不是，但是，人——人家還是第一次，還——還沒有給別人，給別人看過……」

「哦？難道我是別人嗎？」蘇此時的形象活脫脫就是個女流氓，滿臉淫笑都靠近汶萊思，雙手抓住他的衣領，「怎麼？你覺得咱倆其實沒有那麼熟？連看看都不行？」

「不——不是……啊！不要啊！」最後一聲，汶萊思沒有在故作羞怯尖聲尖氣地應答，而是真的那麼那聲喊了出來。

要說為什麼，答案很簡單——因為蘇把汶萊思的衣服直接就那麼扯了下來。

「你還演上癮了嗎？最後這一下聽著好奇怪啊。」蘇嘴裡嘲笑的汶萊思，但卻沒有看他的臉，而是彎著腰，兩眼發光地盯著汶萊思的胸部看，「就是件上衣而已嘛，虧你還是男人。」

「這跟男人有什麼關係？」汶萊思的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了，「能不能不要這麼粗暴？又不是真的不願意給你看，要扮流氓也是你先挑的頭——我的上衣總共也沒幾件啊！」

「好啦好啦知道啦，回頭賠給你不就好了。」蘇說著話，視線卻沒有絲毫地偏移，反而抬起手，撫摸著汶萊思的胸，「不過你也是要當法師的人了，就算你要省錢，也不用再過得那麼拮据了吧。說到底，你本來可以過得很舒服的——真漂亮啊……」

「喂，這樣很癢——而且很不好意思啊，能不能停下來？」汶萊思滿臉通紅地向後縮了幾步，「這有什麼好摸的啊？」

「看看你是不是拿張貼紙在騙我啊。」蘇終於直起腰，看向了汶萊思的臉——雖然沒有身體接觸，但不知道為什麼，汶萊思的臉變得更紅了，「真的很漂亮喲，尤其是現在到你身上，開始具有魔力之後。我就知道，是你的話，一定能行的。」

「啊，哈哈，是嗎？那我看不到還真是遺憾啊。」汶萊思撓著頭，順勢把頭壓了下去。

【哈，刻意避開最後一句的行動，難道不會太明顯了點嗎？還故意把表情藏起來。】

「喏。」可是蘇根本沒有意識到汶萊思異常的行動，只是拿了一面鏡子放到汶萊思手裡，「你家裡連鏡子都沒有啦……既然現在成了法師，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哦？」

「嗯，知道了。以後我天天吃肉，吃一盤倒一盤。」汶萊思笑著回答道。

「那才不叫好好照顧自己啊！」蘇拍了一下汶萊思的腦袋，「時間也差不多了，等會西德大師就要來確認你的魔法之徽，接著你就可以得到執照，成為一名真正的法師啦。等檢查結束之後，我來幫你準備慶功宴哦？」

「慶功宴？那個就不用——隨便你……」汶萊思說到一半的話，被蘇「我已經計劃了很長時間啦」這樣的眼神打斷，於是他把頭偏向一旁，紅著臉改了口。

「嗯，待會見！」蘇走出了房門，汶萊思聽到外面傳來了善意的鬨笑聲。

汶萊思拿起鏡子，照向自己的胸口：「確實，很漂亮呢。」

精細而複雜的蝴蝶圖案盤踞在汶萊思的左胸——心臟的正上方，左半邊是似乎在流動的藍色，右半邊則是彷彿在燃燒的紅色，兩種顏色在中央的蟲身上交匯，形成相互纏繞的奇異絲線，反過來覆蓋在兩邊的顏色之上。這圖案比汶萊思預想的，似乎要更美麗一些。

【什麼情況？看自己設計的圖案看傻了么？真噁心啊你這個人，你是自戀狂嗎？】

「閉嘴！」汶萊思皺眉，輕聲喝道，接著，他看到，蝴蝶的雙翼上的顏色全都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蟲身——在汶萊思發愣的一瞬，一雙猩紅的眼睛在翅膀的位置上睜開，那眼睛的顏色，在看到的瞬間，只能讓人想到，鮮血——剛從動脈中湧出的新鮮血液。

【嘿嘿……】腦海中響起了可怕的冷笑，那雙眼睛靠右的那一隻向汶萊思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