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

見面

兩個人僵著不動,過了很久,傅希堯才用極慢的語說:「我不賭。」冷冷的聲音帶了幾分戲謔,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他習慣了掌控所有事情的走向,不可能讓意外的狀況生。

夏小冉疲憊地靠在軟枕上,有些無力又有些諷喻地說:「沒想到無所不能的傅四少竟然也會害怕。」

傅希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又突然俯身跟她親昵地臉貼著臉,低喃承認:「是啊,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

夏小冉的心咚咚直跳,滿臉通紅地別開眼,對他總是不按理出牌的行為一點兒轍都沒有。

傅希堯卻若無其事地起身,用勺子攪了攪小米粥,又自己嘗了一口,溫度剛剛好,這才送到她面前,語氣軟了下來:「來,吃兩口墊一下肚子,想想還有什麼想吃的,回頭我讓人帶來,光是喝粥也太寡淡了。」

夏小冉抿唇不說話,也不領情,氣氛又僵了起來,傅希堯也不急,極為有耐性地捧著粥跟她乾耗著,心想那些人說得沒錯,有了身子的女人脾氣會變大,卻也更嬌貴,千萬得哄著,按他們之前冷硬的相處方式是不行的,對大人小孩都不好,即使他是男人,先服軟也沒什麼丟臉的,畢竟這是他的女人,還是懷著他骨肉的女人,不寵著她,還能寵誰?

中間護士來了一次,看到他們這樣不免多瞧了兩眼,夏小冉覺得丟臉,終於敵不過傅希堯的厚臉皮,順著他的意思把粥喝完了。一下子就入了夜,夏小冉要洗澡,傅希堯如臨大敵,在心裡完全將她當成一個要臨產的女人看待,怕她摔了滑了,硬是說要幫她洗,夏小冉死活不同意,最後僵持不下,還是請了位護士幫他「看」著才安心。

夏小冉這下更是對傅希堯沒有好臉色,整個晚上沒說話,他匆匆洗漱了一下也摸上了床非得跟她擠一起,雖然有暖氣,可是她底子寒,手手腳腳都不暖和,他就幫她捂著,小冉覺得不自在,東扭西躲地避著他,他眼一眯,惡聲惡氣地說:「別亂動。」

他身上的某處已經燃起了非比尋常的火焰,叫囂著要泄,他們貼得那樣緊密,她自然也感受得到,嚇得脖子一縮,再不敢亂動。

傅希堯手一直搭在她的後背來回遊移,深呼吸了幾下,還是認命地往衛生間踱去。很快傳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過了十來分鐘他又灰頭土臉地爬上床,看小冉的眼睛閉著,不過呼吸很亂,明顯是裝睡,他也不戳穿,把手臂放到她脖子下面讓她枕在自己懷裡,也跟著閉上眼睛。

病房一下子靜謐起來,冬夜的月光好像特別冷,漣漣地透過玻璃窗進來,添了幾分寒意。

傅希堯攏緊被子,自言自語道:「我不是想管著你,只是醫生說了,你的身體底子差,有了孩子就添了負擔,得更加註意,不能有一丁點的閃失。」

夏小冉沒理他,他也沒想過她能有反應。

他忽然想起林進早把自己的車領回來,還有車尾箱的那幾大盒東西,臉龐的表情更加柔和,嘴角往右邊輕微上揚,又說道:「今天下午來醫院的時候,路過一家嬰兒用品連鎖店。」他溫熱的手掌撫上她還算平坦的肚子,放輕了聲音,「也不知道這胎是男孩還是女孩,我看著那些小衣服小玩具都做得很精緻,就什麼都買了一些。」

夏小冉的眼皮動了動,卻還是沉默著。

傅希堯嘆了口氣:「冉冉,我們就這樣過吧,成不?」

今夜,無人入睡。

不過傅希堯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夏小冉對他怎麼冷淡都絕不放手,夏小冉也耐他不何。

可該生的事情還是會生,該解決的事情還是得解決,很顯然上天是站在夏小冉這一邊的,她管不了傅希堯,卻來了一位能管得住他的人——傅希堯的母親。

這天傅希堯打點好一切后就說有點要緊事去了北戴河,也正是這天他母親到了醫院找夏小冉,時間點掐得剛剛好,意欲為何,不言自明。

小茶几上是沏了一壺普洱茶,秘書替傅夫人和夏小冉各斟上一杯后才離開。裊裊茶香盈滿室,傅夫人坐在夏小冉對面,烏黑的頭梳得一絲不苟,往後挽了正式的髻,戴著金邊細框的眼睛,一身米白色的呢子大衣中和了她幹練的犀利,顯得很端莊典雅,好像比電視上更年輕幾分。

夏小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傅家的人會找來,她坦坦蕩蕩,也沒覺得有什麼害怕的,可在傅夫人面前坐久了,手心還是隱隱地出了汗。

傅夫人臉上帶著微笑,語氣也挺客氣的:「你好,小冉,我,可以這樣喊你吧?」

「當然可以,阿姨,您好。」夏小冉點點頭說道,就連呼吸也謹慎起來,嚴陣以待。

「你的身體還好嗎?那天的事我都知道了,都怪阿堯這個當叔叔的不上心,蓓蓓還多虧有你護著才安然無恙,我除了感謝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這是阿堯他舅舅從國外帶回來的雪膚膏,聽說對瘀傷很有效,也不會留疤。」傅夫人把東西放到她跟前,完美地拋出了引子,表面上看似很感激客氣,可如果真是這樣就不會入院好幾天才來,想必是責怪傅希堯不知輕重竟還借著侄女的名義跟她見面,出了事,連帶她也恨上了。

夏小冉也客套地回答:「謝謝阿姨關心,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的。」

看得出她的拘謹,傅夫人笑意盈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普洱的茶香留於齒間,她眯起眼,聲音溫柔地說:「阿堯打小脾氣就不太好,盛氣凌人慣了,難為你能跟他做成朋友,肯定受了不少氣吧?」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這一句話定格了他們之間的身份,也暗中提醒了夏小冉他們家對她的看法,也不過是所謂的朋友。

夏小冉心裡明白,嘴上還是淡笑著搖搖頭:「還好。」經歷了那麼多事,她也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的小丫頭了,即使明知道來者不善,她還能鎮定自若。

傅夫人倒是蠻欣賞她的這份從容,笑了笑,說道:「你別跟我客氣,兒子是什麼樣子的我清楚,脾氣壞透了,總要別人順著他的意思,以前他哥哥得了射擊比賽第一名,大家都誇他,他爺爺還獎了年輕時候得的一枚勳章,阿堯見了非嚷著喊著也要一個,被他爸爸打了一頓,說他不思上進,自己不努力,光眼紅別人的,算不上男子漢,後來他不服氣,就卯起勁練射擊,那段日子手練習得都磨破皮了,終於也得了個第一名,他哥哥要把勳章讓給他,他卻說不要了,小冉,你知道為什麼嗎?」

果然是學外交出身的傅夫人,明明只是閑話家常,卻成功地將話題帶到點子上。

夏小冉沉默了半晌,清澈的眸子坦然地看著傅夫人,平靜地點點頭說:「他只是喜歡贏的感覺,喜歡別人順著他,最終目的並不是要那枚勳章。」

傅夫人的笑意加深,不動聲色地頓了頓,又繼續說:「正是這個理兒。」

「阿姨,您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跟我說。」夏小冉的眼睛像水晶般澄澈,沒有一絲慌亂。

「我聽說你是學音樂的,鋼琴彈得很好,我年輕時候也學過鋼琴,後來事情一多便生疏了,想來真是可惜。」她的聽說其實就是秘書放在案頭的對她的調查,她意有所指,「愛情總會變淡,還不如事業來得實在,我也在奧地利住過兩年,那邊空氣很好,你,不想再爭取一下去那邊留學的機會嗎?」

夏小冉說:「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只要她出國,等時間一長,傅希堯對她的感情變淡了,那麼就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或者她更應該慶幸傅夫人用了一個很婉轉的方式請她離開,比邵家用錢打她爸爸要高明許多,還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即使她對傅希堯沒有很深的感情,被他家裡人這麼對待心裡還是不舒服,那當初,她爸爸面對邵峰姑姑的時候,是不是更加的難受?他們並沒有做錯任何的事,何須他們評頭論足外加鄙夷唾棄?

她看出窗外,外面竟然飄起了雪花,白茫茫一片,快過年了,等過了隆冬,又是新的一年,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有傅夫人護航,估計傅希堯也翻不出什麼變數,她想好了措辭,正想開口答應,門外突然傳來爭吵聲,而下一秒門扉倏地被人推了開。

門口亂鬨哄的站著一撥人,有焦急摸汗的秘書,有一臉冷沉的林進,有擔心的蘇曉沐,更有,夏小冉的父母。溫淑芳寒了臉推著夏之年進來,兩人已經是氣得鐵青,尤其是夏之年,來到小冉身邊已經喘著大氣。

「爸爸?」夏小冉一下子呆住了,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這是大半個月來父女兩第一次如此靠近。

夏小冉用眼神問蘇曉沐這是怎麼一回事,蘇曉沐搖搖頭,這麼複雜的情況哪裡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的?

夏之年主動握著小冉的手,卻沒有看她,而是把目光放到傅夫人身上,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是我沒把女兒教好,我們自會領回去,不勞你操心,同理,也請你管好你兒子,咱們夏家高攀不起!」

對方這樣放軟姿態,反倒讓傅夫人面子上有些抹不開,無疑是不滿她用一個長輩的身份欺壓小輩,她扶了扶眼鏡,極力維持表面親和:「我只是想幫助你,怎麼做才是最好的,我想你該清楚。」她本想趁著兒子不在來讓這個女孩子知難而退,沒料到會遇上對方的父母,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說,「該說我話我也說完了,下午還有個會議,我先失陪了。」傅夫人頓了頓,想起了什麼,又說:「對了,聽說你懷孕了……」

夏小冉這下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她本來就瞞著懷孕這件事,怕爸爸知道了會犯病,連忙說:「阿姨,您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傅夫人得到她要的結果,終於滿意地點頭離開,到門口的時候還瞥了守在那兒的林進一眼,林進不卑不亢地躬了躬身體,依然守在門口。他擋不住傅夫人,傅先生知道了肯定要怒,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其實他覺得傅夫人想錯了,傅先生並不是圖一時新鮮,而是認真的,他這段日子以來的改變,沒人比他更清楚。

林進再看看病房裡的人,嘆了口氣。

夏小冉覺得無顏面對父母,始終低著頭,一直流著眼淚,卻不敢說話。

溫淑芳抱著她一直哭:「你這個傻孩子,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怎麼都不跟爸爸媽媽說,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裡不難受嗎?」

原來夏小冉和蘇曉沐商量著怎麼告訴父母這些事解開心結,可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個結果,最後蘇曉沐說先讓她借著探病去探探口風,哪成想一時忍不住,就把所有的事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她覺得小冉已經夠辛苦的了,如果再得不到父母的諒解的話就太可憐了。

不過她是用比較委婉的方式將夏小冉這段日子所經歷的事情告訴了夏父夏母,尤其是傅希堯佔了她這一段更是簡化再簡化,他們一開始根本接受不了,尤其是夏之年,聽到小冉那時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所作出的犧牲時竟老淚縱橫。儘管一直跟自己說要信孩子,可還是堵著一道氣,如今知道了真相,是又欣慰又心疼,更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女兒。

等他們的心情稍微平復了,蘇曉沐才忐忐忑忑地說出最重要的一點,小冉懷孕了,而且可能對方的家庭不會接受她。這下夏之年終於爆了,不顧自己的身體硬是要去看女兒,竟然目睹了這一切,也才真切的知道,一向被自己捧在手心裡如珠如寶的女兒在背後默默承受了多少磨難。

蘇曉沐悄悄地離開了病房,把時間留給他們一家人。什麼都能割斷,唯有親情血脈能永遠維繫,她相信伯父伯母會理解小冉,並且是小冉最強有力的後盾。

「爸爸,我……」夏小冉哽咽著喉嚨,有甚多話想說,更想向從前一樣向爸爸撒嬌,可她不敢。

一旁的溫淑芳只是握著女兒的手抹淚。

更反常的是,最愛說教的夏之年在見到女兒以後,卻閉口不提那些往事,只是痛心地說了一句:「囡囡,是爸爸做得不好,你受苦了。」聲音,同樣帶著哽咽。

夏小冉終於崩潰,長久以來的委屈一下子決了堤,趴在爸爸的大腿上,一直哭一直搖頭呢喃著「對不起」。

夏之年忍著淚,拍拍她的頭溫和地說:「囡囡,不要哭,咱們回家。」像小時候一樣,輕言輕語哄著。

千言萬語,在「回家」兩個字面前,頓時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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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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