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南國金鼓入大江
建安十三年,夏秋之際,中原大地有如驚雷炸響,局勢天翻地覆。
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家政權在鄄城覆滅,僅存領軍在外的于禁、曹洪、程昱、杜襲等曹營文武也先後投降。
泰山太守呂虔不願歸降關西閻行,想要憑藉險隘負隅頑抗,卻被麾下的泰山兵所殺,隨後青州、徐州也相繼被楊豐、張郃等關西兵馬奪取。
回顧收取中原這一戰役,閻行指揮下的北路軍一路攻伐不止,可謂是攻城略地的主力,稱得上打完了絕大多數的大戰,殲滅了曹軍主力,曹軍大河北岸軍事重鎮、中原兗、青、徐三州也都是由閻行和麾下的徐晃、張郃、楊豐等將奪取的。
反而是賈詡指揮下的關洛軍隊,僅有擊退了荊州軍、招降于禁軍、攻佔豫州郡縣的戰績,而且這還是在荊州內部不穩、夏侯惇主力被閻行殲滅、北路軍攻克鄄城的大前提下。
兩者相較之下,斬獲的功績差距一目了然。
為此,關洛軍隊的將校一方面眼紅北路軍徐晃、張郃等人的軍功,一方面對穩打穩紮、步步為營的主將賈詡頗有微詞。
就連在營中的閻統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在私下寫信給自家母舅裴潛時就埋怨說到了,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師傅雖然才學淵博,但武略方面遠遠遜色自家父親,阿母和母舅讓自己在賈詡軍中潛心學習,恐怕是來錯了地方。
身在洛陽的裴潛閱信后,自家外甥在信中所言的賈詡軍種種,讓他思緒萬千。
關洛軍的用兵情況,不僅沒有讓他小看賈詡,反而是對賈文和的藏巧於拙有了更深的認識。
謀國亦謀身,在驃騎將軍熾熱的光芒下,降于禁、取豫州,不戰而屈人之兵,達到了出兵前的謀划,功高而主不疑,這對局勢和人心的把握,實在是高明啊。
裴潛相信,此戰過後,頗受眾詬的賈詡不僅不會被驃騎將軍怪罪,反而會被予以重任。
···
閻行確定要對賈詡授予重任。
中原州郡在天子詔書和關西甲兵的雙重壓力下,紛紛向閻行的兵馬開城投降,而閻行也從善如流,聽從荀攸的諫言,繼續尊奉天子,赦免了荀彧、鍾繇、陳群等曹營聲名在外的文士,也沒有對之前抵抗兵鋒的衣冠士族斬盡殺絕。
如今他準備迎奉天子和朝廷返回許都,繼續留用朝廷百官和地方長吏,以天子的詔書下令各地儘快賑濟災民、恢復農耕,同時以驃騎將軍府的名義傳令各路關西兵馬,扼守各處城池要塞,掃滅當地的亂兵、暴民,以求穩定中原各州郡的整體局面。
當然,閻行一方面想要中原腹地的局勢能夠以一種相對平穩的狀態過渡,另一方面得隴望蜀,對荊襄、江左等地虎視眈眈,時刻想著要儘早完成天下一統的宏圖霸業。
根據從襄陽傳回的密報:荊襄之主劉表已經病入膏肓,即將撒手人寰,荊州上下群龍無首,二子爭立、禍起蕭牆的暗流不斷涌動。
而這,也從閻行用兵中原期間,荊州兵馬進退失據、軍無戰心的種種跡象得到了印證。
孫子云:「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武之善往也。」這是閻行之前能夠輕易擊敗袁家兄弟、奪取冀州的原因。
現在,正是奪取荊州的大好時機。
只是北路軍在閻行的帶領下一路猛衝猛打,攻打北岸曹軍重鎮、決戰夏侯惇主力,雖然戰無不克,但也折損了不少兵馬,加上徐晃、楊豐、張郃等將時下分兵攻佔各州,兵馬分散,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重新召集一支大軍南下。
所以,賈詡率領的關洛軍隊,此時成了閻行麾下一支編製完整、人馬眾多的可機動軍隊。
閻行考慮全局后,當即傳令賈詡麾下的張遼率軍從汝南進入九江郡內,賈詡則率閻興、龐德、鮑出等部進軍南陽。
收拾舊山河的號角,已悄然吹響。
···
九月,襄陽城,州府內。
劉表在幾日前已經身死,此時坐在上首的是其子劉琮,執掌軍權的蔡瑁、張允已決意全力擁立他繼位,只是礙於州中的反對者,所以秘不發喪,暫時還不敢公開挑明要廢長立幼。
座上除蔡、張二人外,還有章陵太守蒯越、治中鄧羲、別駕劉先、東曹掾傅巽。
劉琮雖居主位,但決定州中大事的,卻是目前的六人。
諸人對久病在床的劉表之死都早有預見,各人應對的方略也有條不紊的開展,此時對局勢的謀划遠多於對主上身死的悲傷。
只是這些州府大吏此時卻或低頭蹙眉,或沉思不語,堂上氣氛冷淡,讓上首的劉琮看得著實著急,忍不住捲起寬大紋繡的衣袂搔首撓腮。
東曹掾傅巽見狀,輕咳一聲,準備開口。
荊州近年來的形勢,是隨著劉表的衰老逐漸在走下坡路,今年隨著劉表病重身逝,局勢更是崩壞一發不可收拾。
江左的孫權得到荊州叛將甘寧獻上的州中情報,大舉發兵溯游而上攻打江夏,鎮守江夏多年、屢抗吳軍的大將黃祖兵敗身死,江夏淪陷,郡中士民、財物被吳軍擄走無數。
若非孫權的後方尚不穩定,恐怕吳地的舟師就要一路溯游而上了。
而南陽的將領王威也在防禦西涼軍的戰事中戰敗被殺,荊州軍在蔡瑁、張允的指揮下,眼睜睜看著西涼軍吞滅中原曹軍,撤軍返回。
眼下從南陽郡傳回的急報,攻滅曹軍的西涼軍已經調集兵馬,準備南下進攻荊襄了。
更微妙的是,蔡瑁、張允有意拉攏自己,自己能夠在州中議事六席中佔得一席之地,全靠了蔡、張在人前拔高了自己的地位。
思來想去,傅巽也想明白了,自己一個流亡荊襄的外州士人能夠得到蔡瑁、張允這等州中豪右的拉攏,無非是家族的關係被看中了。
傅家是北地泥陽大姓,族中傅干甚至還在當前熾手可熱的驃騎將軍身邊擔任要職。
蔡瑁、張允雖然在州中權勢滔天,還執意廢長立幼,扶持劉琮上位,可是荊州如今是西涼軍、江東軍虎視眈眈,劉琦、劉備、劉磐等劉氏宗族又領軍在外,他們怎麼能夠不儘早為自己多謀劃一條退路呢。
既然明白自己的依仗,傅巽也就有的放矢,他表面上是跟行徑不似人主的劉琮進言,實際上卻是在拋磚引玉,試圖為蔡瑁、張允說服堂上諸人。
「咳咳,,閻艷大軍新破曹氏,威震中原,又奉迎天子,佔據大義的名分,如今兵發南陽,此誠不可與爭鋒也。依巽之見,時下州中多事,宜化干戈為玉帛,遣使言和,許以重金錢帛,兩方各安邊界為上。」
呵呵。」治中鄧羲聞言發出嗤笑,傅巽話雖隱晦,但堂上除了劉琮,其他人都明白,這個時候不戰言和,無疑是在屈膝求和,所付出的代價恐怕遠不止是所謂的重金錢帛。
他瞪著傅巽率先發難。
「西涼軍狼子野心,挾持天子,剪除異己,乃智者共識之事,公悌求和之言,恐怕是別有用心吧。」
「那鄧治中又有何高見?」張允在一旁譏笑道。
鄧羲與劉先對視一眼,繼續說道:
「詩曰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羲以為,敵軍壓境,使君的身後之事更不可久拖不決,只作門戶私計,宜先遣使迎回長公子,州中群僚共議推選州中之主,而後名正而言順,以上率下,摒棄私怨,合力共抗敵軍!」
鄧羲話裡有話,雖不明面上反對劉琮,卻暗裡針砭蔡瑁、張允私心作祟、敗壞大局,更令人撓心的是,別駕劉先搶先一步,大聲說道:
「治中所言甚是,先附議!」
張允眼見二人造勢發難,不遵從他事前私下透露的議事決定,臉色大變,當堂就要起身發作,蔡瑁當即連連示意他稍安勿躁,莫要小不忍而亂大謀,壞了他們的大事。
劉先、鄧羲手中雖無兵權,但既有名望,又身居要職,專橫強行,只怕會引起州中更多士民對他們廢長立幼的不滿。
況且,此刻堂上,還有一人也掌有部分州中兵權。
待到安撫張允之後,蔡瑁才緩緩開口,看著蒯越問道:
「劉別駕、鄧治中已經表露心意,不知異度有何見解?」
蒯越似有預料,見狀環視堂上眾人,說道:
「鄧、傅二君方才所言,越頗以為然,因此若依吾淺見,不如同時兩策同時施行,既攘外,也安內。既邀長公子回襄陽共議使君身後之事,又遣使與西涼軍言和,作緩兵之計。」
「異度說的不錯,如此也好,諸君也不用爭了。」
蔡瑁心中暗罵蒯越圓滑,有意兩邊下注,坐收厚利,嘴上卻是當即出言贊同蒯越的意見,也直接省去了其他人的爭議。
傅巽附和蔡瑁,張允也不好當眾再反對,劉、鄧二人因為蔡、張勢大,無法強行對抗,能夠爭得遣使迎回長公子劉琦,目的也就達到,當下再無異議。
於是六人很快就敲定了出使人選,州吏宋忠被派往巴東,婁圭則前往南陽求和。
議事畢,諸人各自離去,唯有蔡瑁、張允留了下來,本以為繼位在望的劉琮這才反應過來,立長還是立幼,仍然還是懸而未決的問題。
而且,擁護自己的蔡、張,在迎敵這件事情上,態度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