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六章
「尊主,還是算了吧,若是那北征軍臨時起了賊心······」
內侍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顧樘淡淡地看了一眼,隨即低下了頭。
尊主這些日子有些喜怒無常,自己提上一句是想表忠心,可不是想送命。
但被擾了興緻的顧樘並不想輕易放過他。
「既然你如此擔心,那好。」稍微頓了頓,顧樘嘴邊顯出淺但惡劣的笑意來,「那你就去十裡外候著,若是他們有異動,你即刻向我稟報。」
內侍的臉一下就白了。偵察這種事早就有人去做了,哪裡輪得到他。他這一去,一點用沒有不說,一旦北征軍真的冒險,他就是第一個被祭旗的。
心裡無比慌亂,內侍卻不敢不應。答應好歹還能賭一把,要是不應,尊主立馬就能命人把自己拖下去。
看著插話的內侍發著抖被架上了馬,顧樘的心情明顯有了好轉。但一想到這次出行被那幾個老東西再三阻攔,差點就不能成行,顧樘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周圍的侍從見狀都恨不得把臉埋進胸里,祈禱尊主不要注意到他們。
緩緩呼出一口氣,顧樘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還是小看了那藥物,也高看了自己。應該在發現自己偷偷被下藥的時候就想辦法斷了葯,而不是為了麻痹幕後主使繼續服藥。
現在再想戒,已經戒不掉了。現在的他,也就表面上看著還健壯,其實只剩一個掏空的殼子了。
苦笑了一聲,顧樘摸了摸袖子,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顧氏皇族,除了他以外,嫡系就只有小陶陶一人了。他若真的活不久,就算同歸於盡也要把朝堂上那些虎豹斬殺乾淨,再給小陶陶安排一個光明的未來。
目光盡頭似乎有黑點出現,顧樘眯了眯眼,試圖看的更清。可他即便年輕,就算沒有受藥品毒害也看不了那麼遠。
但張三花可以。她的目光在顧樘身上落了落,思考了片刻,帶了隊伍偏移了方向。
按原本的行進方向,是不會靠近上京近郊的。
這個命令讓手下們怔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傳了下去。隊伍微微調整,離上京近了些。
近的著一些,讓上京的人更緊張了。被派出去的內侍臉色已經開始發青,緊緊握著韁繩隨時都要往回跑。
張三花帶了十人脫離了隊伍,直奔顧樘的方向,經過內侍時看都沒看他一眼。
被揚起的風沙吹了一眼,內侍卻是覺得劫後餘生,剛想傻笑兩聲,忽而臉色一變就往回折返。
他得趕在國夫人之前回去復命,不然就是瀆職。
然而,他哪裡追得上張三花。等到了臨時的儀仗,張三花已經下馬,站在尊主面前了。
因為盔甲的樣式不同,倒是有不少人認出了張三花的身份。
張三花快速地掃了顧樘一遍,微微皺眉,行了一個軍禮。
再見張三花,顧樘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阿姐還沒出嫁的時候。
那時父皇還在,日子多麼快活啊。
短暫的失神,顧樘很快就找回了意識。他並沒有在意張三花的失禮,而是感慨道:「張伍長,多年不見了。」
這一聲「張伍長」張三花也許久沒有聽過了。眼前這個少年的身影終於和幾年前那個小皇子重合在一起,張三花也不禁起了幾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不知道該說什麼,張三花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此去西行,定保邊疆。」
顧樘點了點頭。和張三花不同,他有許多話想問張三花,但不知從何說起,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如此,我便靜候將軍的捷訊了。」
點頭,張三花再次上馬,猶豫了下,還是對著顧樘囑咐道:「尊主還請保重身體。有些東西沾不得。」
顧樘一愣,忽而發自內心地笑了。
「我省的。」
得了這句話,張三花不再糾結,打馬疾行,很快就追上了隊伍。顧樘看著她漸遠的身影,怔了片刻,收回目光。
張三花這人······性子桀驁,但直且誠。有她護著陶陶,他倒是可以放些心。
前提是,她能在這次兩國交戰中活下來。
發覺自己又開始煩躁,顧樘看向一旁,正對上那個趕回來的內侍正在偷看自己的表情。
雙方目光一對上,那內侍直接就趴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顧樘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開口:「你既然跑的這麼快,不如去和除山當個玩伴。」
一聽這話,內侍一下子就癱倒在地,衣擺下滲出一片水跡。
所謂除山,乃是宮中養的一隻豹子,兇猛異常。說是當玩伴,其實是去當口糧。
但那又如何?再兇猛,還不是被關了起來。若沒有宮人供給吃食,再威風也只能餓死。
顧樘很厭惡地挪開目光。
聽得耳邊那內侍被捂住嘴拖走的聲音,顧樘再次提醒自己,不管身子怎麼破敗,他也要在把小陶陶安排好后才能死。不然,若是張三花不想護著,小陶陶就只能像方才那個內侍,被人隨意欺辱處置。
緊了緊拳頭,顧樘額角都爆出了青筋。
他只有陶陶這一個親人了。他絕不允許這種場景有實現的那一天!
猛然睜眼,顧樘彷彿聽到眼部血管被自己掙裂的聲音。
「回宮。」
響應這一句話的,是整個儀仗的動作。顧樘和張三花都走向自己該去的方向,誰都沒有回頭。
前方,都是戰場,血腥廝殺,至死方休。
同時,絳廷已經淪陷,東華的整個防線已經後撤兩城。
麓城,成為了被困在西荒人鐵騎之後的孤城。但不同於其他人的想象,麓城中的氣氛是沉鬱緊張了些,但並不慌亂驚恐。
這種沉著,來源於對麓山書院的信任。
第一次西荒圍城,是書院眾人解決了困境。這一次,依舊是書院眾人勸退了西荒人。
下一次,不管遇到什麼事,書院同樣也能解決。
如果書院解決不了,那便沒人能解決了。反正書院說做什麼他們照做就是了,憑白的擔心恐懼也沒什麼用處。
尹永抿了口茶。
今年的新茶,鮮嫩爽口,可惜沒剩多少了。
「鎮央,你當真是一點都不急。」
尹永看了齊正一眼,取笑道:「還說我,你不也一點都不急?」
在尹永心疼的目光下,齊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都不急我有什麼好急的。嘖,好茶。」回味了片刻,齊正放下了杯子,「北征軍,快到了。」
尹永下意識摩挲了下溫潤的杯壁,嘴角浮出一絲笑。
「來了好。」
「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