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要用尋歡客的身分進去『寶香閣』探探他們嗎?」這方法堂主最愛了。「不,我要用另一種身分,深入地了解一下這支隊伍,找出成獷到底是誰。」說到探查、解析,韓水向來有股無人可匹敵的得意。

「堂主,不好了,出大事了――」另一名才收到飛鴿傳書的屬下,幾乎連滾帶爬地來到包廂,神色驚惶地咽了下口水才道:「古城出大事了,蓮天貫日對竹園出手,江姐和向姑娘重傷,三總管她……生死不明!」

池水清漪的池畔邊,綠柳迎風,垂拂幾許夏季風情,曲橋水榭,一座精巧的紅色亭台矗立水中,頗有一份遺世獨立的悠然。

但此刻,獨坐在亭內的人,無心享受這份閑情,沉凝的眼神,透出悲厲,看著走到眼前的人。

不同於往昔的慵懶淺笑,頹迷絢麗的絲絹華服,今日的程喵一身深藍與白色相間的少年衣物,收起平日那副浪蕩少年打扮的遊戲態度,端肅著眉目,斂去那份妍麗媚色,反顯幾分儒雅淡麗。

「古城讓你前來能改變什麼?此刻,我只在乎,雲霓的消息。」沈雲希寒聲冷睨。

「她在古城的羽翼下,竟遭此大劫,你的悲憤,甚至對古城興師問罪,也屬該然。」程喵在他眼前落座,迎上他凜怒的視線。「生死不明的等待最是磨人,如果以命交易,能得到她的下落,換得她的生機,敝城城主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甚至我也絕無二話,願以此命為籌碼,只可惜天下沒有這樣的交易。」

看到程喵堅定、平靜的雙瞳,沈雲希閉了閉眼,緩去幾分厲色。

「我一時倒忘了,七門樓主的兒女們,與雲霓是童年到大的玩伴至交。」

「此回同遭難的,尚有兩位童年摯友,織語穩定傷勢后已無大礙,而憐憐雖清醒,但心神大受打擊,至今都不再開口說話。」

竹園滿園皆死屍,蓮天貫日連婦孺都不放過,這讓視園內眾人如親的憐憐,如何接受這樣的打擊!

「憐憐?是那位品饌軒的向憐憐姑娘,她還好嗎?」沈雲希聽雲霓提過,此女是除了七門樓主的兒女們外,最親近,也最照顧她的人。

「需時間彌平她的創痛,她和我們不同,不會武又充滿正義感的直個性,這一次……傷到她了。」

向憐憐可說是七門樓主的兒女們一同保護的千金大小姐,殘酷的武林紛爭與血腥,眾人從不希望她親眼見到。

憐憐脾氣硬,高傲又喜歡對人冷嘲熱諷,但她內心那份善良的美好與單純,唯有他們最懂,面對詭譎多變的江湖,她的苛損、譏諷,直言直語的揶揄,反倒是悅耳的天籟。

如今的憐憐,什麼話都不再開口,唯一能刺激她的唯有火光。她恐懼、面色蒼白,渾身發抖得卻連聲都叫不出,這讓他們看得心痛自責,為何會讓她捲入江湖風波中,為何讓殘酷的血腥摧折了她的單純與傲氣。

「這一切究竟如何發生?」

「蓮天貫日潛入竹園,以滿園人命相脅,小倪應該沒想到蓮天貫日的邪術與操控人心的力量這麼厲害,同時,她的長刀在對抗邪陣異法中也碎了。」

程喵轉述章家劍源二兄弟在竹園內所見到的一切。

「這對小兄弟將昏倒的小倪帶離竹園,原意想求救但又怕惹來事端,就改把小倪放上「蒼暮河」邊的小舟內,劍仙找到小舟時,舟內已無人,小倪……失蹤了。」

她略過章家老爺原想把小倪丟到河裡的事,畢竟城主當下聽聞,差點失控得出手殺掉章老爺,小兄弟拚命求情,大總管也開口保下章老爺的命,才讓城主冷靜下來,如今小倪生死不明,再多說這些,除了讓親者痛心外,已於事無補。

「雲霓被長刀穿身……還失了過半的血!」沈雲希沉閉緊了雙目,這樣的傷勢……如何存活?

「從小,她的意志力就特別與眾不同,韌性更是驚人,照劍仙所言,濤氣猶在她身,可保她最後的一絲氣息,我相信她會度過這一劫。」

沈雲希卻凄然地笑了,充滿苦澀與複雜。「這是她從小面對多大的艱難,才會鍛鏈如此與眾不同的意志力和韌性?」

沈雲希永難釋懷,妹妹十歲就被挑斷腳筋,只能殘卑求生,以求立足古城,這份痛得如千針穿心的過往,折磨他和沈家雙親,這也是沈家為何遲遲無法接受她與任燦玥的婚事。

程喵沉默,杯中的茶水飲來也感苦味了。小倪童年的創痛,何嘗不是她與其他七門樓主兒女們,內心無法抹滅與原諒的過往,只是當年都還是孩子的他們,又有何方法能改變。

「你可知,八歲之前,她在沈家,上下捧她如珠玉,一絲小小的碰傷都不讓她受著。與眾不同的意志力和韌性?這從來不是親人對她的要求,但如今,呵呵,我該說幸好,她有過那樣的童年嗎?」

面對如今的情況,沈雲希的心再次痛起,卻是啼笑皆非的慟與沉重。

「蓮天貫日想再下手的目標,只怕會是小倪所生的兩個孩子。」程喵道。

「他們不會再有任何機會。」沈雲希眯凜雙目。

「此信,敝城城主盼能與閣下達成共識。」

沈雲希接過她遞出的信,看完后,複雜的面色更加沉重。

「沈家會為雲霓辦一場隆重的喪禮。」

「我會將你的回應傳達。」

「傷我親人者,唯有命相抵!」沈雲希握碎手中酒杯。

數天後,袁小倪身亡的消息傳遍武林,古城、月泉門更同時發出訃文,共同舉喪。

「月瑤丹瓊」內,一座三層樓高的樓閣,高閣中央有一座獨特的方形石盤,盤上鏤劃出金色菱線的棋格,許多指頭般長的石棋立於盤上,圍著木雕的屋宅,這是桐家老宅的陣法棋格。

另一面牆上,是一面偌大銅鏡,鏡前同樣有一座划著金色菱線較小的棋格石盤,上頭有一座小小山屋四周環繞著翠綠山林,一切格局一如那座山居宅院,只是此時石盤上的山屋後園正罩著一圈水光。

「已將他們困在『遠塵山居』內了。」

棋師柳懷君和一身藍衣站在大銅鏡前的音女賀雪儂,看著前方小石盤。

坐在窗前主位上的朝雨丹,抱著一把奇特、琴身由玄鐵所鑄的琵琶,琵琶頭花嵌鑲著一顆圓潤清透的湛藍奇珠,其中二道琴弦呈淡綠和紫藍。

「爺師公和十丈業師,此回來的是法末和輪天座下的人。」法末道術色彩濃,輪天則僧、道相合,棋師提醒。「此陣困不了他們太久,仙子姑娘接下想如何做?」

「傷了袁小倪的是輪天的人?」朝雨丹撫著琵琶琴身問。

「豈止傷她而已,聽說被九輪業師以異術幾乎放掉半身的血。」音女火上加油般道。「仙子姑娘忘了,你看到她時,全身蒼白僵硬的和屍體差不多了,幸好你的靈血和書畫奇術保下她的一息和生機。」

「他們如何傷她,就付出怎麼樣的代價了。」朝雨丹冷冷凜目,撥動一弦,一條淡白弦光,竟直直划入前方銅鏡內,棋格石棋盤上也同時出現一條白色弦光,伸入水光內。

琵琶頭花上的湛藍奇珠,映出陣內一切景象。

陷在鏡畫陣中的蓮天貫日一行人,十丈業師正拿出紅蓮花,要以蓮中寄存的化陣術反制此陣,渾然不知一道白色弦光從水光鏡影中伸出,正對著他的心臟!

就在朝雨丹一弦要劃下出手,忽感另一道弘大浩氣陡降,隔著雙重陣法,都能感覺到那股恢宏的沛然氣息,震驚房中三人!

「這是――」

「莫不成是蓮天貫日三聖座中的哪一個?」

賀雪儂、柳懷君對那陣陣逼人波動,充滿驚訝。

此時,一柄沒沒有劍身的劍柄,挾驚人云海浩氣,破雲乘空而至,雲氣匯旋為劍身,雲濤劍仙三件寶物中的「還珠舞情」落下山居宅院大門前!

小石盤上頓時一陣動蕩,撩盪出一片氣旋威勁,讓最接近棋陣的賀雪儂、柳懷君退了幾步。

「袁牧飛來了。」朝雨丹緩緩眯起眼。

「雲濤劍仙到『遠塵山居』了?」賀雪儂、柳懷君詫問。

「不,他人在――桐家老宅!」像能感覺到什麼,朝雨丹看向與桐家老宅機關陣法息息相關的棋陣。

只見石盤上的石棋、屋子都像被一股玄力引動,棋顫、屋搖,陣陣浩氣不停撩盪開。

「他進到老宅了嗎?」生平第一次面對自己排出的石棋陣,讓柳懷君看不出對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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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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