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魯達

第七節 魯達

「接令!」

「余者各部,隨魯達后出,務必突出敵圍,自行撤走,往隆德府方向集合。」王稟讓親兵取出一疊蠟封的密信,「這是給各路文官的信件,證明爾等是奉命撤退,不是臨陣脫逃。上面有太原府張孝純大府的印鑒,小心不要刮壞了。」

「謝張大府,謝王都管。」眾將一起拜謝。

魯達哼哼一聲,心中暗罵了幾句馬屁精。

四十多名武將同聲大喝,聲調著實不小。震耳欲聾,遠處樹枝上停的鳥兒,驚飛而去。王稟滿意地點頭笑笑,「都下去準備吧」。

魯達帶領自己的指揮大約三百人按序進入瓮城,身後的城門慢慢關閉,等待最後衝擊的命令。

「點火把!」

一人一個火把,瓮城防守的步卒們給他們點著。

西角金兵石炮由靜到動,從稀到密,隔著城牆,「殺、殺、殺」的叫喊聲,伴隨炮響,也傳入了眾人耳中。金兵又一次攻城,即將開始。白塔上黑旗下落,傳令兵高舉大旗,衝上瓮城:「王都管令:騎軍,出!」

瓮城開,視野闊。

護城河外,遍是金兵,軍旗蔽野,煙塵瀰漫。數丈高的巢樓上旗語翻飛,一座座飛橋由壯士們控制著,推到河邊,打開摺疊,往河上搭去。在他們後邊,十幾架撞車蓄勢待發,再往後,列陣無數步卒,刀槍晃眼,游騎數十人一隊,巡弋周邊,石炮不絕,擂鼓助陣聲響徹雲霄。

「放弔橋!」

對面的金兵發現了他們,數個謀克調到前方,盾牌在前,弓箭掩藏其後。隨著軍官號令,密密麻麻的箭支鋪天蓋地而來。與此同時,瓮城上負責掩護的宋軍弓箭手,也還以顏色。僅有的兩座八牛弩,布置在北城城牆之上,悶響連連,鐵弩滾衝出陣,砸進金兵陣里。

「韃子空營而出了。」一個都頭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縱馬到魯達身邊,大聲喊道。

魯達惡狠狠吐了口唾沫,他們還在瓮城之內,箭雨危險不到他們,可這種情形,又怎麼能衝殺出去?

「韃子要拚命搶城了!」弔橋落下,魯達大斧抽出,這一刻,滿腹的牢騷早忘掉,記起的,只有城中老弱盡皆餓死的慘景,「那叫看看咱誰的命大,人死逑朝天,不死萬萬年!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兄弟們,沖!」

三百人各種粗口不斷,三百人長槍、馬刀舉起,三百人嗷嗷叫著衝出了瓮城。

「都管,魯達衝出去了,咱們跟上嗎?」

王稟紋絲不動:「等他們過了弔橋,亂了韃子陣地。」

魯達一馬當先,已經衝過了弔橋。身邊的親兵用力拋出火把,舞動長槍,牢牢護住兩人身上,呼吸之間,擋落十幾支長箭。有多少兄弟過來了?又有多少兄弟中了箭?此時此刻,再沒一絲空閑往後看,只有向前沖,向前沖。

盾牌后的弓箭手緩緩後退,長槍兵替補而上。透過盾牌的空隙,可以看到,早就準備好的拒馬槍,一排排運了上來,而瓮城城門兩側的飛橋,還在繼續搭建,有幾個,差不多就快要鋪好。

城牆上,開始改射火箭,兩門八牛弩的重點打擊目標,也改為了鋪建飛橋的金兵。

近了、近了、近了,數十個火把自魯達身後,飛舞擲出,摔入金兵隊中,正對面的幾個長槍手被火燒著,吃痛之下,長槍歪成一團。魯達反手抽出馬上的開山斧,挾帶風聲,重重砸在了面前一人多高的盾牌之上。

長槍探出,魯達大喝一聲,用足力氣,挑飛了砸到的盾牌,斧頭順勢下劈,正中長槍手的胸前。來不及抽出,左手拉出馬刀,劈翻一個身上火苗亂竄的長槍手。

「魯達還真是兇悍。」觀戰的王稟罵了一聲,抓緊韁繩,「都做準備,待我令下,一齊外沖。出城后不用管我,只要出去,我們隆德府再見。」

「什麼時候沖?」

「等他破了韃子盾牌陣。」

刀槍齊舉,血肉橫飛。慘叫、嘶吼、兵器碰撞、馬蹄飛馳,種種聲音匯合一起,魯達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在敵陣中橫衝直撞。

大斧飛舞,過處血腥淋淋,幾個眨眼,魯達突入金陣數十步。再前十幾米,就是拒馬槍林。忙裡偷閒,四顧而望,遠處的騎兵集結一處,靜靜等他們筋疲力盡。

「舉旗,向北!」魯達果斷下令,撥轉馬頭,連殺帶撞,親兵同聲高呼:「傳令,向北突圍!為都管開道!」一時之間,戰場上充滿了宋軍向北突圍的喊聲。

「魯達向北了!」

王稟詫異:「我沒讓他向北阿?」但這事兒,也來不及細想,盾牌陣差不多算是破了,他抽刀下令,「沖!」

大斧展動,魯達衝出了盾牌陣,豁然開朗。護城河上有兩架飛橋被火箭點燃,熊熊燃燒,更多的飛橋卻已搭好,座座都是兩三丈寬,大批的金兵推著雲梯等物,蜂擁城下。

城頭上檑木、大石滾落,有的落到還未展開的雲梯上,被擋阻在雲梯底部的鐵皮車廂之外,起的作用甚是寥寥。這一次,金兵發動得太過突然,宋軍卻在準備全軍突圍,也沒有心思守城,守城的器械也早已消耗殆盡。

沿著護城河奔跑,魯達人馬少,又是騎兵,速度快,而金兵布在前邊的多是步卒,一路疾馳,略有交鋒,順利到了城北。

眼前的景象頓時叫他倒吸一口涼氣,起先在城牆上觀金兵軍容時候,沒看得全面,那城北一列,足足幾百門石炮。處在團團步卒、騎兵的保護中,綿綿不絕集中攻擊城北城牆。

「沒得打了。」話沒說完,迎面遇上一隊專門阻截他們的弓箭手,不遠處,調動來的騎兵也賓士接近。

「退!」

崩天裂地一聲巨響,整個戰場的視線都吸引過來。短暫的停寂過後,金兵歡呼潮水般響起:「城破了!城破了!」

太原城被圍攻了九個月,城牆早已破損不堪,在數百門金兵石炮攻擊之下,這城牆,短短時間之內就坍塌了。宋軍早有準備,臨工趕造用來堵截塌陷城牆的行女牆立刻被推了過來,可也正因為臨工趕造,這行女牆純是木頭所制,可以預見,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魯達立刻下令:「都給老子喊,王都管北門突圍。北門突圍。」

魯達所部還剩一百多人,聲嘶力竭的喊起來,「向北突圍」的吼聲響徹城牆上空。

王稟所部尚未反應,金兵卻迅速向北城的缺口集結了。

魯達所部,和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一個宋軍指揮,還有北城缺口衝出來的宋軍一起,與金軍奮力死戰。

「想不到魯達還有急智。」王稟讚歎了一句,金軍大部被吸引到城北,王稟就可以從東城突圍了。

王稟摸了摸馬背上的一個包裹,裡面放著勝捷軍都總管印和太宗皇帝趙光義的御像。

「列祖列宗在上,佑我突出重圍,再造河山。」王稟默念完,手中大刀一揮:「直向東,衝出去。」

王稟順著魯達剛才突進的路線猛衝,他的親衛都是猛士,馬匹也想方設法餵過了樹皮枯草,總求衝過聯營再說。

百餘騎一路疾馳,過了護城河,河對岸金兵的陣列剛被魯達一陣猛衝,又有一部分被吸引去了城北,王稟的親衛又沖了上來,猝不及防,讓王稟的親衛突破全陣,直入聯營之中。

金兵分作兩部,完顏銀術可帶領鐵騎在外圍遊獵,婁室帶領部分金軍和雜胡在聯營中圍城。今日攻城,婁室手下大部已出,正在城牆下鏖戰,每處大營只有數百人守營。王稟衝到營里,身邊百餘親衛四下衝殺,一會兒就殺出一條血路。

親衛們將王稟團團護住,就往營外沖,剛繞過一處鹿角樁,卻見前方轉出一團鐵騎。

「是鐵浮屠?」金人遴選猛士,人批重甲,馬掛裙甲,如同鐵塔一般,故稱鐵浮屠,馬步皆能戰,是金兵用於定勝負的王牌。

這四百鐵浮屠由完顏活女率領,本在後陣養精蓄銳,等待時機,突然傳來婁室的命令,讓他們回營中堵截一股宋軍。

完顏活女一百個不願,聽傳令兵說宋軍主將也在突營的隊伍中,這才披掛整齊,前來堵截,因而慢了一些。

兩股騎兵相對而進。

王稟大喝:「廝鳥們,這就怕了?破甲矛呢?」

看看兩組騎兵距離相近了,宋軍甩出一根根短矛,矛頭點了精鋼,可以穿透鎧甲。

大部分短矛落空或者被金兵撥打開去,只有十餘根短矛扎中鐵浮屠,金兵掉下馬來,被他的同伴踩成肉泥。

瞬間,兩股對進的騎兵撞在一起,王稟馬刀一揮,從鎧甲縫中劈中金兵,隨後將刀往前一送,將這名金兵劈下馬去。

金兵本就人多,又一直在休息,人和馬的狀態都遠遠好過王稟的親衛,很快,王稟手下只剩下三十餘騎。

完顏活女心中大喜,繼陣斬种師中后,眼看有一名節度使要被自己砍下人頭。

王稟心中暗暗叫苦,但仍舊竭力死戰,他早已別無生念,只求死戰殉國,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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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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